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純陽伸手捋開江恆額前的碎髮,聲音低沉、隨意:“若是哪天知道是誰害你家成了這樣,你想報仇的話,我會幫你一起。”

江恆愣愣地看著楊純陽:“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楊純陽的目光很專注,他輕笑一聲,說:“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你忘了,我之前幹什麼的嗎?雖然我沒有殺過人,但是這種事情聽過很多。”

江恆嘴唇發乾,他張嘴時上下唇甚至乾的黏在了一起:“對付我家的人,是朝廷官員……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的話,你……真的要為了我跟他們對上嗎?你知道後果是什麼嗎?”

楊純陽嗤笑一聲,語調上揚:“斬立決?”

江恆臉色發白,他是真的面臨過‘斬立決’的人,知道自已行刑日期後,江恆沒有一刻不在恐慌之中。

知道自已死期的恐慌感簡直要在行刑之前,就先將他逼瘋了。

楊純陽的手撫到江恆發白的臉頰上,輕輕地揉了揉:“你只要告訴我想不想就好,咱們日子還長,人生路也還長。以後的事情都說不準,現在不知道是誰害的,也許以後的某一天就知道了。這種事還是先想清楚比較好,免得到時候猛然間亂了心神,反倒容易做出一些衝動的事情。”

江恆閉上眼,牙齒緊緊咬著下唇,半晌,他說道:“想!”

楊純陽用額頭抵著江恆的額頭,輕晃著腦袋:“成,我知道了。”

楊純陽的語氣很隨意,這個話題從頭到尾他都很隨意。這彷彿只是尋常的一場談話,只是在聊‘今天天氣如何’這種話題。

江恆抬眼看著楊純陽,他摸不準楊純陽說“我知道了”是什麼意思,他是真的想冒險幫自已報仇嗎?

就算兩人現在感情不錯,可是滿打滿算,也沒認識幾個月。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他真的會因為自已,做那麼大的犧牲嗎?

會不會像顧學真一樣,情濃時什麼話都能說,事情就算是辦不到,也要答應先將話圓過去。等到感情不在,立馬就翻臉無情。

別說是以前說的那些話,就連自已他都不想看到。

顧學真最後給自已的感覺,就像是恨不得……讓自已跪著死在他面前……

江恆一想起顧學真就覺得心煩,乾脆地晃了晃頭,將顧學真從自已腦袋裡甩出去。

兩人都不說話後,聽到了外面掀門簾的聲音,還有拖沓的腳步聲。

聽聲音,紀軍像是很累似的,跟他平常走路聲很不一樣。

江恆從床上坐起來,面朝著窗戶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

這屋的窗戶是能推開的,他和楊純陽住在一起在紀軍看來,是因為屋子不夠了。雖然江恆沒有故意想要在紀軍面前隱瞞自已和楊純陽的關係,但是他並不希望他和楊純陽兩人的私生活被人窺探。

所以江恆這屋裡的窗戶經常是關著的,他和楊純陽兩人也不是那種沒事就待在屋子裡膩歪的人。

之前在南江城的時候,那是沒辦法。江恆不能出去,楊純陽也不是每天都待在家裡。又正好是大冬天,外面冰天雪地的,本身出去的人就少。

這來了洛城,兩人這才算是剛安穩下來,之前兩個人也是每天在外面跑。而且也因為安穩下來了,要開始考慮以後的生計,因為楊純陽和江恆兩人差別太大,如果不考慮開商鋪這類能一起經營的類目,兩人所能涉獵的行業並不相通。

所以這幾天,楊純陽也是一直在外面跑,自已找門路。

兩人能在一起的時間也因此變得異常的珍貴。

江恆聽著紀軍拖著步子進了灶房,然後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

江恆眉頭微皺,紀軍這人其實挺講究的,之前可從來沒鬧出過這麼大的動靜。

就在江恆還在想要不要出去看看他的時候,聽到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

江恆趕緊扭頭拍楊純陽,楊純陽立馬就穿上鞋大步出去檢視了。江恆也挪到了床外面,著急忙慌的穿上鞋想跟上楊純陽。

紀軍臉色蒼白的蹲在灶房門口撿地上的碎瓷片,剛才盛上飯端著往屋子裡走的時候,突然一陣暈眩,他沒來的及站穩,晃了一下,正好腳就絆在灶房門檻上,連人帶碗摔倒了。

楊純陽掀開門簾,瞧見紀軍袖子上都是血,手上正滴滴答答流著血,蹲在地上撿碎碗。

楊純陽嘆了口氣,從牆根拿著掃帚和簸箕走過去:“紀軍,你讓開我來收拾。你手受傷了,去衝一衝。”

