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軍他娘笑眯眯地看向楊純陽和江恆二人:“我都聽軍兒說了,這段時間多虧了你們了。你們這種能在軍兒困難時幫一把的朋友很難得,你們想在我家住多久都可以。”

江恆下意識看向了紀軍,紀軍賣房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不想讓老太太知道,現在瞧見江恆看他,衝著江恆露出一個“拜託”的眼神。

江恆收回目光,用眼角餘光瞥了楊純陽一眼,瞧見楊純陽很自然地吃著菜,江恆也伸出筷子從盤子裡夾了一筷子楊純陽剛才送進口中的菜。

“那就多謝了。”楊純陽放下筷子,嘴裡還在嚼吃著。

聽到楊純陽這樣說,江恆也趕緊跟著說:“怕是要再叨擾一段時間了。”

紀軍衝兩人露出感激的神色,他大聲地說道:“想住多久都可以!”

這頓飯主要就是哄老太太開心,讓老太太放心。宴席間,江恆、楊純陽、紀軍三人都想方設法地逗老太太開心。

老太太心情好,比平常多吃了半碗飯。

只是沒坐太久,她就撐不住了,想進去躺著。

楊純陽幫著紀軍一起把老太太扶到屋子裡面,江恆今天心裡有事,其實也沒什麼胃口。見老太太回去了,他也放下碗筷起身回了屋子。

紀軍在屋子裡伺候老太太休息,楊純陽放輕腳步掀開門簾出來。

出來後瞧見桌上沒人了,他和江恆屋子裡有燭光,也沒有坐下吃飯,徑直走回了屋子。

江恆點燃蠟燭以後,就一直盯著燭火發呆,連楊純陽進屋的動靜都沒聽見。

楊純陽站在門口,靜靜地凝視著江恆。

江恆一動未動,一直到過了好久,他才嘆了口氣,緩緩地轉過了身。

江恆一轉身就瞧見了楊純陽:“什麼時候進來的?”

楊純陽笑笑,向江恆走過去:“剛進來。”

“吃完飯了?”江恆可是知道,楊純陽從來不浪費糧食。

“吃飽了。”

屋外是紀軍關大門,收拾碗筷的聲音。楊純陽在這聲音裡走到江恆跟前,伸手攬著江恆,將他擁入懷中。

江恆輕嘆口氣,伸手環住楊純陽後背。

“早些睡吧,睡醒又是新的一天。”楊純陽在江恆耳邊小聲說道。

江恆靠在楊純陽身上輕輕點頭,而後從楊純陽懷裡退出來,頭也不回地走向床鋪。自顧自地脫衣服脫鞋,上床拉被子矇住自已。

楊純陽站在原地,他一直在注視著江恆。可能江恆並未覺察出他自已今日有多反常,楊純陽關上房門,插上門栓,走到床邊脫了衣服鞋子,上床躺在江恆旁邊。

江恆將自已整個人都蒙在了被子裡,楊純陽伸手隔著被子將江恆摟住,把他帶到自已胸前。

楊純陽在江恆頭頂輕聲說道:“不要怕,你還有我。”

江恆把被子拉下來,扭頭看著楊純陽。楊純陽嘴角帶著微小的弧度,把江恆亂掉的頭髮弄到一遍,露出光潔的額頭。

江恆轉身面朝楊純陽,小聲問:“如果有一天,我傷害到你……”

楊純陽未等江恆把話說全,就打斷道:“沒關係,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支援你。”

“即便我的決定會傷害你?”

“對,即便你做的決定會傷害我。”

江恆看著楊純陽,無比認真地問道:“楊大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楊純陽很認真地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很想找出原因,但是我不知道。我想對你好便對你好,這是我的事。你對不對我好,是你的事。無論你怎麼對我,都不會影響我想對你好這件事。”

“楊哥,如果……如果有天你發現我做的事情讓你感到受傷,你就遠離我,可以嗎?”

