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姑姑趁著傍晚傳膳的時候,私底下去見了伺候薛瑩的小丫鬟。

小丫鬟年紀小,沒經過什麼事兒,一進府就伺候了薛氏。

她第一次被府裡大管事級別的人問話,還是萱室老夫人身邊的大姑姑,自然嚇得什麼都說,交代的清清楚楚。

“薛夫人只回了薛府,然後就回府了,哪兒都沒去。”

“她見了誰?”

“就薛舅爺的側夫人,也湊巧遇見兩個薛舅爺的妾室,只說了幾句話。”

“午膳在哪兒用的,跟誰吃的?”

“在側夫人房裡,只她們兩個人。”

“你再想想,還出什麼事沒?”

小丫鬟絞盡腦汁,縮著脖子垂頭想了半天,哦得一聲。

“有,就是薛夫人用膳時,魚刺卡了嗓子的,怎麼都吐不出來,也下不去,側夫人急的給找了府醫。”

胡姑姑面色一凜,“她看了大夫?”

小丫鬟不明白鬍姑姑為什麼一瞬間變色,切切弱弱的點了點頭。

“是,薛府裡有府醫...”

胡姑姑心一沉,薛府是走鏢的,能在府邸駐醫的大夫,自然也並非泛泛之輩。

何況,女子能不能生,這樣的脈象,是個大夫都能看得出來。

上次薛瑩稱病,是去東外府找的大夫,胡姑姑趕去的及時,這才沒有說漏了嘴。

誰能想到薛瑩又會找外面的大夫?

這究竟是早有預謀,還是巧合?

不管如何,她如今多半是知道了自己不能生的事...

胡姑姑一刻都沒再耽擱,勒令那小丫鬟不準往外說今日見過她,隨即匆匆趕回了萱室。

堂屋裡,尹老夫人聽了她的話,沉凝了片刻。

她喊來明葵,“安寧齋那邊,有沒有什麼動靜?”

明葵搖搖頭,“沒人來稟,奴婢去看看?”

尹老夫人捻著佛珠,半天才說道,“你去一趟,沒事最好,交代下頭人,做事仔細些,尤其盯著薛瑩的下人,她有什麼不對勁,都隨時來稟。”

“是,老夫人。”

安寧齋這邊,薛瑩回到房裡,便屏退了人。

她將自己蒙在被子裡,死死咬著繡帕,哭的眼淚橫流,卻愣是沒有發出聲。

為什麼?

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她不過是想求一份安穩,男人身邊誰又缺個三妻四妾?憑什麼就要這樣待她?

她做錯了什麼?她明明從未害過人!

薛瑩哭到眼睛紅腫,整個人都平靜下來,已是心灰意冷。

她今日原本是找個藉口,想找外面的大夫給開副藥,然後悄悄換掉府裡的避子湯。

薛瑩一直在等這個機會,等到杜汐生下孩子,所有人都不太顧得上她,她可以趁機換了避子湯,懷上尹延昳的孩子。

尹延昳被她哄住了心,這幾個月來兩人一直蜜裡調油。

等她‘意外’有喜,尹延昳一定捨不得讓她打掉孩子。

薛瑩盤算的很好,可萬萬沒想到,卻得知了自己此生無法受孕的事。

一個女人一輩子都懷不了自己的子嗣,還算什麼女人?

究竟是什麼時候,她們給自己下了絕子藥呢...

薛瑩沉下亂糟糟的思緒,努力回想。

最後只想到在薛府那次,胡姑姑無緣無故帶人來打她板子,讓她在床上躺了月餘。

那時候一直在服藥...

一定是那個時候,她服用的藥有問題。

薛瑩眼淚再次淌下來,壓著聲淒涼發笑,最後笑聲都噎在喉嚨裡。

那可是在薛府,沒有薛府的人配合,自己中不了這樣的手腳。

打死她都想不到,尹老夫人狠就罷了,自己再不濟也是薛家人,是父親的親生女兒。

他們任由外人,如此害她。

薛瑩悲痛欲絕,捂著心口蜷縮起身子。

她並不是傾城之貌,也並非才情出眾,她知曉自己普通的很。

唯一能拿來拴住尹延昳的,只是如今這年輕身子能賣弄的風情。

等再過幾年,她年老色衰,會像薛府那些妾室一樣失寵。

她滿心滿念盼個孩子,好作為她後半生失去男人寵護後的依靠。

可這個念想,也被人給斷了。

沒有子嗣的後宅女人,死後連祖墳都不能入,更別提被供奉入祠堂。

好一些的,主君主母顧念,安排人風光下葬,得了墳塋。

不好的,死後都不知道屍骨會被丟到哪個山脊荒地裡,死無全屍。

她想不明白,自己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活著...,只做個伺候男人的玩物?

等著年老色衰,枯坐後宅,被人欺辱,一輩子慌慌淒涼。

熬死了以後,一卷草蓆隨便找個山坑丟了,死後不得安生嗎?

薛瑩越想越悲慼,面如雨落,通身發冷。

她現在滿心懊悔,卻什麼都晚了。

她悔自己不該鑽牛角尖兒,奢望攀著清麗府的嫡子,靠著尹延昳,後半輩子能過好日子。

若是沒那麼看重出身和富貴,一定要做尹延昳的女人,或許父兄將她許個小門小戶,她好歹能做正房夫人。

她能有自己的兒女,能盼得到後半輩子...

可現在悔了,卻是什麼都晚了。

......

尹延昳忙活了一整日,到天黑才回了安寧齋。

年初時,長兄回來,敲打了他幾句,讓他跟著齊管事學打理內務。

起先他還壯志躊躇的日日去東外府找齊管事,只是不過幾日,一開始操持收徒大會,他就撐不住了。

他覺得吃苦耐力不得好,又不給他發月例,就不太上心,開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但自打杜汐生了孩子,他看著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兒子,受血脈牽引的動力,他又支稜起來了。

尹延昳自覺自己做父親了,內心有了那份責任感,決定繼續上進,爭取令人刮目相看。

也像尹延疏和尹延修一樣,能成為長兄的左臂右膀,以後自己兒子在府裡,也能直起腰來。

所以今日一早,他就去了東外府找齊管事。

剛好尹延疏也在,看他如此虛心求教,積極上進,就帶著他一起出府去鋪子裡查賬。

忙活一整日,回來時,尹延昳累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就不想再動彈。

齊媽媽讓侍婢伺候著他洗漱更衣,然後又傳了晚膳。

尹延昳就在堂屋用了膳,又進屋去看望了杜汐,出來看望了兒子,這才準備到薛瑩房裡歇下。

時辰太晚了,他進屋時,薛瑩已經黑了燈。

今晚實在太累,他也不想折騰,就摸黑上床,躺下就睡著了。

黑暗裡,薛瑩背對著他,睜著眼直到天亮。

早晨伍崖來喚起,尹延昳撐著酸澀的眼皮子坐起身,摸索著穿戴衣物。

薛瑩緩緩轉過身,紅腫著眼啞聲問他。

“五爺起這麼早?不再睡會兒嗎?”

尹延昳迷迷瞪瞪地,壓根兒沒察覺她說話的聲音不對。

他打著哈欠嗯了一聲,繫好衣帶,然後開始套靴子。

“不了,你睡吧,早膳我不用了,我跟三哥約好了,今日有事要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