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契兄弟三十三
開棺有喜冥夫求放過吞鬼的女孩 某君宇 加書籤 章節報錯
“咳咳咳咳!!”
李自修在劉朋義懷裡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劉朋義的衣裳都裹在李自修身上,他光裸著上半身在樹林間奔跑,躲著身後的追兵。
張程浩跟太子聯合,以李家人的身份檢舉李宰相貪汙,光是或真或假的證據就抬了滿滿兩大箱。
天子盛怒之下,也沒有派三法司調查,朝堂之上便定了李宰相的罪。
李宰相家產充公,一家三口發配戍邊。張程浩檢舉有功,李氏旁支不受此事牽連。
發配途中不知為何,李自修和他爹孃被分開押送。出了主城,剛走出官道的第一夜,劉朋義便打傷了押送的差役,劫走了李自修。
他們在逃跑的路上遇到了張程浩的人馬,被逼無奈之下劉朋義抱著李自修上了山。
李自修身子弱,在牢裡又受了鞭刑,劉朋義將他救下後這一路上李自修都在不停地咳嗽。
“哥,咳咳……放下我,你走吧咳咳……”
李自修抓著劉朋義裹在他身上的衣衫,不斷地勸著劉朋義。
李自修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了,如今的時日跟他夢中的時日相差無幾。
李自修原先想著自己死便死了,好歹這一次將劉朋義安排好了。
從六品的官職,往上升的機會很大,李自修向他爹打聽過,張程浩調走後,劉朋義有很大機會頂他的缺。
……原本都安排的好好的,只是這個傻子,這麼想不通來劫囚。這下好了,從朝廷官員直接淪為了通緝犯。
“咳咳咳咳……”李自修又爆發出一陣激烈的咳嗽聲。
“別說話,自修。”劉朋義跑出了一身汗,他的體力已經接近極限,呼吸很亂,一邊跑一邊說話時喘得厲害:“等天亮……呼……我帶你去看大夫……呼……”
李自修因為腿有殘疾,枷鎖戴上以後壓得他沒法走路,所以只用鐵鏈束縛住了手腳。
他們沒有鑰匙,打不開鐵鏈,更不會有大夫願意給逃犯看病。
“哥,你把我放下來,自己逃吧。他們沒看到你的長相,你避開他們重新回到主城好好生活。”李自修的臉上出現了不正常的潮紅,剛才咳得厲害,簡直要將心肺咳出來似的,咳了那一陣後反倒舒服了一些。
夜裡的山林太過寂靜,李自修除了能清晰地聽到劉朋義激烈的心跳聲還能聽到遠處的追兵發出的聲音。
“……劉朋義,將我放下來吧。”
李自修貼在劉朋義的胸口上嘆了口氣,見劉朋義腳步絲毫沒有停的意思,抓起鐵鏈作勢要去勒自己的脖子。
劉朋義只顧著去扯李自修的手,沒有注意腳下的路,一個趔趄抱著李自修摔在地上。
這一塊兒是片空地,不像樹林裡有大量的落葉和泥土,這裡到處都是石頭。
李自修和劉朋義同時發出一聲悶哼,一切發生的太快,劉朋義沒有來得及護住李自修。
李自修摔下去的時候腳腕被劉朋義壓了一下,此時疼痛非常,竟然與夢中劉朋義抱著他逃跑時被樹枝扭的那一下的疼痛非常相似。
現實詭異地跟夢中又一次重疊了起來。
李自修的心已經沉到了谷底。
【逃不過了……】
