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個兒男人收了錢,笑眯眯地說道:“那是自然,二位來吧,挑一間。”

說話間,矮個兒男人就開啟了兩個房門,這個隔出來的房間並不大,裡面就放著一個單人床和一個木桌,床上放著被褥,其他的啥都沒有。

楊純陽看向江恆,江恆隨手指了一間,說道:“就這個吧。”

“成,這是鑰匙和鎖,您保管好。”

江恆接過鎖和鑰匙,和楊純陽一起進了房間。

楊純陽回身關上門,將手中的麻袋放到門後。走到單人床前鋪開被褥,轉身對江恆說:“走了一路,累了吧?躺下睡一會兒吧。”

可能是空間比較小,而且屋子裡沒有燈也比較黑,最重要的是,這個相對密閉的小空間裡有楊純陽。總而言之,江恆徹底的放鬆了下來。

放鬆下來以後,他的小腿肚就開始疼,渾身都是酸的。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了累。

江恆走過去坐到床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你也累了吧?楊大哥,咱們擠一擠。”

楊純陽正在解麻袋上的繩子,聽到江恆這話,轉身面朝江恆,指指自已,又指指那個單人床,笑道:“就我這個塊頭,躺這床上連腳都放不開,翻身就得掉下去。小江,你別管我,你快睡,我打地鋪就行。”

這床對楊純陽來說確實是太小了,江恆雖然覺得打地鋪委屈楊純陽,但是現在也確實沒有別的辦法。

“那楊哥你打好地鋪先睡,我先值夜,等一會我困了喊你,咱們替換著來。”

楊純陽已經將帶著的兩床被子從麻袋裡拿出來了,這會聽江恆說要替換著值夜,他放下被子起身檢視這個房間。

這個船艙裡面並不高,楊純陽朝上伸直手臂就能摸到頂。

楊純陽小心翼翼地將頂部都檢查了一遍,然後開啟門,出去對比了一下頂部的高度。確定高度一致後,楊純陽又回去檢查屋子的四周。

這個屋子也是用木頭隔出來的,木頭不是很厚,也沒有留窗戶。

楊純陽拍了拍檢查時手上沾上的灰,對江恆說道:“咱們在裡面把門鎖了就成,不用值夜。除非是外面有人把門踹開,否則進不來。”

門的厚度跟隔斷的厚度一樣,能踹開門就能直接將這隔斷牆也弄壞。

門一關,偷子進不來就成。其他的,楊純陽也不害怕。

江恆聽楊純陽這麼說,放心了很多。

見楊純陽要把地鋪鋪到門口,江恆開口勸他:“楊大哥,你跟我挨著睡吧。這門不結實,要是有人推開一條縫,把刀伸進來就危險了。”

楊純陽依言將地鋪拽到了江恆的床邊,拍了拍江恆的膝蓋,說道:“行了,睡吧。現在天快亮了,等天亮上船的人多了,就不好睡了。”

江恆睡眠淺,聲音一大就會驚醒。

江恆脫了鞋子,和衣躺在床上蓋上被子。

楊純陽也躺到了地鋪上閉上眼。在他快要睡著的時候,聽到江恆小聲問:“楊大哥,我能拉著你手嗎?”

楊純陽睜開眼,看見江恆腦袋蒙在被子裡,就露出一張臉,正略帶緊張的看著楊純陽。

楊純陽笑了下,從被子裡伸出手摸了一下江恆的臉頰:“別怕,我就在這兒守著你。”

江恆也從被子裡伸出手,拉住了楊純陽的手。

這張單人床床腳不高,江恆伸出胳膊往下垂著,將交握的手放在楊純陽頭旁邊。

楊純陽的體溫比他高不少,手掌被包裹著,暖烘烘的,分外的安心。

江恆不大一會兒就睡著了,楊純陽也迷迷瞪瞪的陷入了夢鄉。

……

兩人是被一陣嘈雜的人聲吵醒的,船艙裡面好像已經有很多人在了,來來回回的腳步聲和喧鬧的說話聲合在一起,分外的吵鬧。

這裡沒有窗戶,但是門縫有微弱的光線透進來。

楊純陽起身走到門縫往外一看,發現外面已經或站或坐待了很多人。

江恆也從床上坐起來了,他瞪著眼睛看楊純陽,見楊純陽回來,江恆問道:“是不是快開船了?”

