第二天依然是個晴天,太陽昇起來沒多久,溫度便噌噌的往上爬。油城所在的區域是典型的暖溫帶,春天少雨易乾旱,所以氣溫上的很快,基本五一節前後就能達到二十五度以上,當然,進入五月後反而反覆起來,忽高忽低。對於農業來說,少雨易乾旱不是什麼好事,但是對工業來說,尤其是多從事露天施工的石油行業,卻是喜歡的。

陶雲勇就是如此,見著太陽就很是高興,一路沐浴著陽光,心情舒暢地來到辦公室。今天他來的不算早,快八點了。不過還有更晚的,樊西開直到九點半才匆匆趕來。而錢會忠則一上午沒有出現。

陶雲勇照例來找樊西開聊天,問道:“錢總沒事吧?上午看夠嗆能過來了吧。”

樊西開開始燒水泡茶:“畢竟年紀大了,多休息會吧。昨天談的挺順利,他沒有太多反對,其實剩下可談的不多了。我看要不這樣,下午錢總過來,你陪他去趟張南採油廠,去地質所或者區裡,先去摸摸情況。晚上我們三個單獨吃飯的時候也有的聊。”

陶雲勇當然沒什麼意見,想了想問道:“是交流還是……”

“不交流,只是去了解一下地質情況,看看有沒有適合做電處理的區塊,如果能直接要到資料最好了,省得以後費功夫。”樊西開邊思考邊說道,“我們儘快往前推,今年和明年都很重要。”

“那我找誰?”

“地質所副所長陳俊傑,我給你他的電話,你只說來了解情況,他都能給你安排。要是他不在或者不方便,你就讓他幫你安排一個區。對了,帶上小田。以後和採油廠具體對接就交給小田,你不用直接出面。有問題再說。”

陶雲勇已經很熟悉樊西開目前的工作方式:他處理高層的關係,自己處理大的技術問題,而實際操作則交由技術部的小田他們。實際上,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專案剛開始,而且這邊是錢會忠在,這種瞭解情況的事情陶雲勇是不該去的。

聊了幾句,樊西開給兩人倒好茶,忽然笑著問道:“昨晚上,錢總講的故事如何?”

陶雲勇早就思考過這個問題,便直接回道:“我只能說他的運氣好,如果這個技術最後真的成功的話。一般來說,一個新技術應該先在理論上完善起來,再造裝置進行現場試驗。錢總是完全相反啊,理論壓根沒有,只是一個設想,然後勉強算是有一點依據,居然就敢造裝置進行試驗。理論只能後期研究,不過真的成功了,他怎麼說都行,事實勝於雄辯。”

樊西開點頭:“我和你的感覺差不多,真的有人運氣爆棚。運氣好的人這麼多,為什麼不能是我們呢?哈哈。”

陶雲勇聽出樊西開意有所指,卻不做深究,又問道:“錢總之前的試驗到底是怎麼回事?”

樊西開伸出兩根手指:“兩次,我親眼見到的是第二次。第一次聽說剛一通電裝置就燒壞了,不過錢總在裝置顯示屏上看到最重要的幾個資料,更堅定了他的信心,這大概是六年前的事情。

“第二次就是前年,我們剛認識沒多久,我幫他聯絡的一家承包了十幾口井的小區塊的小老闆,畢竟他的東西相信的人不多,當時我也只能找這種私人區塊,一是沒那麼多手續,二是有問題也好處理。當時做了一口井,有效果,井口取樣明顯原油變多了,但是沒法準確計量,因為那些油井是彙集到幾個大罐裡,到一定量用罐車拉走。最後那小老闆塞給錢總一萬塊,看樣子應該是多賣了不少原油。”

“所以,”陶雲勇恍然大悟,“你因此對這項技術非常有信心?”

樊西開搖搖頭:“哪能呢。我現在雖然不搞技術了,但好歹也做過幾年,基礎的東西還是瞭解的。有個詞語叫孤證不立,到咱們這也是一樣,只有一口井作為例子,想撐起一個這麼大的專案,我還沒這麼大的信心。”

“哦?”陶雲勇一直以為樊西開對超高頻電處理技術的看好是因為他對錢會忠的信任,現在看來,也不是那麼簡單。

樊西開拿出一張名片遞給陶雲勇:“這是石油大學的王步強教授的名片,下一步你就找他做安全方面的研究,包括最後的報告什麼的。他這幾年對這個技術有一定的研究,嗯,或者說我和他一起。”

陶雲勇越聽越糊塗,怎麼又冒出一個王步強教授?

樊西開難得的嘿嘿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王教授是我的導師,我前幾年不是讀了個在職研究生嗎?”

