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輪轉,不知不覺,已是兩年時光。
我們之間的關係也逐漸有了微妙的變化,可是,打破這純潔無比的“姐弟情”的不是情深似海的他,而是我。
是我先淪陷了,是我搶先推倒了我們之間的牆。
那日他如往常一般來與我解悶時,他的侍者通傳,說是淑貴妃請陛下用晚膳。
這兩年間,他按照王室規矩選納后妃,卻從未有過召幸妃子。
他將這後宮變得好像在免費替大臣們養女兒一般的地方,任憑大臣們怎麼旁敲側擊,他只置若罔聞,天天只說忙忙忙,大臣們表面上表示理解,為陛下日夜勞心國事而敬佩不已,私下裡卻在傳說陛下沒空召見后妃,卻有空給王后講奇聞逸事,以博王后殿下千金一笑。
這次,也不會有意外,他必然會說“朕沒空,朕與王后有要事相商”之類的搪塞之言拒絕。
但是我這次沒有打算輕易讓這侍者帶著簡簡單單一句話離開。
“高公公,且慢。”我對那侍者說。
黎初原本興高采烈的神情黯淡了三分,他大概以為我又要勸他別總浪費時間陪我,也去看看其他小姑娘,說不定會遇見真心喜歡的。
可這次,我並不想說這些沒用的大度之言。
“陛下何必糊弄淑貴妃呢?”
我眼角含笑,一副憋著壞心思的表情。
我從座位上起身,隨手從桌上拿起一支筆,繞過我與他之間相隔的那張桌子,我自然地挨著他坐下,將他的右手握在我的右手上,然後歪頭對高公公笑。
“如實回淑貴妃吧,”我在紙上邊寫邊說,“陛下正陪王后殿下寫字呢,相伴正歡,怕是沒空陪貴妃娘娘用膳了。”
高公公半天腰也沒直得起來,眼睛也低垂著始終不敢抬頭看,陛下登基這兩年,雖天天與王后殿下談天說地,這麼親密的舉止,還是第一次見。
“快去啊。”我催促道。
高公公見陛下沒有表態,以這兩年的經驗來看,陛下對王后殿下百依百順,倒是王后殿下對陛下有些冷淡,陛下此刻,應該也是被王后殿下的反常舉動給驚住了。
幾乎是維持彎腰低頭的原動作,高公公退出了我們面前,他正要關門時,我的聲音又穿過大殿幽幽地飄到他耳邊:“別關門,把側邊兩道門也一併開啟吧。”
如此一來,我與他親密習字的畫面便坦然暴露在殿外一眾侍者婢子面前。
我看他還在愣神,便對他說:“如此,便不會有人打攪我們了。”
黎初愣愣地望向筆下書成的字跡,從左至右赫然是“灼華”“黎初”二字。
兩個同樣大的字,按照習慣,應當從右往左書寫,也應當從右往左讀書,可偏偏“灼華”二字,永遠是黎初第一眼能捕捉到的名字。
原本任由灼華擺佈的手漸漸有了知覺,在它的主人恢復神智的那一秒就展現了它原本的力量。
他一把扯住我的手,我們原本只有半身相依,而他一扯,我便是整個人躺倒在了他懷中。
他那樣迷茫、歡喜交加的眼睛中隱隱還透露著試探的神情,我不禁被他這樣的神情弄得心軟如棉。
他的雙手好像都在顫抖,我不知他是激動,還是依舊躊躇,我猜他大概是為了他的承諾而不敢輕易對我行輕浮之舉。
在他左右為難之際,我將右手攀上他的脖子,然後一點一點拉近我們臉與臉的距離。
如此之事,雖然我是身隨心動,也難免羞怯,於是我閉上了眼睛,只想著在他的唇瓣上留下輕輕一吻即可。
而與預想的不同,我忽然感覺臉頰上有一陣急促的溫熱氣息撲面,旋即就是來自面前之人熱烈且毫無保留的吻。
如久渴逢梅樹,常旱逢春雨那樣的熱烈。
喉中乾澀卻也甘甜,這是傳說中愛情的甜嗎?
