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派跟衙門有牽連,今天幫派換幫主這事衙門也清楚。

天已經晚了,要按往常,這個點城門早就關了。但是今天可能被關照過,城門還開著。

楊純陽並不打算在南江城內多留,他今天出門跟江恆說的是找鑰匙,沒有跟他說今晚不回來。

楊純陽擔心江恆會因為擔心他的安全,跑出來找他。

幫派裡很多人都朝著城門走去,楊純陽跟在人群后面,跟他們一起出了城。

有人認出了楊純陽,主動跟楊純陽打招呼。

楊純陽沒有交際的心思,胡亂應了幾聲,加快了腳上的步伐。

路上的泥已經因為晚間的低溫凍成了硬土,凹凸不平的,比白天更加難走。

楊純陽肩膀處已經紅腫起來,走路時甩動肩膀會牽扯到傷處,疼的他連連倒抽冷氣。

因為傷處的疼痛,腳步也不得不變得慢下來。

終於回了村子,楊純陽站在院外,開門之前先錯開條門縫看院子裡面。

見屋子裡亮著燈,知道江恆還撐著沒睡,還在等自已,楊純陽心中湧起一股暖意,內心深處有一種滿足感。

拿著鑰匙開門,院門鎖開啟的一瞬,楊純陽聽到了江恆小聲的說道:“楊大哥,你回來了。”

楊純陽強撐了一天的精神突然就鬆懈下來,只留下滿身的疲憊感。

楊純陽頂上門閂,回望著開了的那半扇門和站在燈光裡的江恆,帶著笑回道:“我回來了,等急了吧?”

“還好,楊大哥快進屋暖暖。楊大哥,你吃飯了嗎?”

楊純陽慢慢地朝著江恆走過去:“沒有,今天有點事耽擱了……以後我若是沒有按時回來,你不用專門等我,自已早點休息。你身體不好,不要到門口多站。”

說話間,楊純陽已經走到了江恆跟前,他推著江恆進了屋子,回身關上屋門。

“楊大哥,你這是怎麼了?”

楊純陽“嗯?”了一聲,轉頭看見江恆驚異的眼神。

楊純陽順著江恆的目光低頭瞧自已,這才發現自已衣服上到處都是血。當時的場面太混亂,雖然拿武器的人不多,但是也都是下了狠手。

楊純陽身上的血都是別人的,他自已都沒有注意到,若是注意到了,回來之前就換一件乾淨的衣服。

“楊大哥,你……”

江恆心口狂跳,楊純陽渾身是血的樣子嚇到了他。

“不礙事,不是我的血,你別瞎想。”

楊純陽邊說話邊解開衣服往下脫,脫了外衣才發現裡面的襖子也被血浸溼了。楊純陽又順手將襖子也脫了。

他肩膀上的傷很疼,但是為了不讓江恆擔心,一直在忍著,解衣服的時候用的也是兩隻手。

等到襖子一脫下來,楊純陽就知道壞事了,又趕緊往身上穿。

昨晚一整晚沒有睡,早上起來的時候頭都是懵的,裸著上身直接穿的襖子,裡面壓根就沒有衣服。

現在這一脫,肩上的傷處直接就暴露了。

楊純陽將襖子套在身上,胡亂繫上。拎著自已滿是血的外衣就往外走。

“那個啥,小江你先睡,我去洗洗衣服。”

江恆趕忙攔住楊純陽,抖著手去解楊純陽的襖子。

楊純陽往後閃了一下,江恆拽著他襖子領口,被他帶的一個趔趄。

楊純陽趕緊扶住江恆,這才看到自已手上也是乾涸的血跡,又趕緊鬆了手。

“江恆,別這樣,我身上髒,我去洗洗。”

楊純陽本身肌肉就比旁人發達,肩膀上的肌肉鼓鼓的。剛才楊純陽脫下衣服的時候,江恆一眼就看到了楊純陽兩側肩膀的不對稱。

右邊肩膀紅腫了一大片,而且有明顯的被什麼東西擊打過的痕跡。

江恆當初在牢裡受了罪,對暴力本來就從心底感到恐懼,之前見到楊純陽那一後背的傷,他就感到心驚,現在瞧見這新添的傷口,更是控制不住身體的顫抖。

江恆死死拽著楊純陽的領口不松,抖著聲音問道:“楊大哥……你這樣……不疼嗎?你怎麼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

