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延曲忙道:“是屬下一時失言,請二公子莫怪!這事屬下會吩咐下去,一個字也不許在外頭亂說.”

甄鈺瞅了白延曲一眼,笑道:“哥哥有點小題大做了,白大掌櫃也不用道歉。

其實有幾個當官的沒有幾間鋪子、不借著名聲搗騰呢?只不過我爹就是那個脾氣,這一條路我們也不用想了!”

“是,姑娘.”

白延曲松了口氣,猶豫一會,又道:“姑娘,屬下還有個主意。

只是見效不會太快.”

甄鈺忙道:“你且說來聽聽!我也不是要玉霞記明兒便揚名上京了,一步步的來,基礎反而更紮實.”

白延曲笑道:“屬下搭夥下南洋那會,在南方的大城市廣州呆了不少時候,因屬下本來便是做布匹生意的,對他們那兒這一行就多關注了一下。

在廣州那邊,綢緞莊和繡坊都是開在一起,不像咱們上京這邊綢緞莊是綢緞莊,繡坊是繡坊。

每家綢緞莊裡都有好些個繡娘和裁縫,客人在店裡買了布料可讓繡娘和裁縫作出新樣式時髦的衣裳,如果不是在本店買布料,一般不接客人的裁剪刺繡活計。

有那些心靈手巧、能夠不斷琢磨出新鮮花樣式樣的繡娘和裁縫,可比什麼都值錢。

綢緞莊裡靠這個,往往能夠吸引大批的客源.”

“這個主意好!”

甄鈺眼睛一亮頓時大喜。

甄克善卻將信將疑道:“可是,上京那些富貴人家裡頭,哪一家沒有好手藝的繡娘?有幾個會在綢緞莊裡做衣裳呢?”

甄鈺瞅了他一眼又道:“這你又不懂了!富貴人家裡的繡娘裁縫替主子做衣裳,有幾個不是按著主子選定的花樣和樣式做?那能有什麼新意?咱們只要把新樣式的衣裳展現出來,她們見了必定會喜歡的!而且每一個真正算得上心靈手巧的繡娘,都有自己獨特的絕活,旁人是學也學不來的!”

甄鈺眼中不由微微黯了一下,前世的母親,那一手精妙絕倫的刺繡功夫,不知多少人明裡暗裡偷學過,甚至買了她繡的衣裳手帕回去一針一線的研究,可到底也學不像!一眼就叫人看得出來!“嗬,我又外行了!”

甄克善自嘲笑道。

甄鈺忍不住“撲哧”一笑,白延曲也要笑忙忍住,點頭說道:“姑娘所言極是!而且,在本店買布料的,在裁剪做工上可以給客人一點兒優惠,這樣就更能吸引人了.”

甄鈺滿心歡喜,忙笑道:“白大掌櫃這個主意極好,咱們就按這麼做吧!看看能不能將鋪子向周圍擴一擴,至於招用繡娘和裁縫方面,恐怕又得勞動白大掌櫃了.”

“這是屬下應該做的,”白延曲笑道:“姑娘放心,屬下一定會替姑娘找到好的繡娘和裁縫.”

甄鈺點頭笑道:“只要真正用得上的,銀子方面都好說.”

“屬下明白.”

白延曲點點頭。

甄鈺有些發怔的望著前方,忽然向白延曲說道:“其實,找繡娘和裁縫,也不一定非要找名氣多大多大的,在民間不知有多少繡娘技藝出眾卻名不見經傳呢!白大掌櫃,說句冒犯的話,你從前走街串巷做這一行,我想,應該很瞭解吧?”

白延曲眼睛一亮,抬起頭來望著甄鈺甚是詫異,他又一次對她心悅誠服了,以她高貴的出身,能不帶成見、不以世俗標準為標準來評判一件事一個人,許多人一輩子也未必做得到!白延曲卻不知,甄鈺說這話完全是感同身受,她前世的母親,正是這樣一個悲劇!她那樣的手藝,卻一輩子無人賞識。

白延曲由衷感慨道:“姑娘這番話見識不凡,屬下心悅誠服!姑娘,屬下識得一位姑娘,刺繡極好,只是,這位姑娘,容顏醜陋,不知姑娘介意不介意?”

甄鈺怔了怔,笑道:“只要手藝好就行,至於長相,理會那麼多做什麼!”

