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趁著景雲康不注意微微的點了點頭。
下一秒,季霆秋突然一個大跨步上前抬手舉槍,同時大吼一聲“趴下!”
景雲康看向這邊的瞬間,槍聲響起。
懸崖邊同時響起了兩聲槍響,
叢榕眼看著景雲康緩緩倒下,喜悅的眼淚奪眶而出。
“霆秋快來幫忙,我拉不動。”
叢榕著急回頭呼喚,卻在季霆秋的臉上看到了轉瞬即逝的嚴肅。
“叢榕,先救你媽媽,我沒事!”景澤的聲音從懸崖下方傳來。
崖下一片漆黑,海風將植被吹得簌簌作響,叢榕甚至看不清景澤的位置,
更看不清楚他臉上痛苦的表情。
他中槍了。
方才景雲康打出的那一槍,子彈剛好穿透了他的大腿。
甚至他能感覺到辛苦復健好的那根神經正在慢慢萎縮失去知覺。
溫熱的液體不斷流出又被海風吹涼,景澤身上的餘溫也在慢慢消失。
七八分鐘後,季霆秋和叢榕終於合力將叢漫汐拖了上來,兩個人又趕緊去拖景澤。
拉著拉著,季霆秋心中一涼,
景澤原本是比叢漫汐重,但在繩子的拉力下,他的雙腿完全可以像攀巖那樣往上蹬,不會像此刻這樣沉重難拉。
難道說……
叢榕緊攥著麻繩手心火辣辣的,
她不敢鬆手,緊咬著嘴唇和季霆秋一起用力。
季霆秋看著她漲紅的臉頰心裡越來越沒底。
十幾分鍾後,他們終於將景澤拉到了懸崖邊的緩坡處。
“阿澤,你怎麼樣,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剛剛撞到哪裡了?”叢榕捧著他的臉緊張地喚道。
景澤的眼眸無力地垂著,面色過度蒼白。
他想還好自己穿的是黑色的褲子,叢榕沒有看到出血口。
但再過一會只要他起身就會看出來了。
季霆秋一眼看出了他下半身有些僵硬,
從被拖上來到現在,景澤下半身的姿勢就沒變動過,雙腿很不正常地趴著,彷彿不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他低聲問,“你的……”
話還未說出口,腰間多了一隻手輕輕地扯著他的衣服。
景澤與他對上視線,搖了搖頭。
“叢榕,快送你媽媽去醫院,我恐高症犯了,在這坐著歇會,再看我媽一眼。快去!”
景澤拉住叢榕的手催促。
“嗯嗯,阿澤,我先把我媽送車上回來扶你,讓霆秋送我媽去醫院,我回來陪你。”
叢榕見他沒事,笑著笑著哭了起來。
“還好你沒事……在這等我!”
“你可以?”季霆秋低聲問。
景澤吃力地點了點頭。
聞言,季霆秋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和叢榕一起抬起叢漫汐。
她的小腹處受了傷,避免造成傷口擠壓二次傷害,季霆秋和叢榕一人抬著上半身一人抬著下半身往車邊走去。
兩個人走了十幾米遠後,景澤緊繃著的身體突然輕鬆了不少。
他不想讓叢姨有閃失,然後後半輩子都活在愧疚中。
海浪聲拍打著礁石,發出巨大的轟鳴聲,景澤看著深不見底的黑淵不知所措。
媽媽死了,爸爸也死了……
他隨手薅起一根雜草杆放手裡擺弄了幾下,鬆開手,草杆子被風吹得不見蹤影。
“景澤,你就和這根雜草一樣……”
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動靜,像鞋子踩在砂石上發出的嘎吱聲,還有一聲子彈上膛的聲音。
景澤尋聲緩緩回頭,瞳孔驟然放大。
景雲康顫顫巍巍地站著,手中的槍已經瞄準了叢榕和季霆秋的方向。
“叢榕!小心!”
一切都遲了!
在他剛喊出聲時,景雲康扣動了扳機。
嘭~
槍聲劃破黑夜,子彈鑽入風裡眨眼間不見,緊接著他聽到了叢榕撕心裂肺的哀嚎聲。
“媽媽!”
景澤絕望地閉上眼,眼淚隨風灑落。
“叢姨,我怎麼配……”
他用盡全身力氣拖拽著那條殘了的腿將景雲康撲倒。
兩個人扭打糾纏在一起爭奪那隻手槍,景雲康腹部中彈,激烈的反抗後兩個人身上的失血速度都在加快。
“阿澤!”