陶雲勇毫不吃驚地吃了一驚:“哦,你讀了在職研究生啊。”嗯,研究生就研究生吧,反正本科生、開公司、千萬富翁又不是沒見過。

“嗯,當時,我的研究課題就是油層加電,而且我們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績。”

陶雲勇這回真的吃驚了:“你的意思是說,你們恰好在做超高頻電處理技術的理論研究?”

樊西開搖搖頭說:“我們做的不是超高頻電處理技術的理論研究,只是在研究油層在外加電場的情況下會產生什麼變化。實際上,外加電場有很多種,而錢總所選擇的只是現場實際可以應用的脈衝電而已。”

“所以,等於你們給錢總補上了理論這一塊的短板?”難怪剛才說為什麼不是我們有運氣呢。難道,這還不夠有運氣嗎?

“早著呢。”樊西開邊喝著茶邊說道,“才四五年而已。單從問題解決數量來說,剩下還有六七個問題,確實不多了。但剩下的問題的難度都很大,誰知道還要再幾年呢。我不行,在職研究生混個文憑而已,主要還是王教授。嗯,王教授還說讓我有時間報考他正式的研究生呢。”

這麼說起來,難怪樊西開對超高頻電處理技術一直如此的有信心。但,自己在這個過程中好像沒起到什麼作用吧。陶雲勇有些迷惑。

樊西開似乎看了出來,繼續說道:“我跟王教授說,我的方向和興趣不在學術研究上,所以,我推薦你去。”

“我去考研究生?”陶雲勇不敢相信。自己已經畢業快十三年,這麼多年在現場工作,專業知識不說忘掉了七七八八吧,也有一大半。再說,除了專業課之外,還有公共課,英語也基本還給老師,政治……好吧,那不也得需要時間去學習嗎?

“不用擔心,又不是讓你馬上就去考。你考慮一下,時間這塊不用太擔心,一年、兩年都可以。工作呢,實話實說,咱們目前手裡的這個專案,其實工作量並沒有那麼大,而且你手下還有技術部的人,你除了最開始跟一下,後面都讓他們去就行,人不夠我給你補。

“而且,你也知道,導師在選擇研究生方面權力很大,只要能進複試……”

樊西開在這裡停住,沒有繼續說下去,但陶雲勇聽明白了。這要是再不明白,乾脆出門找塊豆腐撞死得了。

“這……不就是我在走一條你安排的路?”陶雲勇問道。

樊西開沉默片刻,慢慢的說道:“也許吧。但云勇,我覺得這是最適合你的路,你做點研究,搞點技術是可以的,其他方面會出問題,相信我。”

陶雲勇無奈地嘆口氣,不相信還能如何呢?

不管是不是心結,陶雲勇暫時不再去想,而是想到了另一個問題:“你說的這些,錢總知道嗎?”

“不知道。”樊西開暗暗鬆口氣,“這屬於我們的技術秘密。當然,錢總也有他的秘密,他的裝置就是他的秘密,你是沒見他把裝置做的非常嚴實,完全不能開啟。”

“嗨,你們這合作的。”陶雲勇又無奈的嘆氣。

“這不是很正常嘛。”樊西開倒是很輕鬆,“再說,只是現在他對我們保密,後期其實裝置已經是我們的了,專利在我們這,裝置在我們這,錢我們付的,現場是我們在用。如果我想,完全可以找人把裝置破解,再麻煩、再精密,也不過是一些電器元件,中國最不缺複製能力的廠家了。但,我不會這麼做。錢總為這套裝置折騰了快二十年,這是他應得的。”

陶雲勇也暗暗鬆口氣,說道:“好吧,你都算無遺策了,我執行就是了。”

樊西開笑道:“雲勇,你也不要把研究想的太過簡單,不給你脫層皮是不可能的,做好心理準備吧。”

陶雲勇笑笑沒說話。

看看聊得差不多了,陶雲勇正打算告辭,樊西開忽然想起一件事,說道:“對了,雲勇,今天這些可別跟錢總說啊。”

“我有那麼傻嗎?”陶雲勇忍不住笑起來,這是多看不起自己的智商啊。

樊西開呵呵笑道:“不是說今天或者明天。雲勇,你和錢總後面要有很多接觸,時間長了,說的話一多,別順嘴說出來。”

“但他最後總會知道的吧?”

“他不混這個圈子,應該沒啥問題。我主要不想耽誤我們現在的合作,後期他知不知道,其實也沒什麼太大的影響。最多我們解釋清楚就行。我們的技術,現在還不成熟,當然得保密了。”

陶雲勇站起來,莊重地說道:“明白,一定誓死保護你的技術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