江恆已經下了決心,他要從謝修竹口中知道那個害了他全家的人是誰,他要報仇。即便是不能翻案,他也要讓那個人不得好死,他要讓那個人付出代價——即便是以他自已的性命為代價。

江恆捨不得楊純陽,可是他還有比情情愛愛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江恆知道,如果自已離開楊純陽,這輩子都會後悔。可是如果明明有機會,他卻不去把握,弄清楚是誰害他們一家,他這輩子都會活在愧疚當中。

爹孃生養他,他若只顧著自已。百年之後,九泉之下,他將無顏面見爹孃。

楊純陽沒有回答,江恆也沒有再問一遍的勇氣。

這件事對楊純陽不公平,可若是真到那一步了,江恆也不會有什麼猶豫了。

楊純陽本來就是一個用行動表達的人,江恆也不是非要這口頭的回答。

而且,若是楊純陽真的回答了,無論他說什麼,江恆都會很難受。

這一晚,兩個人各懷心事,都沒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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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江恆早早就醒了。

楊純陽一夜沒睡,見江恆醒了,從床上坐起來給江恆拿衣服。

江恆穿上衣服,坐在床邊穿鞋子。

楊純陽的聲音有些啞,他問道:“你要出去?”

“嗯,我出去走走。”江恆低垂著眼,專注地穿鞋。

楊純陽也從床頭櫃上拿過自已的衣服往身上穿:“我跟你一起去。”

江恆轉頭看著楊純陽,忽然伸手按在楊純陽的下巴上:“楊大哥,你睡一會兒吧,你只要睡不好,鬍子就長得特別快。”

楊純陽伸手握住江恆的手,聲音沙啞地問道:“小江,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江恆搖搖頭,抽回手,若無其事地說道:“什麼事都沒發生。”

既然江恆不想說,楊純陽也沒有再問,他只說道:“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援你,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江恆說不感動是假的,他知道楊純陽有多認真,他知道楊純陽會說到做到。

說真的,就很怪。當初跟顧學真在一起的時候,即便是顧學真答應了,但是江恆心裡就是會覺得不安,會一直追問,只有一遍遍得到顧學真肯定回覆,江恆才會暫時地安心。

可是楊純陽不一樣,楊純陽只要說一次,江恆本能地就會信他會辦到,即便楊純陽沒有回應,江恆也不會有那種不安的心慌感。

“嗯,我知道。”江恆輕聲回道。

我一直都知道。

楊純陽重新躺回了床上,任由江恆開啟門走出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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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恆其實並沒有走遠,他在狀元街上來回地蹓躂。

江恆腦子很亂,他腦中有很多事情擠在一起,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先想哪件。

江恆蹓躂到茶館門口,茶館還沒開張,門緊鎖著。

江恆盯著茶館大門,想要得到一絲線索,幫他捋清思緒。

街上的早餐鋪子擺了好幾家,早起用功的學子,一手拿著書,一手端著飯在吃。

悉悉索索地吃著早飯,眼睛始終沒有離開書本。

江恆看著他們,眼神裡帶著羨慕。這些人都是為了前程在努力,他們有奔頭,有希望。

從狀元街買了幾樣楊純陽愛吃的早餐回家,楊純陽已經睡著了。江恆把早飯騰到碗裡,放到了桌子上。

江恆坐到桌子旁邊,給自已倒了杯水。

他看著楊純陽發呆,江恆總覺得楊純陽今早跟自已說的那些話,與其說是詢問,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更像是他在確認什麼。

至於楊純陽想確認的是什麼,江恆沒有細想。

楊純陽這種主意太正的人,只要他自已下定決心的事情,別人是勸不動的。

江恆不敢細究,他怕自已想的太深會心軟。

楊純陽昨夜一整晚沒有睡,現在睡著後睡得比較沉,呼吸聲比平常重很多。

江恆坐在椅子上,盯著門口。

聽著紀軍早起忙碌的聲音,聽見老太太跟紀軍聊天的聲音。甚至聽見了周圍街坊從他家院子外面路過的腳步聲。

江恆等啊等,一直等到晌午了,才起身再一次出門了。

江恆直接去了茶館,茶館裡只有午飯過後才會有說書的人,早上茶館裡的人並不多。

江恆走到茶館裡,瞧見夥計正倚在房柱旁邊數指頭。

江恆走到他最常坐的座位上,敲了敲桌子。

夥計抬眼瞧見來人了,趕忙帶笑走過去:“貴人,您喝什麼茶?還是老樣子嗎?”