李自修閉上眼睛,用力往外推劉朋義:“劉朋義,我最後悔的事就是跟你在一起。我們家成了這樣都是你克的,我已經不想再跟你有什麼牽扯,也不想再看到你,你走吧,滾的遠遠的,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追兵的聲音聽起來比剛才更加近了,劉朋義就像沒聽到李自修說的話一樣,強硬地將他箍在懷裡起身就跑。
“張程浩對我有多好,你不是不知道,他現在身居高位,只有他能護住我。你把我放下來,別耽誤我過好日子。”李自修的聲音發顫,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在說這話時,聲音裡已經帶了哭腔。
過往的幾個月間,張程浩不斷地往宰相府裡送東西,指明瞭要給李自修。
更是在下朝後不斷地請求拜訪李自修,曾經為了讓李自修改變主意見他一面,在離李自修小院最近的地方站了一整夜。
他甚至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讓聖上下旨親自邀請李自修參加桃花宴。在宴會上,當著聖上的面,張程浩一直貼在李自修的身邊。
更是在宴會結束後的第三天,上門送了一幅以李自修為主角的美人圖。
李自修在張程浩這樣的攻勢下,變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消瘦下來。
李自修曾說過,就算他死了,葬禮都不讓張程浩參加。
“不怕,自修,還有我,我們能逃出去的,不要放棄。”劉朋義的聲音裡不見絲毫慌亂,不知是沒有預測到被抓住會面臨什麼,還是真的認定了一定能逃出去。
天色已經慢慢變亮了,出了樹林後就是一片山石地,根本沒有什麼能隱藏身形的地方。
李自修已經看到了身後的追兵,張程浩手裡牽著馬跑在最前面。
林子裡樹木長得錯綜複雜,不適合騎馬,可是他們已然已經出了樹林。李自修看到張程浩翻身上馬,雙腿猛夾馬腹朝他們奔來。
劉朋義顯然也聽到了追在身後的馬蹄聲,李自修明顯地感覺到劉朋義身上的肌肉倏然繃緊。
李自修閉了閉眼,事到如今已經跑不了了,真到了這一步,他反而沒了眼淚。
李自修回抱著劉朋義,這是他被劉朋義救了之後的第一個擁抱。
李自修嘴唇翕合,吸了吸鼻子,腦袋貼在劉朋義頸窩嘆了句:“真傻……”
張程浩騎著馬已經追過來了,他揮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在劉朋義的背上。
劉朋義痛哼一聲,身形一個趔趄,險些抱著李自修摔倒。
張程浩駕著馬繞到劉朋義身前,一把將李自修從他懷裡奪了過去。
李自修的手緊緊地抓著劉朋義,他全身的力氣都灌注在手上。劉朋義的面板被他抓破了,露出了面板下鮮紅的肉。
劉朋義被打了那一鞭子,不知是不是傷到了肺腑,他喘不上氣,手上的力氣也失了。眼睜睜看著李自修被張程浩拽著一點點離開他。
“嗚——自修……”劉朋義拽著李自修的胳膊不願意放手。
李自修哀慼地盯著劉朋義的雙眼,咬著牙要往他那邊去。
在被迫分開時,在手指從劉朋義身上滑脫時,李自修終於忍不住嗚咽著哭了出來。
張程浩將李自修轉過來緊緊地箍在懷裡,李自修身上的鐵鏈嘩啦啦地響個不停,拼命地試圖從他懷裡掙脫。
張程浩喘著粗氣將李自修按住,惡狠狠地威脅道:“你再動我就殺了他!”