“哦,好。”

紀軍從地上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臉色比剛才楊純陽進屋裡看見時還要白幾分。

“紀軍兄,你……”江恆也跟了過來,瞧見紀軍的臉色,心裡生出一股不安感。

“你來的正好。”楊純陽說著話,把手中的掃帚和簸箕給了江恆:“他看著不太對勁,我帶他去看看。”

江恆從楊純陽手中接過工具,催促道:“快去。”

楊純陽伸手去扶紀軍,紀軍也沒有再強撐,由著楊純陽將他攙扶到了院門口。

“小江,去舀瓢水來,再找個布條,我先給他處理下傷口。”

江恆趕緊放下手中的東西,進了灶房從水缸裡舀了一瓢水端出去放到楊純陽旁邊。而後趕緊進屋找東西。

布條是沒有的,江恆乾脆找出一件衣服,用剪刀剪出一段布條。

家裡還有楊純陽前幾天剛買回來的傷藥,楊純陽可能是因為之前的經歷,總是有意識地備一些傷藥。

江恆拿著傷藥和布條快跑出去,楊純陽正在給紀軍沖洗傷口,水瓢裡還剩下最後一點水,應該是快沖洗完了。

“楊大哥,東西拿來了。”

江恆湊到楊純陽身邊,把手中的東西舉到楊純陽跟前。

楊純陽“嗯”了一聲,接過江恆手中的藥瓶,將裡面的藥粉撒到紀軍手上的傷口上。

紀軍手上的傷口不淺,一直在不停地往外冒血。

楊純陽單手抓著紀軍的手腕,在紀軍的傷口上灑了厚厚一層藥粉。而後從江恆手中將布條扯過來,一圈一圈將他的傷口纏起來。

紀軍雖然蹲在地上,但是看起來搖搖欲墜,身子不停地晃來晃去。

江恆有些擔憂,小聲問道:“紀軍兄,你現在很難受嗎?”

紀軍虛弱地搖搖頭:“還好,還能忍。”

楊純陽給紀軍纏好手上的布條,蹲到紀軍跟前,拍了拍自已的肩膀,說道:“上來,我揹你去醫館看看。”

紀軍虛弱地搖了搖手,開口想要拒絕。

紀軍一連張了好幾次口,都只發出了一丁點聲音。

江恆看得心裡一陣抓撓,也不管紀軍願不願意了,站起身扶著紀軍起來,直接送到了楊純陽背上。

楊純陽揹著紀軍起身就走,江恆在他們身後說:“紀軍兄,不用擔心,我會看著老太太的。”

紀軍在楊純陽背上長喘了口氣,身子一軟腦袋一歪,直接暈了。

楊純陽咬咬牙,越走越快,還沒走到拐彎就直接跑了起來。

楊純陽一路跑到離狀元街最近的醫館,大步跨進門,大聲喊道:“大夫呢?快來人看看!”

醫館進門正對面就是抓藥的櫃檯,裡面有學徒在看著方子抓藥。瞧見楊純陽揹著一個昏迷的人闖進來大喊大叫,趕忙招呼其他手頭不忙的學徒去幫忙。

有兩三個學徒聽到喊聲從側面的房間跑出來,瞧見楊純陽人高馬大的,倒也不需要他們專門把人抬過來。

招呼著楊純陽跟他們走,一直領進了側面的一個房間內。

房間內擺著一個簡易的單人床,學徒們幫著把紀軍從楊純陽背上扶下來扶到床上躺平。

紀軍的情況看起來很糟糕,手冰冰涼,額頭上也都是冷汗。

有學徒已經出去喊大夫了,楊純陽在房內等著。

大夫掀開門簾進來,先是翻開紀軍的眼皮看了看,而後就去搭脈。

楊純陽還沒看明白,學徒已經請楊純陽出去了。

楊純陽無法,只得站在門外等著。

等了不大一會兒,門簾被掀開,其中一個學徒拿著一張方子出來了:“你去拿著這個方子抓藥,抓好後直接讓店裡的夥計煎好送進來。”

