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狗蛋的夢
元溪一邊走一邊叫, 沒過一會兒,小天他們驚訝地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走出來了。
周圍的路變得熟悉了, 甚至不遠處就是他們常去的兔子洞,熟悉的白兔子這次沒有被拴在洞裡, 而是蹲在洞口看著他們, 好像等著他們一樣。
捆兔子的藤條被掙脫了, 小天腦子裡第一反應是這個, 下意識就想撲過去逮兔子,被元溪眼疾手快一把薅住。
元溪一臉莫名:“小天你幹嗎?”
“快它要跑了。”小天說著,卻發現洞口的兔子安靜地看著自己, 似乎並沒有要走的意思,紅紅的眼睛如同有智慧一樣, 看得小天莫名有點尷尬撓頭, 也不動了。
“來來來,把我們給常爾哥的貢品獻上來。”元溪上前招呼大家上供, 他自己則學著電視裡小太監似的在旁邊唱名。
壯壯拿來一根黃瓜,放在了白兔面前。
元溪嚷道:“紅燒豬手一盤!”
小石頭拿來一塊白菜葉,放在了白兔面前。
元溪嚷道:“碳烤牛排一盤!”
如今前院裡還放了很多小孩子喜歡玩的滑梯鞦韆什麼的,這種地方,村子裡的小孩子自然都喜歡來玩。
這次元溪還沒嚷完, 就被旁邊的兔兔踢了一腳,元溪回頭看了它一眼, 見它把小天那塊蘋果艱難地推了出來,然後看向小天恍然大悟道,“天天啊, 你這會兒先別忙著相信科學, 還記得來時我說的嗎?來, 看著這塊蘋果,你想著它是一盤大肘子。”
元溪嘟嘴看了眼背刺自己的心心姐小內奸,不甘不願道,“姨,李狗蛋討厭我,他肯定不讓我去,只是趁機挖我牆角,我還是不去了。”
李麗雲道:“就是李富貴他們家啊,他家的孩子叫李狗蛋,雖然你們沒有一起玩,但是應該也見過的?心心都認識。”
元溪他們三人喂完兔子沒來得及再去別處鬧騰,就聽到自己家裡人的吆喝,本還以為出了什麼事這麼急著來叫他們,結果回去一聽,是要他們去李狗蛋家補課。
小石頭神奇道:“鐵頭,你能和它交流?你們剛剛對視它說了什麼?”
李家請來的老師已經在後院等著他們了,這後院更大,還有兩三層的主臥,耳房廂房,地下室,沒上過學的和上過學的分開,元溪他們這群文盲組,就被一個和藹可親地老師領到一個大房間裡。
“東坡肘子一盆。”元溪這次嚷完,被再次放到兔兔面前的蘋果,果然沒有再被它挑出來。
“沒有啊,我怎麼聽得懂。”元溪只是會看眼色而已,尤其夢裡被常爾哥用那雙紅眼睛罵了幾次。
白兔掀了掀一隻長耳朵,元溪總覺得它這好像是在翻他白眼一樣,不過見小白兔頭也不抬地啃著菜葉蘋果,顯然不怎麼在意的樣子,也就放了心,繼續慫恿小天去偷那個老對著他喊傻逼害我的鸚鵡。
“試試嘛,試試嘛。”反正它都聽得懂黃鼠狼說話呢。
元溪瞪大眼睛看著小姨李麗雲:“去誰家?”
進門就是碩大的院子,假山迴廊,流水池塘,還有各種石階小橋,鵝卵石小路鋪的花園綠化,蓋得跟古代大戶人家似的,一看就很有錢。
不過特地叫上我?
背對過身的元溪耳朵一動,難道李狗蛋想要跟我握手言和了,這是來示好的?
