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延疏的確剛自外收了賬回來。

正要將最後這個月的盈利,連帶賬本,抬去主院給陶邀報備。

遠遠瞧見自家大哥,不免驚喜,正想問問他什麼時候回府的。

他快步走近,原本臉上笑意明朗,可對上長兄清沉無瀾的面色,心裡頓時咯噔一聲。

“大哥,怎...怎麼了?可是出什麼事了?”

出什麼事了?

尹延君原本瞧見他翩翩公子清朗如玉的樣子,就有點因為‘親事’這事堵心。

這麼出眾的男兒,偏偏不肯娶妻。

他怎麼能不堵心?

只是對上尹延疏小心詢問的神情,對著他那張臉,想起另外一個庶弟,現在是真的心情極其不佳。

他負著手,眉目冷沉,緋薄唇線因為不悅而微微抿起,語氣也分外冷厲。

“出什麼事?你說出什麼事?”

尹延疏,“......”

他怎麼知道?

他收賬去了,才剛回來啊。

尹延君冷峻瑞鳳眸微眯,“四弟的事,你原先知不知道?”

尹延疏半張著嘴,腦海裡飛快掠過什麼。

他對著長兄深沉冷肅的盯視,一陣頭皮發麻,眼睫快速眨了眨,啊了一聲,心虛的垂下眼。

“尹延疏!”

“啊!是,我我,略有耳聞...”

尹延疏垂手直立,絞盡腦汁話語低促的解釋,“我我,這段時間實在太忙了,府裡事太多,年關上鋪子裡也很忙,我訓誡過他,但大哥知道,他性子太怪,只聽大哥的話,不聽我的...”

不管怎麼說。

錯是四弟的。

不干他的事,別殃及到他頭上啊。

尹延君修眉微蹙,“你是兄長,你明知他做錯事,為何不阻攔?你便是阻攔不住他,也該第一時間派人知會我。”

尹延疏緊張的嚥了喉,掀睫看向自家長兄時,眼裡還有幾分委屈。

“是我的錯...”

尹延君,“......”

他要是繼續辯解,他還能再訓斥幾句。

可他主動認錯,尹延君就硬不下心了。

畢竟,錯本就不在三弟。

他心下嘆了口氣,面色略略緩和。

“我與他談過,他固執己見不肯就此收手,帶著那個明珠郡主,離開了。”

尹延疏錯愕瞪大眼,“離開了?去哪兒?”

尹延君眸色微暗,“約莫會去盛京,他不是同那明珠郡主交易,要替譽王妃醫病?交易已經開始,後面會生什麼事,便不是全都受他掌控了。”

尹延疏瞬間也心生緊張,“他那點醫術,糊弄人罷了,他只會弄毒!不行,大哥,我去一趟,我親自去找他。”

尹延君正是此意,聽言微下顎微點。

“他原先定也是打著讓你替譽王妃醫病的主意,你去,他不會躲你,你們倆也好彼此間有個照應。”

尹延疏忙點頭,轉身要走時,瞧見那些箱子,又連忙交代道。

“這些我已經都合算過,抬去主院,大嫂對著賬本便能合算清,倒也不太用得上我,那大哥,我就先走了?”

尹延君瞳眸深暗,又交代他,“切記隱瞞身份,我們同盛京城那些宗親世族,不該有牽扯,別讓人察覺你們與譽王府的來往,恐徒生事端,尤其是金氏二皇子,這點延修清楚。”

尹延疏謹慎點頭,“我明白,大哥放心,我找到四弟,儘快勸他回來。”

尹延君並不覺得尹延修會被他勸回來,這次他分明是打定了主意,不會輕易罷休。

故而他只叮囑尹延疏,“你們彼此照應,有訊息即刻知會我。”

“是。”

見他不再說什麼,尹延疏就此快步離去。

他先回了趟自己院子,進屋就衣櫃,開始收拾衣物。

院子裡的大丫鬟紫菱聽到訊息,端著茶盞進堂屋,就見他拎著個包袱急匆匆自裡屋出來。

紫菱一愣,忙放下茶盞,“三公子要出遠門?”