白延曲很高興,頓了頓又嘆道:“那,屬下明天便先將她請下了。

那位姑娘的手藝真的沒的說,可惜為容貌所累,上京的繡坊沒有一家願意聘用她的!”

甄鈺笑道:“世人有眼無珠,只要真的有你說的那麼好,我是不會介意容貌的,可是,人品方面,還請白大掌櫃定要把好關!若是人品不好,再好的手藝我也不用.”

“姑娘放心!屬下也是這麼想的!為商之道,最重即是人品,不然手藝越好人越聰明恐怕越是禍害,屬下一定會好好把關的!”

白延曲聽得心頭大快,與甄鈺相視一笑。

再商量了一會兒細枝末葉,甄鈺便起身告辭,向在一旁專心喝茶的哥哥笑道:“哥哥,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甄克善笑笑起身,兄妹兩個出門僱上馬車,便往甄府回去。

“我都快成了你跟班了!”

甄克善忍不住輕輕抱怨,心裡還是頗有怨念的。

每次這丫頭一臉巴結討好的抱著他的胳膊說出府,結果每次都是被她牽著鼻子走,等她的事辦完,好了,又到了該回家的時辰了!“鈺兒,等鋪子裡賺了大錢你得分我一點!”

甄克善道。

甄鈺眨眨眼,討好的笑道:“二哥哥,我一定會給你的!至少,收買門上人的錢不會少的嘛!”

“這可是你說的!”

甄克善笑道。

他的零花錢本來就不多,每個月除去收買角門處守門的王大爺根本所剩無幾,以前拮据時還有過向甄鈺借錢的時候。

“當然了!我還能騙哥哥啊!”

甄鈺一臉的正經,重重的點頭。

甄克善微笑不語,心裡怡然自得,剛才那一點點不甘也消失了。

大不了下次,自個悄悄溜出來不告訴她好了!他可好久沒出城痛痛快快的練一回功夫了……甄鈺回到正院,見廂房裡頭堆著三四口大大的木頭箱子,甄夫人正看著王媽媽和幾個丫頭在翻撿箱子裡的東西。

一見她回來,甄夫人便向她招手笑道:“鈺兒快來,這會兒正給你挑擺設呢!你自己看看可有喜歡的,若看不上,娘小庫房裡頭還有呢!”

甄鈺這才想起已經定了是三日後搬新家的,她搬進羅帶湖東岸的玉蘭苑,甄敏搬進梅林與暢綠軒之間的映霞閣,往後,甄馨便挪到甄夫人這裡,由甄夫人親自撫養。

如今院子已經修葺一新,大件的傢俱帳幔等也都添置齊全了,主要缺少各種擺設。

“孃的東西都是好東西,什麼我都喜歡!”

甄鈺笑嘻嘻扳著甄夫人的胳膊。

甄夫人出嫁時正是宋家最輝煌鼎盛的時期,兒子們長年征戰在外,不然便是在軍營鍛鍊,宋家幾位夫人雖然也牽掛兒子丈夫,但對留在身邊的女兒無疑更加疼愛親近,甄夫人的嫁妝的的確確每一件都當得上精品。

“你那書房裡長案是烏木的,擺這個白玉藕節荷花擺件正襯顏色!還有那個黃玉小磬、瑪瑙兒的喜上眉梢小插屏也好!”

甄夫人笑著指點。

錦繡便將那託在黃楊座架上的白玉藕節荷花擺件小心翼翼拿了出來遞給甄夫人,只見擺件長一尺有餘,手腕粗細的上乘白玉雕琢成三節蓮藕的樣子,在藕節交接處還雕著亭亭玉立的荷花、荷葉、蓮蓬的組合,冰清玉潔,優雅高貴,不染一絲塵埃,乃是極其搶眼的一件好東西。

甄鈺輕輕撫摸著光潔細膩的藕節,觸感極其溫潤。

“如何?喜歡嗎?”

甄夫人笑吟吟的問著她,卻是立刻將東西交給錦繡,吩咐道:“這一件也挑出來,明兒好生送過去!”

甄夫人吩咐完了不由得傾了傾身子向門簾處望了望,低聲向甄鈺笑道:“快點兒瞧瞧還有什麼喜歡的不,等會萬一三丫頭來了就不好了!”