不,他不能放鬆警惕。
“有錢人,狗大戶。”小天憤憤道。
元溪他們三人都沒注意,兔子雪白的爪下,似乎按住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在啃菜葉的時候,時不時也啃上那黑團一口。
經過那個土包的時候,元溪陡然感覺自己的耳鳴毛病好像又犯了,嗞啦一聲,似乎有誰哀怨地喊自己一樣。
白兔已經不管孩子們的嘰嘰喳喳,在旁邊兢兢業業地啃著自己的‘大餐’,只時不時掀一掀耳朵,彷彿在聽他們那些無聊又幼稚的小孩講話,充當飯內娛樂。
看看看看,連自家小姨都倒戈了。
倒是小石頭,他爸媽聽說最近不怎麼逼他學習了,所以這次他是見大家都被扭送,才自願過來的。
元溪最後還是沒有掙扎過,被回家的姥姥李翠月強行扭送到李家,同時來的還有被叫回家的小天和壯壯他們。
元溪還以為這是自己說出了心裡話,轉頭一看是小天,壯壯在一邊撇嘴,要知道在李狗蛋回村前,小天可是他們中最狗大戶的一個。
羨慕啊。
元溪揉揉耳朵,跟著前頭帶路的人繼續走,路上還遇到一些搬運神像的人在周遭來來回回。
只是這個院子裡,有一塊地方花草都被拔了,留了個光禿禿的小土包在那裡,土包上還倒插著一個小鏟子,看著跟地裡的墳碑似的,怪怪的。
長這麼大還沒有自己房間,得和小姨姐姐擠在一起的元溪,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參差。
說道這裡元溪想起了還沒有歸來的黃黃,頓時來了興致,“小天家的鸚鵡應該能聽懂兔哥的話,下次我們再來,就帶著它幫我們翻譯。”
雖然第一次仔細參觀李狗蛋家內部,元溪卻覺得怎麼好像哪哪都很熟悉,好像這裡也來過一樣,沒進門前元溪好像就知道什麼地方有什麼佈置,尤其是角落那幾臺從前院搬來的遊戲機,更是熟悉的讓元溪異常手癢,有一種熟悉的洪荒之力,讓他想要上去玩一玩。
“李狗蛋家可真大。”上次來,元溪只是驚鴻一瞥,只顧著生氣了,也沒太過仔細看李狗蛋的家是什麼樣子。
好陰險的的李狗蛋啊!
小孩子過招,他竟然用找家長這種損招應對……但不得不說好管用,元溪寬麵條淚。
元溪背過身去坐在床上,一臉憂傷,他得好好想想怎麼應對李狗蛋的新招。
李麗雲聽元溪這麼說還很詫異:“怎麼會,人家那麼知書達理的孩子,不會針對你的啦鐵頭。這次李家那個助理過來,還特地讓姨叫上你,說你馬上快上學了,正好提前補一補,小天他們都去,你姐也去,你一個人不去多無聊啊。”
小天皺眉,那就是一塊蘋果,怎麼能是一盤肘子呢,不過看著元溪殷切期盼的眼神,作為好兄弟的小天還是對自己用上了十成的催眠功力。
元溪嚷道:“東坡肘子一……”
元溪從小姨的口中得知,李家已經去小天、壯壯小石頭家打通了關係,他們家爸媽都很高興,覺得李家不愧是富豪,這是大善之舉,這種情況下,小天他們想要講義氣陪自己對抗李狗蛋,估計也要被爸媽強行扭送過去。
心心在旁舉手回答:“是的,我見過李狗蛋,他是我們村最好看的小男孩,鐵頭肯定討厭他。”
元溪壓下心裡的高興,想想李狗蛋那個小氣的性子,元溪更覺得,特地叫上他這一出,極有可能是因為李狗蛋扳回一局後,迫切地想要當面嘲諷他一番。
小天遲疑地拿上來一塊小蘋果,放在白兔面前。
轉過一個迴廊,又進了一層,這邊還有院子。
元溪一邊慫恿小天,一邊拿著自己手中的芹菜葉唱名道,“麻辣兔……啊呸,對不起啊兔哥,這是,這是,哦對,這是酸菜魚一盤!酸菜魚!”
小天皺眉:“你說咚咚?它一隻鳥,怎麼能聽懂兔子在說什麼?”