不是剛回來嗎?怎麼又要走?

尹延疏沒工夫跟個丫鬟多言,嗯了一聲,便健步如飛的走出了屋子。

紫菱快步跟出來,只將人送到院門處,想說什麼,卻是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

她怔怔看著尹延疏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

好半晌,才黯然垂眼,默默回了院子。

這廂尹延君讓人將那些箱子和賬本都抬回主院,自己則帶著齊麟去了外書房。

臨到傍晚,陶邀剛把賬目對清,齊管事便帶著挑好的下人到了主院。

一共四個年輕媳婦兒,都是在府裡做了幾年的,家裡人也都是府裡家生子。

她看了看人,便交代滿秋,“先留下,錦俏不在,人先給你管,你帶著她們看看,給她們講講。”

“是。”

滿秋將人帶了下去,陶邀便先去了西廂房。

天黑時尹延君回來,徑直尋到西廂房,進門就瞧見門邊立著兩個臉生的婦人。

這些人平素在外院做活兒,哪有機會見到宗主的面。

這會兒一見,紛紛緊張變色,連禮都行的慌手慌腳。

“宗主。”

尹延君淡淡掃了一眼,沒說什麼,朝著坐在榻上的陶邀走去。

兩個小傢伙被放在榻上,一個拿著不浪鼓邦啷邦啷搖,一個翻來覆去的打滾,玩兒的不亦樂乎,陶邀坐在榻邊,含笑逗著他們,還要防止他們摔下來。

屋裡的熱鬧,瞬息間驅散他眉眼間的冷清。

他走上前,伸手將趴在榻上打滾亂叫的小傢伙抱起來,拋在空中又接住,笑語清和。

“婉婉,父親回來了。”

婉婉一點兒都不害怕,反倒還驚喜的喊叫起來,啃得溼漉漉的小手拍在父親臉上,笑咯咯跟他‘咿咿呀呀’。

尹延君也笑,又架著她軟乎乎的小身子,舉起來拋了兩下。

婉婉的笑聲軟糯清亮,如同搖鈴般喜人。

熠兒不浪鼓也不搖了,張著嘴眼巴巴昂起小腦袋瞧著,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睜的溜圓。

被女兒的笑聲震的耳朵疼,陶邀哭笑不得,伸手扯尹延君衣袖。

“宗主別這麼逗她,她還小呢,快放下來。”

尹延君被女兒喜人的笑臉吸引,沒聽她的,反倒還將小人兒舉高,在原地又轉了兩圈兒。

“婉婉不害怕,是不是婉婉?父親帶婉婉飛一個。”

‘啊啊哈——’

一條晶亮的哈喇子,就這麼從婉婉笑開的嘴角里滴答下來,掉在尹延君衣襟上。

陶邀失笑搖頭,起身上前,握著帕子替他擦衣襟。

“好了,快放下來。”

平日裡喜潔的老父親,這會兒半點兒不嫌棄女兒的哈喇子不說,將女兒放下後,又抱起眼巴巴的兒子如法炮製玩兒了一番。

兩個孩子都快到要睡覺的時辰,被他這麼逗弄的,直接精神奕奕。

怕是乳母還要哄上好半天才肯睡。

陶邀哪裡還能讓他在這屋裡待下去,連忙挽著人臂彎,將人哄回堂屋用晚膳。

跟兩個孩子互動過,尹延君心情大好,晚膳都多用了一碗。

膳後,夫妻倆回屋,尹延君端了盞消食茶,才同陶邀說起,遣了尹延疏去尋尹延修的事。

陶邀倒是並不意外,畢竟先前兩人就曾提過這茬。

她捻著銀釵撥了撥燈芯,語聲輕緩。

“這眼瞧要過年了,家裡人卻一個個都在外頭,叔父那邊呢?宗主沒去個信問問?”

“送了信,約莫今年是留在故淵了。”

陶邀驚訝抬眼,“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