李自修眼眶裡灌滿了眼淚,透過朦朧的視線,他看到劉朋義此時已經跪趴在地上,背後上那道鞭痕深可見骨,殷紅的血正從那綻裂的皮肉中汩汩流出。
追兵已經都過來了,呈包圍姿態將他們圍在中間。
李自修將喉嚨裡的嗚咽嚥進肚子,哆嗦著抬頭對上張程浩血紅的雙目。
又一聲嗚咽從靈魂裡發出,李自修將額頭抵在張程浩的下頜處,喉頭滾動,哀慼地祈求道:“你放了他,我都聽你的……求求你……我保證我自願跟你在一起……”
在李自修輕貼過來的瞬間,張程浩的眼神就變暗了。李自修的保證和求饒讓他心情很好,他低頭看了眼地上已經疼暈過去的劉朋義,放鬆了手上的力氣。
李自修抓著機會伸手攀住張程浩的肩膀,撐起身體抬頭迎著張程浩探究的目光,朝著張程浩的唇貼了過去。
冰冷的淚順著臉上的淚道滑到了相交的唇上,李自修神思恍惚地想著“原來眼淚也能這麼冷。”
張程浩的手下滑貼在李自修的屁股上,渴求了太久的東西以這種方式到了自己手裡,某處早就迫不及待地抬了頭。
李自修顯然也感覺到了,他輕喘著微微扭動身子,掙扎著跟張程浩的唇分開:“不要到這裡……”他小聲求道。
張程浩哈哈大笑著摟著他又親了一口,拽著馬繩策馬往外走。
李自修看著所有人都跟了過來,只有劉朋義一個人躺在血泊裡。他瞪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劉朋義看。
可能這就是目前最好的結果,這裡離山下不遠,這片山石地顯然是有人開採出來的,只要有人上來就能發現劉朋義。
李自修不敢讓張程浩派人將劉朋義送下去,他怕那些人會在路上將劉朋義殺死。
他也不敢讓張程浩將劉朋義帶著,他知道今日自己必死無疑,他怕自己死後,這夥人將氣撒在劉朋義身上。
眼看張程浩要帶著他下山,李自修忽然抬起手指著山頂的一座廟宇說道:“那裡好像是扶搖新君廟,我曾聽聞只要在他面前結契就能得他庇佑。”
張程浩想起李自修曾經花大價錢購買了許許多多的扶搖新君神像,還專門在宰相府為扶搖新君騰出了一間屋子用於供奉。
知道李自修信這個,他今日心情好,又一瞧那山頂廟宇建的宏偉。這種山頂上的廟來訪的信徒並不多,而且時辰還早,此時應當是無人的。
張程浩勒停了馬,朝身後跟著的那群人吩咐道:“你們先回去,不用等我。”
“是!”
張程浩低頭在李自修脖頸處輕輕咬了一口,討賞似的說道:“你看我對你多好。”
馬背上有些顛簸,李自修知道現在的張程浩很興奮,在李自修的手摸到他腰上的時候,張程浩的呼吸宣告顯變得更加粗重。
那群人的身影已經不見了,李自修調整位置,將手中的匕首倒轉,猛地從張程浩的後腰刺入。
張程浩連悶哼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李自修抱著朝後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匕首是劉朋義交給李自修的,在劫囚的時候,劉朋義已經做好了與別人拼個你死我活的準備。
救下李自修後,劉朋義將匕首塞到了李自修手裡,脫了自己的衣服將咳個不停的李自修緊緊包在裡面。
【“你是我契弟,我總要護著你的。”】
李自修的腦中閃過劉朋義在逃跑路上說過的話,他有些後悔在現實裡再次與劉朋義結成了契兄弟。
李自修腦袋撞在了山石上,他的視線一片血紅,張程浩躺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匕首已經全數沒入了張程浩的體內。
意識渙散前,李自修恍惚地想著“劉朋義,這次終於能讓你活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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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朋義手裡拿著泥塑的扶搖新君像呆坐在地上。
他被人救下了,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才能下地。
李自修捅死張程浩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百姓在得知張程浩就是今年的新科狀元后,更是引起了轟動。
李自修雖然已經死了,卻還是沒有逃脫處罰,被聖上親自下令在菜市口進行了鞭屍。
劉朋義也成了李自修手下的受害者,大家好像都忘了李自修是個腿腳不便的瘸子,都驚異於看起來孱弱的李自修,居然能打出這樣厲害的鞭傷。
朝廷沒有追究劉朋義為什麼會在這裡,讓他恢復後照常去任職。
宰相府出事後,劉朋義也被趕了出來。在得知事情已經沒有迴旋的餘地後,他一心要救李自修,就沒有再找住的地方。
李自修在天牢裡關押了一週,劉朋義就在城外的破廟裡待了一週。他請了假一直在等,等押送李自修的差役經過這裡。
如今又回到這裡,帶著背上的傷和僅有的一件李自修的“遺物。”