這場打破曠日持久的後宮乾旱的公開吻戲,在宮中迅速傳開,我聽見只不明意味地朝著黎初笑,他則無比享受聽到關於這越傳越帶勁、越傳越離譜的驚天之吻的傳言。
我們之間本就是郎有情妾有意,於是關係發展十分迅速,他除了時不時索吻,並未再有進一步的要求。
好像一個傻瓜一樣,天天瞅著我笑,為我做一些很簡單,但是愛人做就很甜蜜的小事:端茶送水都是小事,有一次我們在御花園散步時我的鞋子卡進了石縫裡,他以迅雷之勢蹲在了我面前,為我穿好了鞋子。
園中匠人看見失修的磚縫,嚇得連連求饒,而他只揮揮手說:“你起來吧,朕覺得這磚縫在這裡頗有意境。”
十丈開外,所有宮人,皆如聞驚雷灌頂。
陛下對我的偏愛與獨寵,加上我王后的正宮身份,在我面前,根本無人敢造次,偶有敢挑釁離間者,我也並不在意,只一笑而過。
不是大度,是十足十的底氣,他全然不管不顧的偏袒,讓我對所有的流言蜚語,都能報以輕蔑冷眼的一笑而過。
我忽然想起從前做憬王妃的日子,終日流言侵擾,而他,從未像他這般保護過我。
想到此,我總會氣惱,人家心中只有權勢,兩年時光,他口中的那一點點對我的愛慕,或許早已消失殆盡了,而我,如此不爭氣,一邊享受著黎初雙手捧到我面前的愛,一邊還對那薄情寡義之人念念不忘。
世人多情啊。
是世人多情,還是我不知滿足。
正想著,黎初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想什麼呢?”
我倉皇抬頭,像精神出軌那樣心中藏鬼的心虛模樣。
不知他是否看出我的窘迫,我只聽見他充滿活力與興奮的聲音:“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他堅持要用綢布遮住我的雙眼,神神叨叨地說是一個驚喜。
那所說的驚喜彷彿並不遠,卻是我不熟悉的路徑。
微風拂面,柔軟的觸感輕貼過我的面龐。
空氣中都是清新的甜香。
我嘴角上揚,我知道了。
他為我解下綢布,貼心地將手擋在我的側臉,害怕這燦爛的陽光會驚惶到我久未見光的雙眼。
待我能夠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闊別七年的桃花林。
這樣絢爛的桃花,我只在盈王宮母后的青鸞殿見過,只在,我最快樂的童年時光見到過……
他的聲音如空谷幽蘭般令人耳目一新,他說:“生辰快樂,我的灼華殿下。”
這些時日,他總找盡理由絆住我在宮中大約就是在偷偷準備這絢爛桃林的驚鴻一瞥吧。
心間填滿了回憶的苦甜,眼中卻裝滿了感動的熱淚。
我置身如此似曾相識之境,似夢如幻,時光混淆,如在我眼前飛舞的粉色雪花一樣,令我眼花繚亂,心神隨風而飄然。
眼眶存淚,睫毛輕扇間,姍姍而下。
他看我失神的模樣,又淚眼婆娑,倒是慌亂了幾分。
“你別哭呀,我總以為為你還原兒時之境,你會高興,都怨我,倒是勾起你傷心回憶了。”
他首先開始找錯自身,全然忘記為了瞞著灼華建造這桃源之境究竟花了多少心思。
他從懷中掏出手帕,自責又心疼地為我拭淚。
我緩緩抬眼望他小心仔細的神情,心裡寄居的一切情緒,都在此刻爆發,我撲進他的懷裡,像兩年前他多次衝向我那樣的毅然決然。
我聞見他身上的桃花香氣夾雜著冷凝的茶香,像千山暮雪之境唯一綻放的花朵。
也像我心裡一切剪不斷理還亂的條條思緒中的一團熊熊烈火,企圖一把火把我心中纏繞絲線全部燒個精光。
他的懷抱如此寬廣,我將整張臉埋在他胸口,這一會會短暫的黑暗,讓我恍覺,這兩年我在他的保護下,不見人世間疾苦辛酸,只需潛心感受愛。
後來,關於玄王陛下寵溺王后殿下的壯舉又多了一項:玄王陛下在與盈國周旋邊境國事的國函中,向王后的王弟,當今的盈王陛下詢問關於王后殿下小時候的諸多趣事。
本以為玄王陛下此舉已然夠胡鬧了。
更離譜的是,盈國寄回的國函之中還夾雜了一封盈王陛下的私人信件,密密麻麻十頁紙,全是關於長公主灼華殿下小時候的事,且事無鉅細。
這便是玄王陛下為王后移植了滿園桃樹的來由,因為王后幼時所住宮殿便是如此繁茂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