不過元溪發現這股洪荒之力不止他有,身邊的壯壯和小石頭他們更有,小天雖然裝著矜持,眼神也老往那邊瞅,還有同村的其他幾個比他們年齡更小的,以及平時不和他們一起玩的孩子,也都往那看。
元溪奇怪地看著這個房子,上次匆匆來匆匆一瞥,他就對這裡這麼瞭解了?然後元溪看向通往二樓的樓梯那裡,正想著上頭會不會有什麼人下來,就見到李狗蛋帶著常跟著他的助理走下來了。
眼神對視,火花四射。
如同仇敵相見,分外眼紅。
李狗蛋冷哼一聲,不再看和自己比拼眼力的元鐵頭。
元溪覺得李狗蛋敗下陣去,也收回了視線。
李狗蛋身邊的助理過來和幾位老師交流了幾句,沒一會兒帶著元溪他們這文盲組的老師,就領他們到收拾好的桌椅小黑板旁邊開始進行學前教育了。
元溪一直注意著李狗蛋的動作,卻見李狗蛋彷彿沒事人一樣,就在旁邊轉悠,也不來打擾,也不一起學習。
等到元溪有些放鬆警惕,開始對著老師講的啊我餓一屋魚感興趣的時候,就聽到旁邊突然一會兒“哐哧”一聲,又“撲哧”一聲,就見那邊閒著沒事的李狗蛋不知何時竟開啟了一臺娃娃機。
正背對著眾人,在那裡一下下地夾著娃娃腦袋,李狗蛋面無表情地夾著,夾了好幾下也沒夾上來,引得眾多本來就沒怎麼接受過教育的小孩子無心學習,恨不得上去替他。
旁邊跟著李狗蛋的助理一臉尷尬,不停回頭跟請來的老師們道歉。
終於有小孩不滿地道:“老師,為什麼他不用學習?”
被請來的老師一陣尷尬,正不知說什麼好,就見李狗蛋轉回頭來道,“你們學得我都會,學完了。你們學一個小時,讓老師小測,測試成績最好的前三名,可以隨便挑個機子玩十五分鐘。”
說完這句後,李狗蛋的目光落到了元溪身上,眼神中充滿了居高臨下的憐憫,“不過我想一些進度落後,又不愛學習的文盲,是得不到這個前三名的。”
說完李狗蛋輕呵了一聲,飄然離去。
似乎已經完成了他此番過來的目的。
這傲慢的態度,給一眾被激將的小孩,以及帶小孩的老師們,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元溪感覺李狗蛋就是衝著自己來的,尤其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那眼神,好氣!
元溪簡直要立刻怒寫三千拼音,來和李狗蛋比劃比劃。
小天和壯壯都趕忙按住他,別激動,別激動。
今天村子裡的所有小孩都在李家上了一天的課,上課一小時,玩樂十幾分鍾,元溪原以為李狗蛋會找自己麻煩,然而沒有,只是他彷彿陰魂不散,時不時就要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玩玩遊戲,激將打壓,再用眼神和語氣,對元溪陰陽怪氣意有所指一番。
一天下來,元溪都快氣成氣球了,身邊的小夥伴好一通安慰。
一天下來,李狗蛋的好心情保持得非常好,什麼時候不好了就去元溪身邊轉一圈,就又好了。
等到晚上快吃飯時,看著元溪帶著他的小夥伴氣沖沖離開的樣子,李狗蛋飯都多吃了半碗。
只是回頭就看到飯桌上的幾尊神像,皺起了眉。
奶奶田娟在旁將歸家的李富貴罵的狗血噴頭:“你今天發什麼神經,不知道神像不能隨便亂請嗎,請神容易送神難,你弄來這一屋子神像你要幹什麼,連飯桌上都要放上,你是不是瘋了!”
李富貴悄悄看了皺眉的兒子一眼,“媽,你不懂,這是人家大師交待的,說我們家最近可能有煞氣充盈,容易出事,要讓漫天神佛從我們家走一遭,帶走煞氣。過兩天就送走了,有人家大師幫著送呢,你擔心什麼?”
田娟懷疑道:“還有這種說法?那你怎麼不把神像搬到旁邊廂房或地下室去,這在吃飯睡覺的正屋裡放著多……麻煩啊。”
田娟其實想說滲人。
按說一般神像都刻畫的慈眉善目的,不應該說滲人才對,但是一屋子都是神像,每個都慈眉善目的看著你,似笑非笑,似嗔非嗔,一個個人形的空殼子,雖然還掛著神像之名,卻還是讓人有些毛骨悚然起來。
尤其運來的太多,沒有那麼多正經位置放,於是擺得都是,飯桌上,茶几上,檯面上,電視櫃上……就好像幹什麼都有一雙雙眼睛在盯著你,一回頭,就看到幾尊神像。
你甚至都不知道,這神像剛剛是不是用另一個姿勢另一個角度在看你,它是否動過。
田娟都不想出自己臥室了。
楊春芳在一旁安靜吃飯,她是家裡最安靜,就算有意見,也不敢提,尤其這事還是李富貴幹的。
李狗蛋看了李富貴一眼,沒有說什麼,吃完起身回房,這點小事還沒有打擾到他保持了一天的好心情。
迫不及待要去做一個美夢,最好把元鐵頭引來,當著他的面把他的小火車給砸掉,兌現他昨天說的話,哼!
