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酷的開場,簡嶧城是標準的唱跳型歌手,他一出來,全場炸裂。作為一名已經非常有舞臺經驗的專業歌者,高難度舞蹈動作,他也做的輕鬆自如,帥氣利索。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他那個看似隨意的後空翻動作,真是壓了我不少心跳。
我媽回頭招呼我,我心領神會,借了清子的相機,我摸到乾爸乾媽那一排前面來,他們倆還不知道什麼情況,就被我抓拍了好幾張照片,乾媽那眼眶裡還蓄著淚水,在微弱的光線下分外明晰,來之前我就跟我媽說好了,我要在這一天捕捉一下乾爸乾媽的反應,他們培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今日足夠為他們爭氣。
現場萬人應援聲,幾欲掀翻體育館。看簡嶧城的舞臺,純粹是一種享受,他的唱功和身段,在這一刻都大放異彩,無人能敵。而這場演唱會選的日子也很有意思,正好在簡嶧城的十八歲生日這天。
他向我們所有人發出邀請,來到他的成人禮,他的主場,他的天下。
我沒有想到簡嶧城會選擇我作詞作曲的那首歌作為壓軸歌曲出場,整整三個小時的演唱會,他一個人一刻也未能停歇。下半場,我能感覺到他的嗓音在微微嘶啞,那麼多舞蹈,那麼多表演,全靠他一個人鼎力完成。粉絲歡呼著,叫著他的名字,星海在流轉,燈牌在閃爍,這個會場上我們每一個人都細小如塵埃,唯有舞臺上的他,奪目,是讓人不敢忽視的存在。最後一個舞蹈結束之後,他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呼吸,咬牙讓自己鎮定下來,主持人和工作人員早就溝通好,在這時的大螢幕上放映起粉絲給他製作的影片。他正專心的看,巨大的蛋糕此時被緩緩推出,臺下的粉絲再一次歡呼尖叫,他轉過身來,看見場上的束層蛋糕,一時之間也有些激動。主持人說:“從這一刻起,放下舞臺,放下一切,閉上雙眼,靜靜聆聽我們為你而唱的生日歌吧!”
“祝你生日快樂……”不知由哪個粉絲起了頭,所有的人都在慢慢的吟唱: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萬人合唱,平靜,而又有擁有振奮人心的力量。
主持人讓他許一個願,靜靜地望著臺上的他,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有人在說“我愛你”,他睜開眼睛,輕輕對著蠟燭吹了一口氣。
全場燈光一瞬大亮,粉絲尖叫聲再一次席捲天地。
“從今天起,你就是成年人了哦,恭喜我們的簡大才子”主持人風趣詼諧,“粉絲們應該是最高興的,聽說今天爸爸媽媽也來到了現場”
“是的。”簡嶧城笑了笑。
“他們在哪兒呢?來,讓我們把鏡頭給到簡嶧城的爸爸媽媽。”
大螢幕上立刻出現了乾爸乾媽那張有點沒反應過來的臉上,主持人繼續道:“感謝我們的簡爸爸簡媽媽啊,是他們的悉心栽培,才有今天一個這麼優秀的簡嶧城!來,爸爸媽媽給大家打個招呼吧!”
主持人的確會調動氣氛,我看到乾爸乾媽有點不太自然的站起來,拿著話筒不知道該說什麼,正在這時,場上的聲音越來越大,直到粉絲們異口同聲的高喊起來:
“公公!”
“婆婆!”
“公公!”
“婆婆!”
真的,我覺得又尷尬又好笑。
簡嶧城當然也聽到了,喊得那麼整齊又大聲,聽不到才怪。他清清嗓子,拿著話筒說話,慢慢將粉絲們的聲音壓了下去,乾爸乾媽也終於能坐了下來。
“今天是我長大成人的第一天,我很感激父母和你們在坐的所有人,是因為你們一路對我的支援和鼓勵,才讓我有了今天,站在這裡唱歌給你們聽。接下來最後一首歌,是我的新歌首唱,也是過去的我內心一直想說的話。我曾看過滄海桑田,也可知道世事變遷,但星軌所在,行星依舊。下面一首《斗轉星移》,獻給大家。”
簡嶧城說完,示意音響老師。
樂聲前奏起,是夢中曲調。
那舞臺中央站著的他,氣質清越,他的聲音也像極了晶瑩海底,魚兒穿梭。
是曠野連裡,星芒微冉,不見水天結一色,等待石過百年,月過千年。
是等到那一天。
那一天,湛藍海面,浩瀚萬物升騰翻湧。
是星光熠熠。
演唱會圓滿結束。
粉絲們被工作人員安排的有秩序的退場,我們這些人跟著工作人員下到後臺。乾爸乾媽一見到簡嶧城,就抱住了他。簡嶧城長得比干爸還高了,乾媽又開始抹眼淚。
簡嶧城下飛機就進了排練室,他們和粉絲一樣,都是剛剛才見的面。
“乾兒子,棒!”
