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宇宙一行人在上子梅村安頓了下來。

這裡進山難,村子還保留著原始的風貌。民宿老闆為他們提供晚飯時提起,子梅村一共只有九戶人家,每家都是護林員。

老劉吸溜著土豆絲:“老闆,我有個疑惑不知當問不當問?”

“說吧。”

“這客戶為什麼欽點在這拍婚紗照?交通難,婚紗肯定走幾步就髒了,太不方便。”

小杜也不禁點頭。他們工作室成立了三年多,著實是第一次見非要跑到深山老林裡拍婚紗照的客人。

宇宙抱著保溫杯喝了幾口熱水,解釋道:“他倆在這徒步的時候認識的,定情之地,自然有特殊意義。”

“還是戶外愛好者,這——咱不會要扛著機器跟著爬山吧!”

宇宙道:“不確定,得看取景情況。”

客戶第二天中午進山,下午就要開始拍攝,所以他們第二天一早就要去貢嘎寺踩點佈置機位。宇宙安排好第二天的事宜,再三提醒大家不要洗澡洗頭、晚上蓋好被子不要著涼後,這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夜深人靜,宇宙才有空閒想起和柯昊的事情。

和柯昊從大學在一起,如今已經七年了。那時候的她還是一個懵懂、找不到人生定位的普通小女孩,柯昊是光芒萬丈的優等生加學生會長,所以她一直仰視著他。

可隨著自己事業有了起色、社交平臺也越來越火,宇宙走向了屬於自己的人生路、擁抱著更廣闊的天空,她和柯昊的關係無形之中變了不少。

柯昊受不了一向聽話的女朋友不再依賴他,她厭倦了柯昊日復一日的佔有慾和約束,特別是最近工作忙,這種矛盾愈發尖銳。

分手,或許是註定的結局。

宇宙關上燈,閉上眼睛,不再去想。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後,聯絡好的五輛摩托便到了。

宇宙指揮著打包的同時,視線不著痕跡地在每一個藏族師傅間徘徊了一圈——沒有昨天那位小哥。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被拋之腦後。

到了貢嘎寺正是陽光明媚的時候,只是處於貢嘎雪山的西邊,上午取景是逆光。宇宙憑藉經驗初步選了幾個機位讓他們先佈置,自己則四處逛遊了一圈。

3800米的海拔,只有一座古寺、一間小院落和一棟供往來徒步者歇腳的小樓。路旁的陡坡下面,是貢嘎雪山的冰川融水涓涓流淌,四下皆是茂密森林。

天空的藍、樹木的綠和雪山的白碰撞,聖潔又震撼。

宇宙回到貢嘎寺門口時,小杜他們也完成了初步佈置。

“休息休息吧,也可以到處逛逛,等下午三點之後開始工作。”

他們仨人一拍即合,都想去貢嘎大本營看看,宇宙今天有點犯懶,便選擇坐在貢嘎寺前的長木凳上發呆。

貢嘎寺的一個戴眼鏡的大叔看到了宇宙,慢慢走了過來,也坐在了木凳上。

“是明天爬那瑪峰的團隊嗎?”

宇宙一愣,隨即明白大叔誤會了自己也是徒步者。

她笑著搖搖頭,指了下旁邊的機器道:“不是,我是來拍攝的。”

大叔頗有些意外,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話問道:“拍雪山嗎?”

“嗯,拍婚紗照,背景是雪山。”

“還是第一次有人來這裡拍。”大叔笑著說。

宇宙被大叔柔和的語調感染,也放鬆了不少。

“這裡是新郎新娘定情之地,所以專程過來。”

大叔瞭然,指了指不遠處正在去往大本營的團隊道:“徒步者。”

“是的。”

宇宙就這樣插著兜享受陽光,大叔則在一旁玩起了手機。

這裡是為數不多有移動訊號的地方,可惜宇宙的電話卡不是移動。但她絲毫未感覺到焦慮,因為這種脫離全世界的感覺是那麼自由。

這時,一陣摩托發動機嗡鳴聲由遠及近,一列車隊停在了貢嘎寺門口。

宇宙想一探究竟,就抬了抬帽簷。然而,她動作一頓,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睛。

男孩的視線在她面龐短暫地停了一秒,隨即便和一旁的大叔攀談了起來。

兩人說的都是藏語,宇宙聽不懂,便繼續扣下帽簷發起呆來。

不知過了多久,男孩駕駛著摩托離開了。

宇宙猶豫了半晌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主動問道:“這是你的孩子嗎?”

“不是,是他們家的孩子。”大叔伸手一指,指向貢嘎寺門前靠著門框的中年男人。

男人察覺到視線,也報以微笑。

“昂,昨天是他送我進山,我看他在看書——還在上學吧?”

大叔笑了:“那是我們這第二個大學生,很厲害的。”

宇宙揚眉,確實是有些出乎意料。

“大學生?是在C市上大學嗎?”

“對,C大。他是我們這裡最厲害的孩子。”

聞言,宇宙更加驚訝了。不是說地域歧視,但這種比較原始的村子裡教育水平確實受限,大學生都比較少,更何況還是一流大學的學生。

“這麼厲害!”

“對!”得到宇宙的認可,大叔更加高興了,“他媽媽是漢族,從小他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現在是大學暑假,他就回來騎摩托賺點錢。”

明天攀登那瑪峰的團隊到了,大叔也沒法在悠閒地曬太陽,帶著大家去了小樓裡安排房間。

隨後,摩托車隊也馱著團隊的行李抵達了,一時間貢嘎寺門口格外熱鬧。

在這突如其來的喧譁下,宇宙也沒法繼續發呆,便取下了帽子紮了個馬尾,然後看著人來人往。

她一扭頭,再次撞進了那雙眼中。

男孩依然戴著黑色鴨舌帽,但沒戴口罩,露出了俊秀卻倍顯剛毅的下半張臉。

視線交錯之時,宇宙的指尖有一股莫名的電流淌過。

男孩轉身和另外幾個小夥說著些什麼,宇宙便也收回了目光,她調轉方向背對眾人面向雪山,掏出揹包裡的書看了起來。

閱讀於她而言,一直是最快沉下心的方式。

沒過一會,摩托車隊再次駛離。宇宙耳朵動了動,沒有回頭,繼續看著手中的書。

這時,木凳微微一沉,有人坐在了她的旁邊。

想必是方才的大叔將徒步者安頓好繼續來這裡曬太陽玩手機,宇宙依然沒回頭。

“我叫七林。”

和預想中的聲音不同,宇宙一驚,偏過頭一看,便看到了男孩鋒利的側臉。

此時,有一股微風拂過,吹動了她長長的馬尾,髮梢在飛舞間掃過了男孩的右肩。

“我叫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