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胡公公此刻喝得有些上頭，加上這壺酒是雍州獨有的清風醉。
顧名思義，這酒原本是西戎與漠北來往的客商帶到雍州的。漠北人生性豪放，就連釀出的酒也是格外烈，自從漠北與大周交戰以後，這酒便不再運到雍州了，於是雍州人自行創造出了一種酒，便是眼前的清風醉。
白天季伏城想問，可是礙於他是隆慶帝身邊的人，明著問他肯定不說。況且還不知道他是哪邊人，如果貿然出口，反而會弄巧成拙，於是他就想到了這個辦法。
胡公公眼神迷茫，只能看清眼前的虛影，他顫顫巍巍地端起桌上的酒杯，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著：“三公子，咱家看得出來你是個實誠人，”
他看了一眼四周，把身子往季伏城身邊湊了湊，才壓低聲音道：“咱家在這裡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其實這件事具體我也不太清楚。
只記得上個月左御史在聖上面前提過一次，當時聖上只是說考慮考慮，但是不知怎得，忽然就在前幾日下了聖旨，還讓咱家親自過來傳旨。”
喝了一口面前的酒，聽他繼續說：“不過三公子放心，這件事對你來說也不算是壞事，不過進京以後，有些事情需要注意。
咱家在這裡奉勸你一句，如今朝中局勢複雜，然而聖上還未決意立儲，你千萬不要參與到這些事情中來，免得危害自身……”
“多謝胡公公指點，往後入京還得您多多提點才是，來來來，喝酒。”
聽完，季伏城眼眸一沉，很快掩去臉上的神色，給面前的胡公公又倒了一杯。
……
丹荷搖搖頭：“奴婢暫時還未收到訊息。”
“好，我知道了，這件事先別管了，我自有安排。對了，算日子云鶴應該已經到了西戎吧？”
“是，奴婢正想跟您說這件事，他昨日就到了，現下已經在驛館住下，一有訊息他會送到奴婢手中的。”
聽到丹荷已經將事情安排地有條不紊，姜青隱心中也跟著鬆了口氣。
“那就好，這件事你隨時盯著，眼下還有件事需要你去辦。”
丹荷垂首站在一旁，聽著姜青隱接下來說的話。
“今日胡公公帶著聖上旨意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想讓你聯絡京中的雲霄，讓她在暗地裡查查這件事情背後的原因。”
“小姐是懷疑聖上這道旨意另有其意？”
姜青隱放下手裡的香爐，看著身後那架烏木屏風出神：“是啊，也不知聖上意欲何為，我總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聞言，丹荷點點頭：“是，奴婢這就去傳信。”
兩人剛說完，就見季伏城從門口進來，他的聲音跟隨著身影同時出現在姜青隱的視線中。
“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是左御史提出的建議，而且聖上的用意我也能猜出七八分。”
“左御史？”這個答案確實是在姜青隱的預料之外，她連忙追問道：“夫君如何得知?”
說起這個，季伏城倒也沒瞞著她，直接說：“是我從胡公公嘴裡聽到的。”
聽他這樣說，姜青隱算是相信了，胡公公是隆慶帝身邊最得信任的內侍，他的話自然不會有假。
“那胡公公呢？”
季伏城走過來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他是多喝幾杯清風醉，現下我已經派人送他回房間了，等明日醒來，他也不會記得這件事的。”
這下輪到姜青隱驚訝了，清風醉可是雍州有名的烈酒，胡公公明日是否能醒來都是一個未知數。
不過季伏城這招釜底抽薪也確實很絕妙。
“小姐，那這件事奴婢還要繼續追查嗎？”丹荷問。
姜青隱擺擺手，說：“不用了，你這幾日和碧若先準備準備我們去京中的東西，一定要把東西都置辦全了。
此去京中，也不知是何情況，而且咱們初來乍到，對京中的情況都不熟悉，需得做足準備才行。”
“奴婢明白。”丹荷福了福身，從裡面退了出去。
這時，房中就只剩下姜青隱和季伏城兩人。
季伏城看著她的眼睛問：“青隱，我們此去京城危險重重，你確定要跟我一起回去？”
聞言，姜青隱笑了：“既然夫君知道危險，那還想支走我？”
季伏城認真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的……”
姜青隱反握住他的手說：“我知道，你是為我的安全考慮，既然有危險那就一起面對，若是不能護好家人，那我們重生的意義又在哪裡？”
最終，季伏城還是拗不過姜青隱，最終答應了她。
說完，姜青隱忽然問：“夫君剛才說已經猜到聖上的意圖，不知是什麼？”
此時已經夜幕降臨，華燈初上，瓊華院內燈火通明，季伏城站起來，拿起燭臺上的油燈點燃，整個房間一下亮堂起來。
做完這一切，他再重新坐回椅子上，聲音不大不小，恰好確保姜青隱能夠聽見。
“這幾年，季家在雍州的聲望頗高，父親掌握一方大軍，手裡又握有重權。雖然我並無任何官職在身，可在前段日子大哥承襲了靖國公世子之位，將來也會繼承父親的衣缽，成為雍州的掌權者。”
他說到這裡，姜青隱已經明白過來：“所以，聖上是想削弱季家的兵權，可礙於西戎和漠北勢力虎視眈眈，朝中又無可用之人，這才不得不給你賜封一個官職，實際上是想拿你當人質，以保證季家對朝廷的忠心。”
“沒錯，聖上生性多疑，即使父親對大周忠心耿耿，也同樣避免不了他的猜忌。此次入京，說好聽點，他是賜了我官職，外人看來風光無限，可只有他自己明白，我的官職只是一個五品知事。
說白了就是有名無實的一個散官，手中並無半點權利。他是想用我來牽制季家，又不想做得太過難看，所以才給我賜了官職，而且還讓胡公公特意來雍州宣旨，好讓朝中之人認為他是個明君。這不僅鞏固了他的權力，還在京中贏得一個知人善用的好名聲……”
聽他說完，過了很久，姜青隱才把這件事跟前世連起來，下意識地出口問：“難道前世季家的覆滅是聖上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