楊純陽搖搖頭。

他們兩人昨天晚上走的路遠,兩人其實都挺累的,船艙又緩緩悠悠的,這一覺兩人都睡得很沉。

壓根就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上人的。

而且船艙裡面沒有窗戶,在這裡面也看不到外面的天色,根本推斷不出來現在是什麼時辰。

楊純陽想要出去看看,被江恆攔住了:“別去了楊大哥,咱們就到這裡等著吧。”

楊純陽點點頭,拿著鑰匙又折了回來。

楊純陽自打知道江恆還是逃脫的死囚後,就很擔心別人看到他,特別現在還是在南江地界。

若是跑遠了,看見也就看見了,一個地方管一個地方的事,只要不是那種重大通緝犯,一般都不會管。

楊純陽退回來,背靠著床沿坐到地鋪上。

江恆也從床上下來,坐到了楊純陽的旁邊。

楊純陽的手放在腿上,江恆把手伸過去,輕輕地拉住了楊純陽的手。

楊純陽張開手,反手將江恆的手包在自已手心裡。

楊純陽個頭大,手也比一般人的大,輕輕鬆鬆就將江恆的手整個都包住了。

江恆盯著楊純陽的手看了一會兒,側頭靠在楊純陽胳膊上。

江府發生那件事以後,江恆變了很多,他自已也知道自已變了很多。

以前江恆覺得自已很爺們,無論是行為還是思想,他都是典型的獨立大男子主義。覺得男人就得靠自已,若是他看到哪個男人依靠別人,就會從心底裡看不起對方,覺得對方不爺們。

牢獄裡的那段生活,讓江恆徹底地認清了自已的渺小和無能。別說是保護家人,他就連自已都保護不了。

每天都會捱打,還有各式各樣的語言和行為侮辱。

一開始還對人性存在幻想,還會跟獄友講道理,希望他們能停手。

得到的只有嘲笑和更加粗暴卑劣的對待。

江恆心中堅持的信念全都崩塌了,甚至他覺得他的世界也崩塌了。

他閉上了嘴巴,變成了一個逆來順受,別人一抬手他就本能地哆嗦著身子想護住頭。

他甚至連跑連躲都不敢。

被救出來以後,在忐忑的等待中見了改頭換面的顧學真以後,他甚至都不敢出聲喊顧學真。

江恆害怕自已開口的哪一句話不對,就會遭來毒打。

沒有人是可以信任的,在牢獄裡時,他已經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件事。

可是那會兒的顧學真對他太好了。

顧學真將他帶到了小院,知道他害怕別人,連僕從都沒有安排。

江恆對顧學真的這個安排一開始是很感動的,後來等自已不再害怕別人,甚至開始感到孤獨時,顧學真也沒有往小院派人。

顧學真對江恆說,讓他別出去跟別人接觸,免得被人認出來,又把他抓進牢裡。

江恆嚇得瑟瑟發抖,雖然顧學真並沒有派人看管他,他也沒主動出去過。除了最後那段時間去求顧學真別不要他。

那個小院像座孤島,安全,但是絕望。

江恆閉上眼睛,感受著楊純陽的溫度。

這個人是強大的,是安全的,他好像不怕痛,也不怕黑,這個世界上好像沒有他害怕的東西。

最重要的是,他愛自已。

江恆甚至不用詢問,就很篤定楊純陽愛自已。

這種感覺讓他分外的有安全感。

他還是那個懦弱的,無能的江恆,但是楊純陽擋在了他前面,將他好好的護在身後。

江恆想要的,渴望的就是這個。

當明確的知道自已不行以後,他十分渴望出現一個像楊純陽這樣強大的人保護自已。

而這個願望,實現了。

#

顧學真躺在小院的床上睡著了,睡到半夜,他突然心慌的厲害,他有種非常強烈的感覺,覺得真的要徹底的失去江恆了。

顧學真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捂著胸口大口的喘氣。

心慌的感覺不僅沒有緩解,反而更加的強烈。

顧學真胡亂地穿上鞋子,開啟門走出了小院。

劉伯懷裡抱著暖爐,還在馬車上等他。

顧學真一步跨上馬車,掀開車簾鑽了進去,吩咐道:“劉伯,去找江恆。”

劉伯一愣,找?去哪裡找?