扶搖新君的泥塑上不斷有新添的溼痕,劉朋義失神地望著扶搖新君像,一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
“還想再見他嗎?”一道渾厚的聲音在破廟裡炸響。
劉朋義木然地抬起頭,看到一個穿著白袍的高大男人倚在柱子上。
對方見劉朋義抬頭看過來,直起身子幾步走到劉朋義跟前。
很怪的,明明這破廟到處都是灰塵,這人靠在那髒汙的柱子上,衣服上居然沒有半點髒汙。
來人蹲下身子,從劉朋義手中接過扶搖新君的泥塑,幾個呼吸間,泥塑已經煥然一新。泥塑身上纏繞著的紅布條也松落到地上,掉出了一小塊碎銀子。
“我可以幫你回到過去。”高大的男人說話間,指了指手上拿著的泥塑:“只要你把這個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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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瀝瀝的陰雨下個不停,劉朋義站在街邊,渾身都已經溼透了。
他盯著街道的另一邊,那裡有輛馬車正徐徐而來,馬車上刻著宰相府的標誌。
擦身而過的瞬間,車廂上的窗戶從內推開一道小縫,一張絕世出塵的美人臉出現在劉朋義的視線裡。
美人一臉擔憂地往劉朋義這邊瞥了一眼。
劉朋義聽到了自己胸腔裡的心臟倏地跳動了起來,砰砰的心跳聲將他的耳膜都震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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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府外有個叫劉朋義的舉人求見。”
李宰相挽著袖子,正要研墨。聽這話頭也沒抬地回道:“不見,這人我知道,考場還沒進去就被查出了作弊的東西,估計是來求情來了。”
管家躬了躬身子,又道:“老爺,這舉子說想進府做少爺的奴僕。”
“哦?”李宰相收回手,直起身子:“一個舉人,即便不能科考,老老實實等個缺漏,還是有機會當官的。何苦來自甘下賤做個奴才。”
“走,去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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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朋義躬身站在門口,餘光打量到李自修坐在輪椅上被人推了過來。
劉朋義的眼有些熱,不敢再去細看,唯恐自己控制不住落下淚來。
“爹,一個奴僕而已,為何還要我親自過來?”李自修不耐煩地哼哼,掃了一眼劉朋義,說道:“就是他?看著還成啊,留下吧。”
“謝少爺。”劉朋義像個真正的奴僕一般,因為主家答應他留下來,真心誠意地道謝。
“爹,沒事我就回去了。”
劉朋義此時已經非常有眼力見地走到了李自修的身後,接替了原先的僕從位置,推著李自修的輪椅往外走去。
拐到小路上時,李自修忽然抬頭看著劉朋義開口說道:“嗨,你今天是第一次進府吧?你是怎麼知道我想走這條路的?”
青年的面板白皙,在太陽光照下瑩瑩透亮,殷紅的嘴唇一開一合,漂亮的眼睛裡滿是探究。
劉朋義盯著看了片刻,錯開眼恭順地回道:“奴才猜的。”
“哇——你好聰明,不愧是舉人。”李自修將頭轉回去:“哎,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回少爺話,奴才叫劉朋義。”
微風清徐,將劉朋義眼角溢位的淚吹了個乾淨。
【本卷完】
我第一次嘗試寫這種文風,擔心有些東西在文中說的不夠清楚,在此做下解釋:
他們是一個輪轉,是彼此的執念。
李自修已經死了,他向扶搖新君承諾過“願意付出一切”。與神做了約定後,天道會自動索取報酬,李自修要付出的報酬就是他的魂魄會被天地回收,成為天神領地內的一草一木或者其他死物。
劉朋義不願意放手,所以才有了這一次又一次的輪轉。向劉朋義要扶搖新君泥塑的是純陽仙君(因為扶搖新君的泥塑曾被江恆附身過,江恆就是扶搖新君的本名,小名叫江八斤。),他付出的代價僅僅是那個泥塑。
他們輪轉時,只有那個導致此次輪轉的人會對前因後果有印象。劉朋義清晰地記得前一次發生的事(因為純陽仙君威武霸氣法力高強),李自修只是模糊地有個記憶(雖然扶搖新君已經很努力了,但是終究能力有限)。
我也不知道劉朋義會不會在某次輪迴時忍不住放棄,如果他放棄了,我會繼續寫他們的後續。如果沒有,那這就是他們的開篇和結局——哪怕明知道面臨著痛苦和死亡,也一次又一次地向對方奔去。
(感謝所有看完他們故事的人,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