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珠還沒等把人看清楚,沈氏已經麻利地關窗,不提兒子謝昭,強裝鎮定道:“玉珠,仔細受風。”

沈氏其實很理解朝堂之事,謝昭身不由己,無法分身,不過每次看到兒媳挺著大肚子艱難地遛彎兒,心立刻就偏過去,對兒子謝昭頗為怨懟。

也是趕巧了,早不來晚不到,偏生趕在姜玉珠生產這日,沈氏擔心兒子邋遢,打發先去洗漱。

“玉珠,你是頭胎,可能不會發動那麼快。”

沈氏有經驗,與陳氏陪在左右,閒聊分散姜玉珠的注意力。

躺在產床上,姜玉珠身子緊繃,她閉上眼調節呼吸,目前陣痛的頻率不高,她尚能忍受。

聽說頭胎磨人,幾個時辰順利生產已經是最快的了,姜玉珠懷雙胎比一胎更為兇險。

為預防突發狀況,邵神醫帶著醫藥箱等候到旁邊的空房內。

莊子上,下人早已做好準備,真等著用得上這一日,燒水的燒水,煮湯的煮湯,各司其職。

“娘,我的芋頭酥做好了嗎?”

不過半個時辰,痛感加劇,姜玉珠開始覺得難熬了。

在心裡把謝昭這個罪魁禍首罵幾遍,又開始安慰自己。

沈氏一聽,忙吩咐丫鬟道:“快去催一催大廚房,把芋頭酥端上來!”

很快的,芋頭酥被端上,外皮是均勻酥皮,點綴著白芝麻,內裡是軟糯的芋頭餡,加了糖粉。

姜玉珠被甜糯的口感吸引注意力,陣痛感瞬間減輕了許多。

又過了一會兒,產房門口有了動靜。

謝昭前前後後洗漱幾遍,颳了鬍子,換新衣,這才趕到產房。

正準備進門,便被穩婆攔住。

“產房是汙穢之地,男子不得進入。”

自古以來,這一關都靠女子自己挺過去,從沒聽說男子進門陪產。

穩婆態度堅決,謝昭的出現影響她們發揮。

“玉珠誕下本官的子嗣,又怎是汙穢?”

謝昭憋了一肚子話,只想見姜玉珠一面,耐心地與穩婆講道理。

兩個穩婆對視一眼,態度堅決道:“謝大人,男子進產房不吉利,再說,不讓您進也是為您好。”

穩婆突然想起,也不是沒有男子進產房的先例。

有一對夫妻,青梅竹馬,如膠似漆。

妻子生產那日,做夫君的非要打破規矩去產房陪伴,聽到妻子的慘叫,看到她生產時候的面目猙獰,最後到子嗣滿身血汙被接生出來。

此後,男子日日噩夢,視妻子為蛇蠍,逐漸疏遠。

每當行房,男子總能想到妻子生產那日流出的惡露,當即沒了興致。

久而久之,男子變了心,後宅納了無數小妾姨娘。

“您就在產房外等候吧。”

穩婆硬著頭皮拒絕謝昭,轉身關閉房門。

二人還不放心,找了紅錦來充當門神。

紅錦對自家老爺打怵,故意把目光移到別處。

她是不想得罪老爺,怕老爺秋後算賬,不過為夫人的安危,顧及不了那麼多了!

想到此,紅錦面色冷淡,沒有商量餘地道:“老爺請留步。”

謝昭被拒絕,只得揹著手,站在產房外面踱步,時不時緊張地看向大門處。

眼看著日落西山,光線開始昏暗下來。

產房內,終於傳出一聲慘叫。

陣痛的頻率增加,全靠姜玉珠咬牙忍,可有幾次疼的厲害,彷彿有人拿著一把斧頭,把她從中間劈成兩半一般。

汗水涔涔地順著額角面頰流下,再到脖頸處,姜玉珠渾身上下的衣裳溼透了,黏膩地貼在身上。

“疼。”

眼前的視線模糊不清,姜玉珠頭腦昏沉,穩婆說了什麼,她聽得不太清楚,好像隻身一人,身下一塊浮木,正漂在海中,隨著風浪起伏。

木頭已經岌岌可危,隨時有翻了的可能。

謝昭聽到動靜,顧不得許多,一把推開紅錦,邁著大步來到產房內。

兩個穩婆正要攆人,謝昭卻拿來一塊布,與穩婆隔開了。

“玉珠,為夫來了!”

謝昭滿臉汗水,比產床上的姜玉珠還要緊張。

他握住姜玉珠的手,微微顫抖,心緒不寧。

恍惚中,姜玉珠握著溼漉漉的東西,一片冰涼,她睜開眼睛。

謝昭的汗水掉在她的眼睛裡,姜玉珠視線模糊,很不舒服地道:“什麼東西?”

謝昭:“……”

“夫人,為夫趕回來了,你別怕,有為夫在。”

謝昭深吸一口氣,示意穩婆不要被幹擾,繼續。

姜玉珠本就沒有多少精神,聽到是謝昭趕回來,最開始很感動,聽到他的話後,忍著怒氣道:“你又不是女子,你知道生產多麼難嗎?”

謝昭在有什麼用!

既不是穩婆,不能幫忙接生,也不是郎中,關鍵時刻不能救命,更不能代替她承受痛苦。

在與不在,有那麼重要?不過是產房內多餘的人。

“紅錦,把老爺轟出去,別在這裡添亂!”

註定沒有夫妻情深難捨難分那一幕,姜玉珠要安靜生產。

“玉珠,為夫就在這陪著。”

謝昭不肯走,為凸顯自己的作用道,“要不,為夫給你講一講策論?”

每次聽這些,姜玉珠都會很平靜,謝昭感覺是個不錯的主意。

姜玉抬了抬眼皮,冷聲道:“怎麼,富貴和晚晚還沒生出來,你就著急讓他們聆聽教誨?”

這開蒙,未免太早了點。

“要不,為夫唱小調?”

姜玉珠說什麼,謝昭都不反駁,竭盡所能地哄人。

“不聽。”

姜玉珠轉過頭,看向窗邊。

女子生產,每時每刻都是煎熬,也不曉得過了多久,房內點燃油燈照明,而窗外已經黑了。

隔著高麗紙,可以看到庭院中掛著的燈籠剪影。

早知道女子生產是一道關卡,真切的體會過後,姜玉珠才知道這麼難。

可是想到生下兩個縮小版的自己,姜玉珠的內心又多了難以言喻的力量。

“玉珠,疼咱們就不生了。”

謝昭完全亂了陣腳,本意是安慰自家夫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什麼。

姜玉珠恨不得原地坐起給謝昭一巴掌,怒道:“不生了你是想讓我見閻王?”

若難產,可不是一屍兩命的問題了。

謝昭:“……”

他本意是安慰,怎麼又說錯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