“世子,咱們去哪裡找?”劉伯小聲問道。

顧學真咬緊了後槽牙,江恆不見的這段時間,他吃不好睡不好,比之前瘦了很多。咬緊後槽牙的時候,輪廓非常明顯。

顧學真閉上眼,用力深呼吸。

他知道,不能亂了陣腳,江恆現在下落不明,若是自已不管不顧的找他,侯府也會出手。

如果江恆在侯爺或者那老太太手中,很可能會凶多吉少。

“回城。”

劉伯揮著馬鞭抽在馬屁股上,馬吃痛開始小跑起來。劉伯拉著韁繩控制著方向。

顧學真給江恆找的這個小院,是在一個廢棄的莊子裡。劉伯駕著馬車跑了一會兒,才到了有人煙的地方。

劉伯心中無奈嘆氣,如果顧學真當初別做那麼絕,把江恆安置在那裡。或者派幾個人照顧江恆,都不至於到如今這種地步。想找連個看見他的人都找不到。

劉伯自已也很後悔,早知道顧學真有這麼在意江恆,他就不勸江恆離開了。

也不知道那些銀子夠不夠他生活,而從來沒有找過活計的江恆,又能不能靠自已找到一份餬口的活計。

劉伯駕著馬車回到南江城後,向顧學真稟告“到了”,但是顧學真沒有回應。

現在天氣雖然回暖,但是夜間溫度依舊很低,總不能大晚上的在街上亂晃,再把顧世子凍出個好歹他可擔當不起。

劉伯又喊了顧學真一聲,顧學真還是沒有回應。

劉伯掀開車簾一角往裡看,隱約瞧見顧學真好像在裡面睡著了。

劉伯嘆了口氣,暗道一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駕著馬車直接回了侯府。

劉伯駕著馬車剛到侯府大門口,當值的門衛就趕緊開啟了侯府大門。

劉伯駕著馬車進了侯府,直接將顧學真送到了他的院子裡。

顧學真在剛才門衛開門時,他就醒了。

他倚靠在車廂裡面不想動彈,雙眼無神的發愣。

他好累,好想歇一歇。

回想起來,除了小時候跟他娘在一起生活時過得還算開心,就只剩在江府伺候江恆的時候,過得開心了。

原本以為自已要的是權勢,只要有了權勢就萬事大吉。只要自已進了侯府,記到主母名下成了嫡子,就是好生活的開始。

所有的不痛快都是自已無權無勢無錢導致的,曾經他還以江恆為參照,覺得如果自已一出生就是江恆這樣在權勢之家長大,一定會像江恆一樣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結果呢?

結果是什麼?

自已如意了嗎?

好像回了侯府才是那個最最錯誤的決定,進了侯府又怎樣?成了嫡子又怎樣?

還不是被人壓著?哪樣都不如意。

早知道會是現在這樣,當初不就設計害侯府那幾個繼承人了。

他們死了,自已也沒有好過。

“世子,到了。”

劉伯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顧學真慢慢地起身,一步一步走過去,艱難地掀開了車簾,走了出去。

這個院子相當的奢華,就連院子裡最不起眼的一個擺件都價值連城。

屋子裡的東西更是珍寶。

這是顧學真曾經用盡心機想要得到的東西,如今卻都成了累贅。

侯爺其他的孩子,死的死,殘的殘,如今除了顧學真,本家裡已經沒有可以繼承人了。

顧學真現在就算是想要放棄世子的身份,也是不可能了。

曾經最渴望得到的東西,成了囚禁他的枷鎖。

他不止沒有因為這個身份得到自已想要的,反而還在不斷的失去。

之前是他的母親……現在是他的江恆……

侯爺是個狠人,顧學真早知道的。當初他對侯府世子下手的時候,侯爺應該已經察覺了,但是他不聲不響,壓根就沒出手管。

他想要的,根本就是最厲害最狠的那一個。

顧學真拖著步子推開門走進屋子,屋子裡溫度很高。顧學真被這熱氣一燻,感覺渾身的寒意都被這熱氣燻進了自已骨頭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