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萬金被陶邀派人接連兩日請入府。

第三日上,他不用再請,便會自己過來。

不過如今不止是過來看兩個外孫,而是得空還往東外府跑,他對那邊的煉丹房十分感興趣。

清麗府的諸位宗親長老,原本便對他存著幾分偏見,雖說談不上將人攆出去,但絕對也不可能熱切招待。

偏陶萬金像是看不懂人的冷臉和無視,還沒心沒肺似的給人送禮,只為湊在煉丹房裡看他們忙活,還一臉的興致勃勃,時不時還要擠上前虛心求教。

所謂拿人手短。

幾位長老收了他送的東西,也不好再對他冷眼相待。

況且陶萬金這人,行事待人十分豪邁大氣,送他們的禮物也並非是敷衍了事面子功夫,十分懂得看菜下碟的道理。

便是知道有人手頭困難,真金白銀他都能主動送出手。

對待大方的人,人們很難不生出好感。

這麼過去十日半月,清麗府的幾位宗親長老,見了他都要主動打聲招呼,笑眯眯喚‘陶公’。

陶邀自齊管事嘴裡聽說這件事,淡笑不語。

等送走了齊管事,滿秋回到堂屋,看著陶邀不由地咂舌笑嘆。

“奴婢還以為夫人那日說的是氣話,沒成想,您是早清楚陶老爺他長袖善舞,慣能應付那些人,才請他親自來收服那些妖魔鬼怪呀。”

陶邀盤膝坐在榻上翻賬本,聽言莞爾一笑,話語清柔徐緩。

“我長到這麼大,還從未見過,我父親花了心思,還收服不了的人。”

沒這點本事,她父親也不可能成為江南郡首富,穩坐商會會長之位十幾年。

要知道,行商之人多奸滑,在商會里應付那些老油條,不比朝堂上皇帝理政要輕鬆。

入夜,陶萬金從東外府回到主院來用膳。

父女倆圍桌而坐,陶邀親手替他斟了杯酒。

“齊管事說,父親這幾日同那幾位長老相處的很不錯。”

陶萬金捏起小酒盞淺嘬一口,舒心喟嘆,一臉滿不在意。

“嗯,馬馬虎虎,花錢能買到的人緣,何樂而不為?”

他日後要留在清麗養老,總歸要儘快融入到這裡來,稍稍花些心思鋪墊好關係,總是應該。

他不願多提這些小事,倒是問起尹延君來。

“女婿何時回來?他可遞訊息來了?”

陶邀搖頭,“故淵同清麗擱著三山一湖,回程最快也要耽擱十日半月,何況冬日裡船行慢,早著呢,最快也要下月了。”

陶萬金略顯憂傷的嘆了口氣,頓時覺得口中美酒都沒那麼可口。

陶邀好笑嗔他,“您總惦記宗主做什麼?沒他在,您難不成還住不慣?”

陶萬金,“住是鐵定住不慣,我這麼大歲數的人,換了地兒住總要適應,不過是有女婿在,我有個人一起吃酒嘮嗑,還舒心些。”

他眨眨眼,又說,“我聽他們總提什麼‘褚蒼閣’,說裡頭存放著所有煉丹房煉出的丹藥,我這不是好奇,想去參觀參觀,但聽說鑰匙在女婿那兒。”

陶邀替他夾菜,垂著眼不以為然,“您對丹藥有什麼可好奇的,從前也不見您琢磨這些。”

陶萬金嘖地一聲,“入鄉隨俗懂不懂?我這些日在東外府那邊待的,看他們搗鼓那些藥草,醫案,煉丹什麼的,倒還挺有那麼一點子意思。”

他捶了捶腿,淺嘆搖頭,“人老了,清麗是個好地方,適合養老,小病小痛隨時就醫,你別說,東外府那幾個老傢伙,有點真本事在身上。”

陶邀好笑,“那當然,一輩子都在鑽研醫術,沒點真本事,一輩子豈不是白活?”

“怎麼說話呢?”陶萬金瞪她一眼,“也老大不小,都做人母親了,說話還這麼口沒遮攔...”

“我當著您的面才這樣,當著別人自然不會。”

陶萬金眼尾瞥她,又拎起酒壺自己倒酒,變臉似的美滋滋說道。

“倒也是,都活一輩子了,一個個兒醫術還不及我女婿精湛,嘖嘖...,是白活了。”

陶邀,“......”

他嘬了口酒,感慨笑嘆,“還得是我女婿,多好的兒郎,不然說怎麼是能坐穩一宗之主之位的人。”

“邀寶兒,我金孫得隨我女婿才成,隨我女婿,日後也是不可多得的人中龍鳳!”

陶邀無言以對,唇角輕微抽搐。

這張口閉口就女婿,多少有點令人心裡泛酸。

他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閨女才是親生的?

——

正月廿五,原本以為要到二月裡才能趕回來的尹延君,卻在今日一大早,裹著風霜清冷踏進了屋。

他回來時,整個主院都還沒醒。

穀雨迷迷濛濛開啟堂屋門,瞧見出現在門外的兩個頎長身影,險些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宗主?”

“嗯。”

尹延君掀袍踏進堂屋門,帶進的寒氣拍在穀雨臉上,小丫鬟激靈靈一個寒顫,徹底清醒過來。

便聽男主人清冽著聲交代,“打熱水送去內書房,我一會兒過來。”

“是。”

穀雨忙不迭點頭,匆匆離開了堂屋。

齊麟還立在門外,目送她慌里慌張跑去後院小廚房的身影,原本想提醒她稍顯一些披頭散髮不太雅觀,話還沒到嘴邊,人已經跑遠了,只得又咽了回去。

他轉頭看向屋內的尹延君,“那屬下先回去了?”

“嗯。”

尹延君獨自在堂屋裡坐了一會兒,緩過一身的寒氣,才褪下身上狐裘。

約莫兩刻鐘,穀雨進來稟話,說熱水已備好,他才起身去了內書房。

洗去一身風塵和寒氣,再回到主屋,推開房門進去。

天色還沒亮透,屋裡黑著燈,窗幔和床幃垂落,光線昏暗靜悄悄地。

他輕手輕腳摸到床榻邊,揭開落地床幃,帳內清甜香氣瞬間撲鼻,吸到人肺腑間,將心腸都燻地柔軟。

床榻上的人兒烏絲如綢,散洩似瀑,鋪了滿枕,睡顏素美恬靜。

她卷在錦被間,懷裡抱著他的軟枕,模樣乖巧柔順的不得了。

不過短短半個月不見,心底滿溢的思念便在這一刻瞬間潰散。

他俯身過去輕輕將人擁住,貼著她額角耳鬢淺淺啄吻。

動作不敢太重,也不敢太急,心裡怕將她吵醒,又抑制不住蠢蠢欲動的念頭,想將她就這麼鬧醒。

吻沿著她側頰一路滑落,噙住陶邀唇瓣時,瞧見她黛眉蹙了蹙。

尹延君眸光深暗,終於無法剋制。

伸手抽走她懷裡的軟枕,扯開錦被貼進去,緊緊摟著她輕啄低喚。

“邀邀。”

陶邀迷懵著睜開眼,瞧見近在咫尺的眉眼,還以為自己在夢中。

“宗主,你...”

一聲夢囈,盡數被攪碎在唇齒糾纏中。

胸口處一緊,呼吸驟滯,陶邀混沌的意識漸漸回籠。

不是做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