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主院出來時,天已經黑的徹底。

錦俏點了只燈籠給春桃提著,齊媽媽扶著杜汐。

直到回到安寧齋,杜汐的手都是冰涼的。

齊媽媽看她若有所思魂不守舍的樣子,擔心的將暖手爐塞進她手裡。

“奶奶?您想什麼?”

杜汐恍惚眼睫顫了一下,抬眼看向她。

“媽媽,我總想著我母親不會害我,何況那薛瑩沒了更好,趁五爺沒在,剛好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覺,把蛛絲馬跡處理乾淨,到時候人都沒了,五爺就是再混,再扼腕懊悔,也沒辦法。”

這是她母親教給她的,過往許多年,母親都是這麼解決父親那些妾室通房的。

但是大嫂的話,令她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

齊媽媽聽了皺了皺眉,遲疑道,“夫人說的,倒也不是沒有道理,奶奶同那薛氏見都不曾見過一面,何故要上趕著去髒了自己的手。”

“老奴聽夫人那句,薛氏就算真的留不得了,也不該死在奶奶手裡,這話的意思,怕不是暗示應該要五爺親自...”

這側房妾室進了府,能定她們生死的,可不就只有公婆,主君和主母?

杜汐心頭寒氣直冒。

五爺得到了什麼地步,才能恨不得薛氏死呢?

她要如何做,才能讓一對青梅竹馬的表兄妹反目?

就五爺那個軟耳根子,這也太難了。

——

陶邀提點杜汐那幾句,可不是為了讓她直接就盤算,怎麼讓薛瑩死在尹延昳手裡。

只能說,人若打定主意要做什麼,的確是不會輕易罷手的。

晚膳時,屋裡沒外人,滿秋忍不住問出口:

“夫人為什麼要費心提點五奶奶?這總歸不是咱們院子的事,您不想幫她,直接不理會就是了。”

陶邀夾著只水晶蝦餃,聞言淡淡牽唇:

“我是不想管別人院子裡的事,可我若直接拒絕替她做主趁五弟不在將薛瑩抬進門,你覺得等杜夫人來了,這事就能暫時算了?”

滿秋歪頭不解,“夫人不點頭,五奶奶總不能自己做主,安排人去抬薛氏進門吧?”

“她是不能,但要不打消她這個念頭,她那個還沒過來就已經開始教唆她做事的娘,等到了府裡,鐵定會不甘心地再來找我。”

陶邀搖搖頭,“我不想應付她。”

錦俏將放溫的烏雞湯遞給陶邀,又好奇的抬頭看了滿秋一眼。

“怎麼?五奶奶不止是帶人過來幫忙的?她要對薛氏下手,還來請夫人幫她啊?”

滿秋點頭,“可不是麼,在西廂房裡,當著兩個乳母的面就說這種陰私話,也不怕傳出去,她是有恃無恐,還是篤定咱們夫人一定會幫她?”

陶邀淺笑,“她是想表示,她對我坦誠相待,很真誠,只是來請我幫個舉手之勞的忙,沒存著算計我的心思。”

真誠的人,總不會令人討厭。

可誰又不懂,薛瑩是尹延昳的側室,同她這個宗主夫人又沒什麼關係。

她無端端幫了杜汐害薛瑩,那便已經是被她拉下水了。

“如今府裡只有我撐著,我不可願真的有人這時候在府裡謀劃害人命,還是連帶杜夫人那個外人也摻和進來。”

“到時候不管她們謀劃的事成不成,等宗主回來,都會覺得厭煩。”

“這段日子,府裡不能生亂。”

就算她們真要生事,也要等尹延昳回來了,關起安寧齋的門來自己去鬧。

不要煩到別人的日子。

雖是請了陶邀回來主事,但她畢竟有了身孕,不宜太過操勞。

尹延疏十分有眼色,每逢管事的門到主院來述事,他都會同齊管事一起幫著打理。

府裡府外大多數事務都被他攬了去,儘可能的替陶邀排憂解難。

幾日下來,連錦俏幾個都對三公子讚不絕口。

“不說生意上能幫著夫人鞍前馬後,府裡也一樣能擔得起來,難怪連宗主都多數將事務託付於三公子,奴婢看,三公子也就是虧在了一個庶出身份上,旁的哪點不比五公子強。”

滿秋剛送了尹延疏和齊管事離開,進屋來收拾茶盞,便忍不住跟錦俏嘀咕了幾句。

錦俏正給陶邀按著穴位,夫人盡日吐的厲害,這穴位和手法還是三公子教的。

“這話你在心裡明白還不行,說出來也不怕傳出去,被五奶奶孃家人聽見了,那還了得?”

保不齊要編排主院什麼話呢。

滿秋鼓了鼓腮,端起茶盞來,又悠悠嘆了一聲。

“要麼說,紫菱真是好福氣...”

陶邀和錦俏聽了這話,不禁齊齊詫異地看過去。

然而滿秋並未察覺,已經端著托盤出了堂屋。

屋子裡,陶邀同錦俏對視一眼,撲哧輕笑。

“這語氣我聽著,怎麼還有幾分羨慕呢?”

錦俏抿抿唇,有些無奈地壓低聲。

“您怎麼還笑?”

陶邀掩著帕子笑不可遏,“也沒什麼,興許咱們想多了,滿秋說的也沒錯,三弟溫善舒朗,待人彬彬有禮,又的確有些才能,府裡悄悄仰慕他的侍婢怕是也不在少數。”

錦俏好笑地搖了搖頭,“那也是,日後三公子再來,奴婢還是看著滿秋和穀雨,少讓她們過來轉悠,主院還能再出來第二個紫菱嗎?傳出去那還像話嗎?”

陶邀笑聲漸漸收住,倒也沒說什麼。

正要起身去西廂房看看兩個孩子,乍一出堂屋,就見剛走沒一會兒的齊管事,拿著封信神色匆匆地走來。

見著陶邀立在廊簷下,齊管事疾步上前,雙手將信奉上。

“夫人,是江南來的信。”

往常有這種書信,都是齊麟收了交給宗主。

如今宗主和齊麟都不在,齊管事收到信,自然第一時間送來給陶邀。

“江南?”

陶邀一喜,想當然以為是陶萬金的家書。

錦俏忙下去接過來,等她拿到手裡,看著書信上‘尹宗主親啟’五個筆跡清雋如竹揭的字眼,臉上笑意漸漸落下來。

不動聲色地拿著信,陶邀對著齊管事莞爾一笑。

“我知道了,多謝齊管事,你去忙吧。”

齊管事唉了一聲,躬了躬身,轉身離開了院子。

陶邀拿著信重新回了堂屋,她也沒急著拆開,就對著信封仔細端詳了一番。

聶八子竟然給尹延君通訊。

她對信上的內容有些好奇,卻又猶豫該不該就這麼私看尹延君的書信。

錦俏跟在身邊,見她神色沉凝,小聲開口。

“奴婢看不像是老爺的字跡,是不是有人寄給宗主的?”

陶邀微微頷首,“聶八子寄來的。”

錦俏微訝,隨即聲量放低,“您不看嗎?”

陶邀咬咬牙,乾脆直接撕開了信封,面色沉靜地說道。

“還是看吧,宗主不在,萬一是什麼要緊事呢。”

她心氣沉著的將手裡信紙展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