我爸毫不吝嗇的誇獎道。
“謝謝乾爸乾媽也來支援我。”簡嶧城說著,也跟我爸媽抱了抱,看到我,我已經心照不宣的上前準備擁抱了,他卻注意到我一旁的冷時洲。沒有擁抱,他伸手到我面前笑:“我的生日禮物呢?”
我和簡嶧城每年都會互送生日禮物,因為彼此都忙,很多時候我們都會把禮物提前給對方。但這次,我想親手交到他手上,於是就拖到了現在,眼見都已經快過零點了,他說:“再不給可算你沒有準備了,等你過生日的時候,可沒有禮物嘍。”
我急忙把東西掏出來,交到他手上。
簡嶧城略顯吃驚的託著沉甸甸的禮盒縮回了手。
“回家拆啊。”我說。
簡嶧城點點頭看看我,“好。”
駱清子也上前來送了簡嶧城一份小禮物,申月白帶著他未過門的女朋友也過來了,他女朋友粉絲見偶像,激動的明顯有些舌頭打結。冷時洲的聲音懶散:“我們還不走?”
簡嶧城視線轉向他,眸子裡看不出喜怒,他一向很有涵養,看著新朋友,他禮貌的微笑:“你好。”
冷時洲卻很沒有給他面子。
眼看場子就要冷掉了,我連忙從中間打圓場:“他叫冷時洲。”又補了一句:“他就這樣,你別管他就行了。”
冷時洲氣場不善的看了簡嶧城一眼,捉過我的手腕往外走,被我快速甩開,他怔了一下,我才後知後覺,然後我指了指門口站著聊天的我爸媽。關於我和冷時洲在一起這事,我才沒敢跟他們分享,要是他們知道我生活這麼緊張還有精力談戀愛,估計非得打斷我的腿不可。我估計我是很怕我爸媽了,怕到我的反應力機敏到,直到甩開他的那一刻,我自己都毫無察覺。
簡嶧城演唱會的當天深夜,發了一條微博。
我第二天趕去參加一檔節目,在路上的時候無聊刷手機才看到,當時轉發量已經破百萬,他只說了兩個字:謝謝。然後配了兩張圖片。
不看圖還好,一看嚇一跳。
他竟然拍了一張昨晚我送給他的那份禮物的照片,還給堂而皇之的傳到了網上去。
我緊張的點開評論,還好,因為他第一張是發的現場粉絲的燈海,所以大家都在猜測這是哪個粉絲送他的禮物,命這麼好,能被偶像發微博紀念。
我沒想到,有一天我能成為一個眾人豔羨的幸運粉絲。
我輕笑,點開照片細看。不知照片是不是他自己拍的,角度選的很好。工藝品以星臺做底,將穿著舞衣跳舞的小人雕刻的栩栩如生。為了準備這份禮物,我拜訪了全上海最著名的雕刻大師,親自為他量身打造,刀工細緻到連眼睛都傳神。
我給他發微信,笑稱你真嚇到我了。
大概簡嶧城那邊在忙,訊息直到中午才回我。我倆簡單聊了兩句,就扯到藝考的學校,他說他要考中央戲劇學院,問起我,我說上戲,他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笑道,那我倆總算不在一個學校了。
聽這話怎麼還有點嫌棄我的意思,也是,從小到大,我倆就連幼稚園也是上到一起,如今大學,倒是散了。
“你過年回來嗎?”
從去年開始,簡嶧城就沒回來過年,除夕當晚他還在不停的趕通告,直到第二天大年初一才飛回家。
藝人的工作,非常人可以理解。
“今年應該可以。”簡嶧城說。
“好,那我等你。”
後來我在床上烙餅,翻來覆去的看我發給他的這句話。好,那我等你。過年而已,我為什麼要等他?可是這句話就這麼自然而然的從我手底下敲出來了,而且我還按了傳送鍵。我想當場撤回,可是簡嶧城已經回覆了我一個“嗯”字,鬼知道我當時有多抓狂。
聯考的成績很快就出來了,三八線,高拿分。駱清子和我一樣報考的上海戲劇學院,她人長得是那種彎彎的柳葉眉,加上高鼻樑、瓜子臉,很有古典美女的氣質。知道了上戲的校考要求後,我倆天天湊在一起唸詩,她選的是高爾基的《海燕》,天天卯足了勁在喊“烏雲是遮不住太陽的,是的,遮不住的……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我選的則是萊蒙托夫的《帆》。可想而知,我們倆是多麼的和諧,直到輔導我們的表演課老師天天聽我們求風要雨聽的怕了,主動要求我們回去補習文化課,我們倆的風暴組合才總算消停一陣子。
一回學校參加期末考不要緊,我發現冷時洲的成績竟然跑到我前面來了。他的成績向來不穩定,不穩定到這一回不及格下一回能考近滿分,班主任也拿他沒轍。這次我跟他說過我要考上戲以後,不知怎麼的他成績就突然穩定了,我問楚意,她倒是顯得很鎮定:“你哥要考同濟,成績當然要穩定了。”
我驚呆:“你怎麼知道他要考同濟?”