楊純陽趕忙接過藥方,走到藥櫃那裡將手中的方子遞過去。

學徒接了方子,走到藥櫃另一頭,將方子交給了掌櫃的。

掌櫃的看了一眼方子上的藥材,手指在算盤上噼裡啪啦一通打,抬頭衝著楊純陽說道:“加上針灸費用,一共四兩二錢銀子。”

楊純陽“嘖”一聲,剛才走得匆忙,竟然沒有帶錢,身上剛得的那五兩銀子也放家裡了,現在還得回去拿,也不知道紀軍身上帶沒帶錢。

“您稍等。”楊純陽說完,直接去了紀軍待的那間屋子。屋裡的大夫正坐在椅子上等著,手邊的桌子上是針灸的工具,應當是等楊純陽繳費後,給紀軍施針。

楊純陽直接走到還在昏迷中的紀軍身邊,在他身上亂摸一通,沒摸到錢袋,又去翻看他的袖袋,都沒摸到銀錢以後。楊純陽又走了出去,走到櫃檯掌櫃的身邊。

“掌櫃,我現在回去拿,您該針灸針灸,該抓藥抓藥,我很快就回來。”

掌櫃的抬眼看了看楊純陽,沒有吱聲。

楊純陽衝掌櫃的拱拱手,轉身就大步往外走。

他雖然話是如此,但也知道,如果自已不把錢拿過來,掌櫃的是不會安排人先救紀軍的。

楊純陽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家裡,一進門就喊道:“小江,拿錢!”

江恆正在紀軍屋裡照看著紀軍他娘,聽到楊純陽喊,趕緊從懷裡掏出錢袋,從窗戶口給楊純陽扔了出去。

楊純陽接過錢袋,又大步跑走了。

重新回了醫館,楊純陽將錢繳了,掌櫃的把方子遞給學徒,學徒開始抓藥。

那個將方子遞給楊純陽的學徒就在櫃檯邊守著,見錢交了,趕緊就跑回了紀軍所在的那個屋子。

楊純陽又跟了過去,掀開門簾還沒走進去,就被喊停了。

無奈只好站在外面等著,也不知過了多久,藥店的夥計端著熬好的藥進了屋。

沒多大一會兒,那夥計就端著空碗走了出來。

又等了片刻,進去屋子裡給紀軍號脈的那個大夫也走了出來。

楊純陽趕忙過去,問道:“大夫,敢問他情況如何?”

大夫用白方巾擦著手,抬眼說道:“幸虧送來的還算及時,若是再晚一會兒,神仙難救。現在人已經醒了,先在這裡休息,等到下午我再給他施一次針就能走了。你跟我來,我再給他開個方子,回去早中晚各一次,連喝三天,若是到時候還有哪裡不舒服,再來找我。”

“行,多謝您了。”

楊純陽跟著大夫去了另一邊的一張桌子前,這邊都是看病的大夫,每個人的桌子前面都排著隊。

大夫用紙筆寫下了一個新方子,將其交給楊純陽。

楊純陽點頭接過,拿著方子再一次去了櫃檯。

這次他有經驗了,直接將方子給了掌櫃的。

掌櫃的接過方子算完錢,直接說道:“三兩。”

楊純陽交了錢,掌櫃的把方子遞給學徒。學徒抓好藥包起來,將藥給了楊純陽。

楊純陽指指紀軍所在的那個房間,問道:“現在我能進去嗎?”

“可以。”

楊純陽拿著藥進了屋子裡,屋子裡還有一個學徒在守著,見楊純陽進來,衝楊純陽點了下頭。

紀軍還在睡,臉色比剛才好了不少。

“您要是有事可以先走,等到下午施完針再來接他,這中間會一直有人在這裡守著他。”

楊純陽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又看了眼紀軍,問道:“他這就沒事了嗎?”

學徒回答:“沒事了,這是急症,過度操勞再加上長期沒有休息好引起的。回去按時吃藥,多歇著,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聽到這話,楊純陽的心才放下來。

“那我先回了,這邊就拜託你了。能問下幾時施針嗎?我好過來接他。”

學徒搖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得看大夫幾時過來。不過按我的經驗,你等天暗的時候過來,一般就都已經施完針了。”

“成,那我等天暗的時候過來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