沈姨娘那麼惡毒,甄敏不像甄馨,也不是個善茬,甄夫人內心裡是十分不喜她的,她壓箱底的東西怎麼可能捨得給她?又怕讓她撞見不給的話甄老爺那裡不好說話,於是便如此囑咐甄鈺。

甄鈺不覺笑了,點點頭嗯了一聲。

也是,自己孃的東西,憑什麼給她?因為她一點兒也不配!甄鈺盡著喜好挑了七八件覺得差不多了,甄夫人卻道:“這怎麼夠?客廳、臥室、書房、耳房好幾間屋子呢!王媽媽、錦繡,你們再給姑娘挑些,那個翡翠花鳥花插和桃形鎏金鏨花燻爐也是極好的東西!”

“娘,算了吧!”

甄鈺笑道:“若是都拿了孃的體己,官中的還要不要呢?”

甄夫人猛然醒悟,點頭道:“不錯,那麼把這兩件也挑出來別的就暫時不挑了!”

不然,豈不是便宜了甄敏?一想起那丫頭冷冷清清的臉色,甄夫人心頭就不喜。

三天之後,甄鈺、甄敏都搬進了各自的院子,甄鈺院子裡除了原本就貼身伺候的蓮子、桂圓外,甄夫人又撥了槐花、槐葉兩個年級稍微大一點的跟著伺候,甄敏那邊同樣也是四個丫頭,除了原本的貼身丫頭外,其餘兩人都是甄夫人親自挑選的,至於玉玲瓏館的僕婢,已經被甄夫人打發得差不多了!玉蘭苑離南燻館距離不遠,更方便今後去找甄克善,而且關起門來,在院子裡做什麼都不會有人知道!甄鈺對這處院子很滿意,甄克善也很滿意,因為只要把四個伺候的丫頭支走,他可以在後院練武,還不用時刻提心吊膽擔心被人發現!過了幾日,兄妹兩人同時收到一封請柬,甄鈺的是福清公主的名義送來,甄克善的是梁玉中的名義送來,兩封請柬大意都一樣,說是九月十五日在北郊六十里外的皇家苑囿玉林苑舉行小型的秋狩,邀請他們兄妹兩人一起參加。

皇室每年都會舉行兩次秋狩,一次是大秋狩,由皇帝率領羽林軍和武將、成年皇子王爺們、文武大臣們在離開上京往西邊去三百多里處的臥牛山大圍場舉行,而這次是小秋狩,參加的都是十歲起至十四歲的小公主小郡主小皇子小侯爺等皇親國戚府上的孩子以及一些受到邀請的朝中重臣的孩子。

甄鈺其實有些不太想去,可是福清公主相邀她不便拂她的好意,甄克善面上淡淡,心裡早已雀躍不已。

到那時,他可以好好檢練檢練自己的騎術和箭法,看看自己在同齡人中處於什麼水準,他有把握做得恰到好處不會暴露了自己。

這是一件大事,理所當然要先取得甄老爺的准許。

甄老爺見了請柬,也沒說什麼,只吩咐兄妹兩人要小心,不要跟人群走散在山林中迷了路,要注意安全,別逞強,注意別讓弓箭傷到;又囑咐了甄克善幾句好好照顧妹妹之類的話,甄克善恭聲一一答應,心裡美得冒泡。

要知道前兩年他就羨慕死人家這個機會了,今日終於輪到了自己哪能不喜!甄老爺忽然神色微微一滯,甄克善的心瞬間一沉,接著便聽到甄老爺向他問道:“平國公府的小公爺怎麼會想著邀請你呢?你們平日裡走得很近嗎?”

梁玉中的在上京的淘氣胡鬧是出了名的,跟甄克善根本就不是一個體系脾氣的人嘛,這兩個人怎麼攪合到一塊了?甄老爺卻不知因為一塊給計世宜送行的關係,這兩人的關係比從前深了許多。

甄克善一對上甄老爺就緊張,一緊張便是事先想好的理由也會忘記,更不用說事先還沒想到理由了。

甄鈺在一旁脆聲叫道:“爹爹,我知道為什麼!娘是皇上剛封的西昌縣主,有什麼好事儀寧長公主當然不會忘記娘了!再說了,這一次福清公主既然邀請了女兒去,如果哥哥不去爹爹和娘怎麼會放心呢?我看儀寧長公主一定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讓小公爺邀請哥哥的.”