楊純陽自從他娘死後,就沒人再關心過他了。

現在聽到江恆這樣問,而且看江恆這副擔心到顫抖的樣子,心中更是一暖,也更加篤定自已在江恆心中的分量。

怎麼可能不疼,事實上,楊純陽現在疼得要死。

但是被江恆這樣關心,他心裡又分外的甜蜜,暖呼呼的。

“我皮糙肉厚,不疼的,你別擔心了。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了。你先去休息吧,我一會兒收拾乾淨了進去。”

江恆臉色煞白,手上的力道一點都沒有松。

“楊大哥,你把衣服放下,你坐下,我給你上藥。”

楊純陽猶豫了一下,看看江恆又低頭想了一下,最終還是聽從了江恆的建議。

楊純陽將衣服隨手扔在地上,然後被江恆拉著走到了爐火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爐火上還溫著飯菜。

楊純陽抬頭看向桌子,只見碗筷都整整齊齊放著,顯然是江恆在等著他回來一起吃飯。

楊純陽心都要化開了,語氣也溫柔了很多。

“怎麼還沒吃飯?”

江恆現在哪裡還能顧上什麼吃飯不吃飯,原本餓的飢腸轆轆,被楊純陽身上的血跡一嚇,現在是一點胃口都沒了。

江恆顧不上回他,趕緊去翻箱倒櫃的拿藥。

江恆找出楊純陽的傷藥,這邊楊純陽已經自發自覺的將衣服脫下來一點露出受傷的肩膀。

楊純陽的肩膀很寬,更顯得砸傷的地方異常明顯。

江恆拿好了藥膏過來,將油燈也移過來。

萬幸,楊純陽肩膀只是紅腫了,並沒有流血。

江恆提著的心放了下來,又趕緊把楊純陽身上的衣服往下脫,檢視他身上有沒有傷口。

後背上和身側都有紅腫的地方,但是也都沒有破皮流血。

這會兒,江恆才信楊純陽說的,衣服上的血都是別人的。

既然沒有傷口,那江恆手上的傷藥就沒用了。

江恆想著給楊純陽揉一揉,手剛碰上去就被紅腫處的溫度燙到了,猛然抖了一下。

楊純陽將江恆的手拉下來,指了指櫃子:“你去把藥油拿來,就是那個白色瓶子,長脖子瓶子。”

江恆趕緊回去拿過來。

楊純陽從江恆手裡接過藥油瓶子,自已開啟瓶口,沾著藥油自已揉搓受傷的肩頭。

江恆從楊純陽手中接過藥油瓶子,低聲說道:“我來吧。”

藥油味道很重,而且手上也會沾上油,不是很好洗乾淨。

楊純陽側著身子往外挪了一下:“我自已來就好,你還要寫字,怪累的,你先吃飯吧,吃完早點睡。”

江恆已經不抖了,發現楊純陽身上沒有傷口後,江恆就不那麼害怕了。

江恆低著頭看著自已手中的藥油瓶子,訥訥地說:“楊大哥……當真要跟我如此見外嗎……”

楊純陽心頭一跳,胸腔裡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撓了一下,整個人都有些不自然起來。

江恆說得沒錯,自已跟他現在關係非比尋常。兩個男子自是不能成親,但是既然都在一起了,那就是一家人,互幫互助都是應該的。

楊純陽搭在自已肩頭的手放下,將身子挪靠到江恆跟前:“你說的對,我不應該跟你見外,你幫我揉吧。”

楊純陽肩頭上還有很多的藥油沒有揉開,江恆也沒有再沾新的,直接將手覆在楊純陽肩膀上,輕輕地給他揉。

別人給自已揉,和自已給自已揉,感覺很不一樣。

自已揉的時候,只覺得疼,江恆給他揉,是又癢又疼,還有一絲絲酥麻感。

楊純陽都想在江恆揉過的地方撓兩下止止癢。

傷處本來摸著就比旁邊的面板燙,現在加上藥油這麼一揉,江恆感覺比剛才更燙了。

“……疼嗎?”

