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九月重陽。

尹老夫人賜的藥,杜汐一頓沒落下,但肚子依然沒個訊息,小日子照常來了。

她撐著額歪在榻上,臉色有些白。

齊媽媽心疼她,輕聲安慰道,“奶奶也別太緊張這事,有時候,過猶不及,您和五公子都還年輕呢,慢慢來吧。”

杜汐聲色黯然,“可我聽說,大嫂嫁進來不過月餘,就有了身孕的...”

且還一胎便得了兒女雙全。

都怪這府裡如今的風向,逼的她事事都要跟陶邀比。

就連懷孕生子,那些人都要在暗地裡唸叨兩句。

齊媽媽愁眉淺嘆,“這女人和女人,也不相同,那婚後幾年都懷不上的,大有人在。”

“幾年?”

杜汐抬眼看她,語氣難免有些急,“我能等得了幾年嗎?就算別人怎麼說我能忍了,外頭還有個眼巴巴等著進門的側房呢,等她進了門,我豈不是更難?”

齊媽媽捏著手安撫她,“老奴看也未必,五公子待奶奶還是好的,奶奶好生哄著公子,他日後未必就會偏向薛氏。”

杜汐聽不進去,“他們不是表兄妹嗎?十多年的情誼,我兩個月哪能比?”

杜汐可不覺得尹延昳眼下待她的體貼,就是喜歡她心裡有她了。

他對認識不久的妻子都能這麼體貼關懷,要是有十多年情誼的表妹跟了他,那還能差得了嗎?

不得不說,同床共枕兩個月,杜汐還是有些瞭解尹延昳的。

這邊兒,尹延昳出門會友,難免被狐朋狗友奉承調侃了幾句。

說到‘齊人之福’,他這才想起來,薛瑩還在薛府裡等著他去接她呢。

午膳後從酒樓出來,他便交代車伕去趟薛府。

上次清麗府的滿月宴,趁父兄不在府裡,薛瑩買通看守的人偷偷溜去找尹延昳,之後她被送回來便嚴加看管,房門都上了鎖,她簡直像被人囚禁起來的犯人。

她沒法跟尹延昳送信,他是不是有了新婚妻子,就徹底將她忘了呢?

尹延昳可是她唯一能拿捏住的錦繡路了。

他如果跟新婚妻子如膠似漆,感情漸深,一定就不會想起她了!

這個念頭始終繞在薛瑩腦子裡,這三個月來,她憂愁鬱郁神智都要不清醒了,常常夜不能寐的盯著燭火熬到天亮。

房門外傳來腳步聲時,她恍惚還以為是送膳的。

直到聽見一聲清朗的男聲低低喚她名字。

“阿瑩?我來看你了。”

薛瑩怔怔扭頭,還以為自己的是聽錯了。

就聽見門外的人在跟旁人交談,“表兄,這門為什麼上鎖?”

薛瑩猛地站起身,聽見門外傳來嫡兄冷漠的說話時。

“這是父親的意思,以防她再不聽話的到處亂跑。”

尹延昳皺了皺眉,“你把門開啟,我同阿瑩說幾句話就走。”

“父親不在府裡,恕我不能私自開門,五表弟,你還是快說吧,說完趕緊走。”

尹延昳瞪大眼,“你就在這裡呢,你把鎖開啟,我當著你的面同阿瑩說幾句話還不行嗎?我說完就走,你不說,舅舅怎麼會知道?”

“真不行,你別難為我。”

尹延昳有些惱火,“你們這是幹什麼?讓你們看好她,也沒讓你們把她當犯人囚著,阿瑩可是你妹妹啊!”

薛亭望眉眼淡漠,不以為然。

尹延昳氣的握拳,他總算知道為什麼舅母一死,表妹就迫不及待想要離開薛府了。

屋裡頭,薛瑩已經撲到了房門前,哀哀哭起來。

她怕她再不開口,尹延昳就被薛亭望哄走了,那他下次再來,就更不曉得是什麼時候了。

她要抓住每一次機會!

“昳表哥,昳表哥你是不是來接我的?你快接我走好不好?我不想再被關在這裡,表哥你救救我...”

哭喊的這麼慘。

薛亭望不禁擰了擰眉,不知道的還以為薛家怎麼虐待她了。

果然,尹延昳眉頭皺的死緊,安撫了薛瑩兩句,又質問薛亭望。

“阿瑩是你妹妹!你們就這麼待她?!”

“我怎麼待她了?好吃好喝從未落下,除卻不能出門,何處又虧待她了?你看完了嗎?看完人就趕緊回去吧。”

薛亭望真的是懶得同他多說。

這個五表弟,別說跟他那位宗主表哥比,就是那兩位庶出的表兄弟,腦子都比他清楚多了。

跟不安分還滿腹小心思的薛瑩,簡直是天生一對。

尹延昳氣結,聽見薛瑩還在怯懦哀慼的喊他‘昳表哥’。

他皺著眉壓下火氣,走到門前去同她說話。

“你別哭了,我回去同母親商議,儘快來接你,你在屋裡聽話,照顧好自己。”

“昳表哥...”

“好了,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很快就來,你等著就是。”

他到底還有些氣不順,交代好薛瑩,便帶著伍崖轉身離開。

薛亭望也沒送他,直等到那主僕倆走遠了,才冷著臉看向薛瑩的房門。

“你也不用這麼作態,進了清麗府,未必就比被關在這裡要好受。”

他丟下這句話,便提腳離開了此處。

屋裡頭,薛瑩抹了抹眼淚,冷哼一聲。

——

這廂,尹延昳趕回清麗府,原本在路上是想好了要去萱室同老夫人商議。

只不過等他下車時,人已經徹底冷靜下來。

他母親現在極其瞧不上薛瑩,他要去了,未必能把事情談妥,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

這麼想著,尹延昳滿腹愁慮,心不在焉地回了安寧齋。

一進屋,就聞到滿屋子的藥味兒,嗆的人滿嘴發苦。

他眉頭不自覺便皺了起來。

杜汐剛喝完藥,見他回來,忙關切地上前。

“五爺回來了,您午膳用過嗎?我讓人還留著膳呢。”

尹延昳看她一眼,臉色略略好看,點了點頭。

“用了,你又在喝藥?”

他走到榻前落座,身側的窗楞支著,空氣透進來,嗆人的藥味兒便沒那麼濃郁了。

最近別說杜汐日日服藥辛苦,他被這藥味兒燻得也是很難捱。

杜汐倒了杯茶端到他手邊,聞言面上笑意透出幾分苦澀。

“是母親吩咐的,我也不好不聽,這幾日我身上不適,不能伺候五爺,委屈五爺先搬去廂房住幾日,可行?”

尹延昳知道她小日子來了,今晨兩人正要行事的時候才發覺的。

這兩月來為了要個孩子,這事上尹延昳也算上心。

頭一次被這麼突然打斷,他憋了一肚子火,這才跑出去會友放鬆。

如今聽她這麼說,在加之受不了屋裡的藥味兒,自然點頭答應。

“行,你去安排吧,過幾日我再回來。”

杜汐一早就安排好了,聞言輕柔笑著嗯了一聲。

尹延昳捧著茶盞,對上她秀美溫婉的面龐,心底軟了些,又說。

“是藥三分毒,你不必什麼都聽母親的,你不願喝就不要再喝了,我也不願讓你滿身都是藥味兒。”

原先杜汐香噴噴的,這會兒都像是被藥汁浸透了。

這麼溫柔可愛的一個人,因為這藥味兒也大打折扣。

杜汐唇邊笑意瞬間變得有些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