“他媽來學校說了啊,同濟有最好的建築系,以後他就子承母業了唄!”
我更驚奇:“你怎麼知道他媽媽是幹建築的?”
她懷疑的打量著我,“不是吧,你連你哥媽媽幹什麼的都不知道?喂,你們也太遠房了吧!咱們學校誰不知道他媽媽是建築師?”
我汗顏,隨即瞭然。冷時洲在學校裡是個冷麵校草,數不清的姑娘在他身後蒐集著所有關於他的資料,弄清他媽媽的工作?簡單,太簡單。
然而我作為他的女朋友,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呢?
我開始天天跟在冷時洲屁股後頭學數學。
我的數學基礎不好,算數字從小就發憷,再加上整天耽於所謂事業,成績一直沒什麼起色,勉勉強強能及格往上走點。冷時洲是個數學大佛爺,佛腳這次總算讓我給抱上了,他以給我講題為由,數次霸佔了楚意的位置,公然在課堂上與我課桌底下手拉手。
他一拉我,我那眼珠就跟做賊似的,逮著全班滴溜溜的轉。
因為我好怕有個人突然蹦出來說。
說我們。
兄妹亂倫。
簡嶧城終於在大年二十七的晚上趕回來了,聽他的經紀人說紐約有約,過了年後要趕緊走。乾爸乾媽拉著小手目送他的經紀人遠去,那眼神就跟吃了槍藥似的,蹭蹭直接能讓經紀人坐火箭沖天了。過年我們早早的都備好了年貨,今年我家有人送禮,扛了兩大隻火腿送我們家去。據說這是來自西班牙的黑豬火腿,連蹄帶骨,粗鹽風乾,風靡全鎮。我爸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讓我給簡嶧城家送去一個,當時我在書房看書,恬然美好,優雅端莊,我爸突然就把大火腿扔我懷裡了。
“去,給你乾爸乾媽家送過去。”
我穿著白色小冬裙,仙袂飄飄,簡嶧城給我開啟門。
我看出來了,他看到我他慌了一下。
“你這是……”
我費力的擠開他,他側身,我把東西搬運進來,此時終於冷靜下來的簡嶧城要伸手去拿我肩膀上的大塊頭,我嫌他礙事,他瞅著我瞠目結舌,我在他家裡轉了一圈之後暈菜。
躺在沙發上,我不忘安排:“這個,要擺到你們餐廳的。”
他翻我一眼,一個人費力的把火腿置放上了高高的臺架,我瞅著他動作挺利落的,也就不打算出力準備直接回家。他拿著一杯果茶邀我,“你不喝口水再走?”
布朗果子釀的茶,我當然要喝。
這一喝就喝到日暮黃昏,明天就是除夕夜,但是已經有好玩的孩子開始燃放響炮禮花。簡嶧城關上窗,暖氣燻得他的臉微微泛紅。
他把音樂聲調大,看著我:“怎麼樣?”
我奇怪地問他:“什麼怎麼樣?”
他的眉頭微微蹙起,半晌意識過來問我:“你不怕鞭炮響啦?”
我說:“噢噢噢。”然後順勢把耳朵堵上。
過街道回家時,我跟一個小孩玩上了。
他個孩子,小小一個,拿的卻是巨狀響花,有半米高。我蹲在那裡給他打火,冬夜裡的冷風吹起來,那火怎麼也點不著,小孩笑話我沒經驗,我說我可會了,他不信,沒料到這時候火就引上了。
引線燃盡,沖天炮響尾呼嘯飛天,天空被炸成一塊塊多姿多彩的雲。
我站在底下看,小孩躲在一旁。過會全燃放盡了,他才走過來,臉上一掃而空剛才的鬱悶和蔑視,對我崇拜得不得了:“姐姐,你真厲害,沒想到你竟然不害怕。”
我說:“小屁孩,快回家去吧,沒事別一個人出來放煙花,沒有大人看著,一個人很危險的。”
他為難地說:“可是,我還有好多沒放呢?”
“那剩下的姐姐買了,明個你再去買新的,好不好?”
小孩子見識淺,很快就拿著我給他的煙火錢高高興興的回家了。
後來,我一個人把煙火全部燃盡,看著一個個沖天而上的響花,我內心平靜,然後,一個人默默收拾了所有的殘局,慢慢走回家。
那天路上飄起了小雪,我呆呆看著雪融化在我指尖,那一刻突然感覺,我的心也隨著一同化了。
化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