“霆秋快救他,快救他啊……媽媽,你醒醒……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叢榕看著車後座昏迷的叢漫汐,又看向和景雲康扭打在一起的景澤,
她誰都想救,可誰都救不了。
“叢榕冷靜,你開車送媽去醫院。我去救他。”
季霆秋將沾滿血的鑰匙塞到叢榕手裡,大跨步跑向懸崖邊。
他無法開槍怕誤傷景澤。
幾秒後,懸崖邊景澤的嘶吼聲頃刻傳到叢榕耳邊又被風轉瞬吹逝。
“叢榕……忘了我,好好活著……”
她先是一怔,手中的車鑰匙應聲而落。
大顆的眼淚撲簌簌滑落,風吹了幹,幹了又鋪滿淚水。
叢榕望著空蕩蕩的懸崖邊,
草穗隨風亂舞,唯獨沒有景澤。
“阿澤~阿澤~阿澤!!!騙子……”
叢榕半彎著腰哀吼,劇烈的心痛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不斷地深吸氣希望能喚回景澤,直到身體緩緩倒下……
四年後……
風又起,杏花稀。
女人推著簡易行李從安檢口出來,在航站樓外隨手招呼了一輛計程車。
“師傅,先去最近的花店,我去買束花。”女人上車後輕聲說。
“好嘞,美女坐穩,走咯!”司機見是位氣質美女,心情也格外的好,一腳油門駛離。
不遠處,一輛黑色大G緩緩跟上。
“爸爸,媽咪回來怎麼不和我們說呢,是不是要去見那個在走秀上給他獻花的帥叔叔,他沒你多金,快秒殺他!”花雨從車後座趴到季霆秋的耳邊問。
“爸爸,我支援你把媽媽搶回來,我不要後爸。”花月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季霆秋透過後視鏡看著兩位小祖宗鬥志昂揚的樣子滿臉黑線。
敢情只有他在認真地追老婆,女兒們都在旁邊嗑瓜子看戲。
“叢榕,四年了,給你療傷的時間夠久了。”
看著前方計程車後窗的那抹日思夜想的背影,季霆秋漆黑的眸子逐漸變得炙熱。
那一晚後,他不想將她最後一根緊繃的神經線逼瘋逼斷,
所以他拜託費爾曼先生邀請叢榕去國外繼續完成她的設計事業。
四年了,這個狠心的女人竟然一次也沒主動找過自己。
他只能在又當爹又當媽又兼顧季氏的空餘時間看她參與的每一場設計展覽。
鏡頭只是很快閃過,他便會在哄睡孩子後將有她的每一幀鏡頭單獨裁剪儲存下來。
沉寂了四年的心,憋了四年的躁動逐漸甦醒,季霆秋注視著前方握緊了手中的方向盤。
計程車在遠郊公墓邊停下,車門開啟,女人手捧著一大束黃玫瑰下車。
司機離開前又看了一眼女人的背影,
一襲米白色風衣配淺藍色牛仔褲和白色帆布鞋,慵懶地低馬尾及腰,日光落在她的背影上看起來分外落寞,清冷。
司機搖了搖頭輕聲嘆息,“唉,斯人已逝吶……”
墓園建在山裡,一路陰涼,時不時能聽到蟲鳴鳥叫,叢榕捧著鮮花拾級而上,她邁上最後一級臺階,走到了特意壘好的夫妻墓碑前。
過了四年,兩邊的松樹又壯實緊密了不少,透過樹枝落下來的陽光剛剛好,不曬不陰。
看到上面燙金的雙排字,叢榕眼眶發酸,淚水奪眶而出。
“阿澤,時雨,我回來了,我終於有勇氣來看你們……會怪我麼?”
她將手中那一捧帶著水珠的黃玫瑰放到墓碑前,隨後挽起袖子擦拭墓碑。
黃玫瑰寓意著【為愛道歉,友情萬歲。】
叢榕一邊擦著那燙金的大字一邊埋怨道,“阿澤,你真不夠意思,你是解脫了,可我呢,我還得給你上一輩子的墳……阿澤,一會我還要去看我爸爸和媽媽,就辛苦你在下面多照顧他們二老吧……”
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再次決堤。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輕喚,“媽媽!”
叢榕手上一僵,緩緩轉身,兩個孩子已經撲進了她的懷裡。
“媽媽,你偷偷回來見景叔叔,怎麼不回家看我們和爸爸呢?”花月委屈巴巴的嘟著小嘴。
叢榕失笑,在兩個寶貝的臉上輕啄了一下,
“是媽媽不好,我打算看完景叔叔和時雨阿姨再去看你們的,小傻瓜媽媽不是每天都和你們影片麼。”
她笑著捏了捏孩子的臉,不經意間往孩子身後望去,
臺階下果然站著一抹修長挺拔的身影。
叢榕眼神閃躲慌忙別過頭去,她還沒有心理準備面對過去。
十年恍如一場大夢,她失去的永遠也回不來了。
所以,她哪裡配得上幸福。
“來,寶貝,給你們叔叔和阿姨磕頭。”她將孩子帶到墓碑前。
花月和花雨十分乖巧,大概是這幾年逐漸懂事,姐妹倆多少聽到了一些事情,她們漸漸明白外婆和景叔叔為什麼會消失在她們的生活裡。
磕完頭起身後,花雨發現叢榕眼角還在流淚,
“媽媽,我給你擦擦……嘻嘻,這還是景叔叔教我的,他說媽媽以後要是哭了得這樣擦就不會哭了。”
叢榕木木的蹲在那裡,一隻小手在她的眼睛上畫著圈圈輕輕地揉著,像做眼保健操一樣。
墓碑上,景澤的名字越來越模糊,她捂住嘴極力隱忍著哭聲。
“擦擦吧,他們不希望看見你這樣活著。”
皮鞋踩出清脆的響聲一級一級走到她身前停下,叢榕抬起頭望著男人。
那一如既往深邃沉穩的眸子裡竟有些微微溼潤。
“霆秋……”
“回家吧,我等你很久了。”
季霆秋將她扶起身輕輕擁在懷裡。
春風送來淡淡的苦橙花香,他收緊手中的力道,從此不願再放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