江恆輕聲詢問。

楊純陽不知道怎麼想的,在江恆問出這句話時,他忽然就將頭靠在了江恆身上。

頭貼在江恆胸口時,楊純陽有些緊張,擔心江恆會後退,或者乾脆將自已推開。

自打江恆認識楊純陽,就沒見過楊純陽這樣脆弱的樣子。

楊純陽突然靠在他胸口,江恆心裡驚了一下,很快就又鎮定下來。

誰天生就是硬漢?不過是沒有辦法強撐罷了。

江恆覺得自已跟楊純陽就像是兩隻同病相憐的小獸,一樣的無依無靠,一樣的可憐。

江恆拿著藥瓶的手輕輕的搭在了楊純陽腦後,給他揉搓藥油的那隻手也更加的輕柔。

楊純陽咧著嘴,在江恆懷裡笑了起來。

他說不清自已現在是個什麼感覺,整個人都像是要飄起來了。

有人關心的感覺真好,早知道這種關係這麼好,他之前就不單身了。

“那個……你不是想去洛城嗎?想好什麼時候走了嗎?”

“嗯?”

江恆手頓了片刻,抬眼看自已今天剛寫的字。

想去是想去,去了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回來了。

爹孃哥哥們的屍骨還沒有收,這個時候他是不會走的。

江恆不知道楊純陽怎麼突然問這個,莫不是嫌自已在這裡住的時間長,怕自已賴上他?

可是不像啊,江恆看得出來楊純陽對他怎麼樣。楊純陽也說過他對別人也一樣好,這樣一個本性就很好的人,應該不會這樣開口趕自已。

但是……楊純陽好像也說過讓自已早點走……

江恆心裡有些難受,跟楊純陽接觸的這段時間,他真的很開心,很喜歡跟楊純陽一起生活,很享受楊純陽對他的照顧。

對比之前自已一個人在小院的生活……江恆很害怕再變成自已孤零零的獨自生活。

“楊大哥,我……能在這裡多住一段時間嗎?等字換了錢,我多給你補一些。”

楊純陽一愣,抬頭看江恆:“什麼叫多給我補一些?”

“就是等這些字換了錢,我把錢給你。”

楊純陽聽著這話很是見外,好像江恆將自已跟他分的特別清,並不如自已想的那樣。

楊純陽心裡有些擰巴,他心裡不痛快,有些憋悶。

咬了咬牙,楊純陽向江恆確認道:“你的意思是,等這些字換了錢,你把錢交給我?”

瞧見江恆點頭,楊純陽皺起了眉頭。

“別給我,我不管錢。咱們以後你管錢,別再分什麼你我了,咱們倆的錢都歸你管。”

江恆聽楊純陽這話的意思,是還打算繼續一起生活,心裡也是歡喜。錢不錢的他也不在意,當下便趕忙點頭:“行啊,楊哥你想讓我管,那就我管。”

楊純陽心裡鬆了口氣,和江恆相視而笑,多餘的話不用說,都在行動裡。

楊純陽想到今天李哥許諾的那五百兩,心裡很是雀躍,立刻就想將此事告知江恆。

話都彈牙上了,楊純陽又擔心萬一這個錢要不回來,或者說最後給的沒有那麼多,豈不是讓江恆失望?

五百兩可不是個小數目,打架這種事哪裡能值那麼多錢。

當初李哥說的時候,楊純陽很是上頭。現在架也打完了,楊純陽頭腦也冷靜下來了。他現在就希望如果拿不到五百兩,給他五十兩也行。

江恆將楊純陽肩膀上的藥油都揉開了,楊純陽肩膀上的淤血揉開以後,看著沒之前那麼紅了。

“行了,就這樣吧。”

楊純陽輕輕拉下江恆的手,起身去倒熱水讓江恆洗手。

江恆洗手的當口,楊純陽將爐火上熱著的飯菜都端到了桌子上。

菜是炒土豆,飯就是燜好的米飯。

江恆洗完手,瞧見楊純陽要盛飯,趕緊過去搶了楊純陽右手裡的勺子。

“楊大哥,你坐著,我來盛飯。”

說完推著楊純陽坐下,自已拿著飯勺給楊純陽盛飯。

菜也是江恆給楊純陽夾的。

楊純陽不是個左撇子,雖然右邊肩膀受傷,但是他吃飯幹活,下意識還是用右手。

便是疼,也用右手。

江恆開口想讓楊純陽換隻手吃飯,但是擔心楊純陽會覺得自已管的太多,所以只是擔憂的看著楊純陽,卻是一句話也沒再說。

吃完飯以後,楊純陽又要去拿木盆給江恆倒水泡腳。

江恆搶先一步拿了木盆,從地上撿起楊純陽的衣服。

“楊大哥,你受傷了先去休息吧。昨晚你就沒有睡好,現在天色也不早了,你早點睡,衣服我來洗。”

“小江……你……對我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