“兒子,別忙著走啊,這些神像你多看兩眼,看看有沒有什麼熟悉的。”李富貴正和田娟分辨著,見兒子已經安靜離開,趕忙吆喝兩聲。
熟悉?
一堆刻畫的亂七八糟隨隨便便的神像,能有什麼熟悉不熟悉的。
家家的神像不都長這樣?
李富貴又想折騰什麼古怪。
李狗蛋正這麼想著,上樓梯臺階的時候,陡然感覺到這一堆堆神像中,好像真的晃過了一張熟悉的臉,似乎是夢裡……元鐵頭撞車時,他看到的那個。
李狗蛋回頭再想去找那個神像的時候,一座座神像看過去,卻好像是自己看錯了一般。
根本沒有剛剛一閃而逝的那一座。
·
到了夜晚,李狗蛋睡著了,本以為還會像之前那樣,要麼沉沉睡去,要麼有意識地起身,去找元鐵頭算賬。
然而出乎意料的,有生以來,李狗蛋第一次做了一個不一般的夢。
夢裡他好像還是在上樓梯,就像今晚他從客廳走回房時一般。
只是周圍的地上,牆上,桌椅酒櫃上,都擺滿了神像,樓梯上頭,似乎還有神像歪倒著,從二樓伸頭看他。
李狗蛋往前走,往上走,走著走著,看到前方擋住自己道路的那尊熟悉的神像,是在夢裡妖精所在的水神廟裡看到過的。
那尊神像擋在前方,似笑似怒地看著他。
“你是誰?”李狗蛋聽到自己問。
李富貴半夜悄悄潛入兒子房間,這次他動作利落地點燃了障魂燭,燭火竟果然沒有熄滅。
李富貴不由一喜,看來大師的方法起效了,只是這時候他不禁又糾結起來,“狗蛋,你還睡著嗎?”
沒有回應。
彷彿真的睡沉了。
隨著燭火越燃,空氣裡的漸漸有種混沌的感覺,李富貴甚至覺得自己像是走進了一團霧裡,也突然變得有些迷迷糊糊起來,好像被一股力道推著走到了床邊,用一塊紅布緊緊蒙在了李狗蛋的眼睛上。
這樣動作,淺眠的兒子都沒醒,可見是真的睡得很沉。
李富貴感覺自己的神志也有點恍惚,不知是不是那蠟燭味道的影響,像是喝了酒或者做夢那種感覺,看著身前的兒子,他聽到自己說,“狗蛋,爸爸對不起你,但是你大限已至,該走了,爸……爸爸送你一程。”
李富貴抖著手從紅布里拿出了大師給他的分魂針,金紅色的長針,只是針一拿出後,他情緒也沒了,手也不抖了,彷彿被什麼控制一般,絲毫不猶豫地,就這麼準準地刺進了李狗蛋的眉心。
‘哧。’
一剎那,李富貴似乎看到兒子在紅佈下睜開了眼睛,嚇得混混沌沌的李富貴頓時醒轉過來,一屁股跌倒在地往後退。
不過針已經扎進去了,李富貴所繫的那塊紅布,也牢牢地蓋在了李狗蛋的眼睛上。
似乎擋住了李狗蛋所有的視線。
李狗蛋的眼睛又慢慢閉上了,好像就這麼重新沉睡了過去。
“咔擦!”
外面一聲驚雷閃過,將房間裡照得大亮,嚇得剛平靜下來的李富貴猛一激靈。
李富貴這才發現,本來應該沒有雨的夜晚,外頭竟突地下起了傾盆大雨。
瓢潑厚重的雨幕後,雷電如樹木一樣從地面向天空節節怒吼,不停發出震耳欲聾的咔擦雷鳴聲,這一幕,彷彿有什麼大妖大魔,就要破空出世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