甄克善心道:小丫頭,敢情這變成哥哥蹭你的光了!面上卻笑著點頭附和:“鈺兒說的沒錯,孩兒猜想也是如此.”

甄克善瞧了他們兄妹一眼,沉思片刻,輕輕點了點頭,向甄克善道:“去便去吧,那幾天中一定小心,照顧好妹妹!”

“是,父親.”

甄克善恭聲答道。

甄鈺故意拍手笑著岔開話題道:“爹爹,娘,瞧我多有先見之明,前些日子剛剛學會了騎馬,這就要去參加秋狩了!”

“有這麼誇自個的嘛,你這小丫頭!”

甄夫人和甄老爺不由都笑起來。

“這倒提醒了我,”甄老爺笑道:“雖然是小秋狩,畢竟是獵場上,不是鬧著玩的,這樣,克善你這些天下午就不用上書房了,我會請人教你們兄妹去郊外再好好練一練騎術,到時候也可高枕無憂!”

甄夫人的心也不由“突”的跳了一下,忙道:“老爺顧慮的極是!眼下這幾天抓緊時間好好練練吧!”

甄老爺笑著點頭嗯了一聲,眼角瞥見甄敏靜靜的坐在一旁,臉上滿是失落,他猛然意識到冷落了她,便笑道:“三丫頭不如也跟著哥哥姐姐一塊學著騎騎馬?”

甄敏見甄鈺兄妹二人受邀,方才又討論得這麼熱鬧早已羨慕嫉妒得要命,此時見甄老爺開口,她還以為甄老爺會說幫她爭取一個名額呢,沒想到只是讓她隨著甄鈺和甄克善一起練習騎馬。

她心裡不覺酸溜溜的憤憤然起來:學騎馬有什麼用?學來做什麼!“不用了,我不喜歡騎馬,我怕摔跤!萬一摔殘了怎麼辦!”

甄敏淡淡說道,一臉的淡漠。

甄夫人眼底閃過一絲不快,這死丫頭還是這麼不討喜,不愧是沈芸霜的種!人家說騎馬她就說摔跤!甄夫人心裡冷笑,就衝這句話,若是甄鈺兄妹有什麼事,她必饒不了她!“既然你不喜歡那便算了.”

甄老爺心裡也十分不喜這話,勉強笑了笑,心裡暗歎。

他哪兒不知道甄敏的心思?只是這種事情本來決定權就在皇家,而且這次甄家已經有兩人去了,難道他還能厚著臉皮再要求一個名額?那像什麼話!瞟了一眼甄敏冷漠的臉色,甄老爺心裡一時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有點愧疚,也有點淡淡的心涼……但願這個女兒,不要養成孤僻性子!甄敏聽見甄老爺這麼說心中更氣,臉色越發陰沉了下去。

氣得一晚上都睡不好。

不料過了兩天,甄敏也收到了請柬,是忠勇侯府計子茜計大姑娘發的,也是同樣的邀請。

甄敏樂得心裡開了花,立刻稟明瞭甄老爺,甄老爺先頭已經答應了一雙兒女此時當然也不會拒絕甄敏,便順口說正好有時間與甄鈺、甄克善一起練習騎馬。

不料甄敏卻笑道:“爹,計姐姐說讓我去她家陪她一起練習呢!二哥哥和二姐姐練的好好的我何苦半中間插進去,況且計姐姐那裡,也不好拒絕的.”

這叫什麼話?不跟自家兄姐一起反而偏向外人!甄老爺心中不快,盯了她幾眼沉默片刻,勉強點了點頭,緩緩說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便去計府陪計家姑娘一起練吧!到底在別人家,處處在意小心些,別失了禮數讓人家笑話!”

“爹,我知道了!”

甄敏嫣然一笑,容光燦爛,她笑吟吟又道:“爹您就放心吧,計姐姐最是個大度熱情、性子爽朗的,即使女兒有什麼做的不對,她也不會笑話我的!”

甄老爺聽了心中更加不快,而且胸口忍不住隱隱的添堵。

便是對自己的親姐姐、親哥哥,他都沒見過她露出這種親切和親密,反而對一個沒見過兩次的外人……第一次,他用一種格外冷靜的目光看待這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