江恆點頭:“還是老樣子。”

說完後,江恒指著二樓的包間,問道:“訂下那個包間的客人,平常什麼時辰過來?”

“哎呦,這可不好說。那位貴人可沒個準點,一般下午過來的多,等說書的來了,茶館裡人齊了熱鬧了,他就來了。”

“嗯。你去忙吧。”

江恆坐在角落的桌子前喝著茶,眼睛一直看著茶館門口。

江恆從晌午一直等到午飯過後,才等來了謝修竹。

江恆在看見謝修竹的第一眼,就從座位上站起來了。

謝修竹也看到了江恆,衝著江恆勾起一側嘴角露出一個笑容。

謝修竹打趣道:“哎呦,今天這麼巧,才剛來就碰見你了。”

江恆衝著謝修竹作揖,道:“謝公子,你知道我是專門在這裡等你的。”

謝修竹看了眼江恆,用扇子指了指樓梯:“上去說。”

江恆跟在謝修竹身後上了樓,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包間。

謝修竹喊來夥計,上來了幾盤瓜果,又點了壺茶。點完以後,謝修竹才像是剛想起來似的,問江恆:“江公子,要來壺酒嗎?”

江恆連連擺手:“不了不了,我酒量不行。”

謝修竹笑了下,收回了落在江恆身上的視線。

等到夥計將點的東西都上齊全,出去帶上門以後,謝修竹才問道:“考慮的怎麼樣了?看你這樣急切的想見我,想必是已經考慮好了。”

江恆點點頭,開口說道:“謝公子你是商人,正巧我也有想要經商的想法,或許咱們兩個可以合作。”

“哦?不知江公子打算經營什麼?”

“我只是有開鋪子的想法,具體經營什麼,那就看謝公子有什麼了。”

謝修竹笑了起來,問道:“敢問江公子預算是多少,要開一間多大的鋪子?”

江恆咬咬牙,說道:“你說。你說開多大,我便開多大。”

謝修竹一下來了興趣,神情也認真了些:“你是想用合作換取那人的資訊?”

“是。”江恆承認的很爽快。

謝修竹哈哈大笑起來,笑夠了以後他說道:“也行,我在洛城沒走,也是因為找合作這事。但是我提前說明,你要是想跟我合作,商鋪的位置、裝修、貨物擺放全都得我說了算。”

“沒問題。”江恆眼看有戲,答應的很爽快。

謝修竹勾唇:“我倒還真有個不錯的選擇,四通街上有一間三層鋪子,你先將它盤下來,貨物我來提供,但是不接受賒賬。”

江恆一口答應:“好,我需要拿多少銀兩?”

謝修竹舉起兩根手指晃了晃:“兩千兩。”

江恆心口猛地一跳,兩千兩,這對他現在來說真的不是一個小數目。

“江公子,昨天我已經說過了,我還在這裡待半個月。這件事在我走之前辦好,下次我來洛城,就會告訴你那人是誰。”

江恆咬咬牙,這兩千兩如何拿的出來,現在手頭上連同楊純陽去打擂臺贏來的,連四百兩都不到。兩千兩……

謝修竹坐到搖椅上,前後晃悠:“鋪子開起來以後,我佔四成利,怎麼樣,我地道吧?”

單論這個訊息的價值,這個價錢也值,何況還附加了商鋪和貨物。就算是謝修竹直接開口跟江恆要兩千兩,賣他這一個訊息,江恆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他沒有其他途徑可以得知這件事,這件事知情的人不會太多,而以江恆目前的處境,很難接觸到其他知道這件事內情的人。

這很可能是他唯一的機會。

江恆站起身:“我現在手頭沒有那麼多錢,需要時間去湊,等錢夠了,我再來找你。”

謝修竹勾唇輕笑:“那謝某人便在此等江公子的好訊息了……江公子慢走。”

江恆從茶館出來,他快步往家走。

回到家推開門,楊純陽還躺在床上沒醒。

江恆站在門口看了楊純陽好一會兒,腦中天人交戰。

他現在沒有來錢的渠道,唯一來錢快,能在半月工夫籌齊兩千兩的就只有楊純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