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昊的腳步是輕快的。
每一步都跨出了舞步的感覺。
甚至嘴裡還輕哼著跑調的歌謠。
以至於電梯裡一位大姐對他投來毫不掩飾的詫異眼神。
邁著輕快的步伐一直走進了八樓的一間重症監護室，陳昊在門外點燃一根菸抽完之後才推開了門。
母親見他這麼晚進來，有些驚訝，奇怪的問:
“昊昊， 這麼晚了你跑到醫院來做什麼？”
陳昊笑眯眯的拉了一張凳子坐下，對母親說:
“我來替你的班啊！ 你在這兒照顧這老東西都好幾天了， 肯定是吃不消了。今晚就讓你孝順兒子來替你吧！ ”
李敏聽著， 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這個兒子，從小就特別討厭老傅這個後爹， 兩個人幾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這一回老傅之所以躺在重症監護室，也是因為和兒子爭吵被兒子打了一個耳光，氣的腦溢血才導致。
怎麼這時候突然自告奮勇要來照顧老傅了？
陳昊見母親沒有說話，只是怔怔的看著他，便又爬起來，在母親的肩膀上拍了拍:
“那你放心吧，他現在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又不能說話，我總不可能和他吵架吧？
你回去洗個澡，好好睡一晚上，明天再過來接班。
反正我躺在哪裡都能呼呼大睡， 就是睡一覺，也沒什麼損失的。
再說了，家裡你幾天都沒回去了， 現在估計也是一屋子的灰塵， 你最好回去把家裡打掃打掃，再過來， 要不然我都住不下去了！”
聽兒子這麼說，李敏有些動心了。
的確，自己已經好幾天沒有洗澡了，也沒有躺在床上好好的睡過一覺， 確實需要 好好的放鬆一下了。
現在，老傅還沒有徹底清醒， 時醒時睡的， 估計就算他醒了，看到兒子也沒那個力氣和兒子吵架。
但李敏還是有些不放心，猶豫著問兒子:
“你真的可以嗎？”
陳昊一臉嚴肅的點了點頭。
“真的可以！
媽，你就別擔心了！ 我都小40的人了難道陪個房還陪不了嗎？
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和他說一句話的， 他要是醒了，我就當沒看見， 反正他現在也不能吃不能喝的，也不需要我做什麼。”
李敏考慮了片刻，點了點頭。
“ 那也好，媽媽回去洗個澡，第二天把衛生搞一下，做點飯再過來。
你要有什麼事的話，隨時給媽媽打電話！”
陳昊催促母親:“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快走吧，天不早了！”
李敏迅速收拾好東西，臨走前看了一眼老傅又叮囑幾遍兒子千萬別生事，讓老傅好好靜養，陳昊一口答應。
然而，李敏剛走沒多久，陳昊就換了一副凶神惡煞的嘴臉站在了老傅的病床前。
此時的老傅處於昏睡狀態， 並不知道危險已經逼近， 他戴著氧氣面罩，睡得很安詳，看起來和死了沒有太大的區別。
陳昊深深撥出一口長氣，緩緩的將手伸向老傅， 一種積壓到極度的憤怒和厭惡感，使得他渾身有些微微顫抖。
“我忍了你這死東西這麼多年， 總算等到這一天了！
本來我是打算，讓你自然的死亡， 可惜啊，你這老東西不識好歹， 居然敢把財產留給你那個王八蛋兒子……”
面罩還沒被摘下時，老傅已經睜開了眼。
繼子陳昊最後一句話他聽到了。
一張面無人色的老人臉上瞬間因氣憤而漲的微紅，倒是顯出幾分活氣。
老傅開口，發出的卻是既沙啞又斷斷續續含糊不清的聲音。
陳昊只分辨出了“你……混蛋”三個字。
見老傅胸口起伏，呼吸急促，陳昊臉上露出得逞的快感。
他很清楚老傅此時的狀態有多危險， 根本不需要額外的操作，只要幾句話激怒他，就能讓他一命嗚呼。
“你說我混蛋是吧？
對，我就是混蛋，你能把我怎麼著呢？
不管我是不是混蛋，你不還是寧願把我養大也不要你親生兒子嗎？
如果我是混蛋， 那你是什麼？”
這一番話，說的老傅只覺萬箭穿心。
他知道陳昊說的沒錯， 真正混蛋的人是他！
當年是他為了旁人拋妻棄子，所以活該落得這個下場！
一行老淚從老傅眼角滾落，他緩緩閉上雙眼。
“你……走……我……”
陳昊知道老傅要說什麼。
他知道老傅其實也很討厭自己，這麼多年都未曾改變過。
只是迫於母親的面子，才儘可能假裝出一副慈父的形象。
“你想讓我走？”
陳昊嬉皮笑臉的一屁股坐在了老傅的床沿，還故意碾壓到老傅腿側一塊肉。
看到老傅齜牙，他更覺得痛快。
“你想讓我走我就會走嗎？不好意思，我今天就不走了， 我要在這裡好好的陪你，一直陪著， 直到親眼看著你嚥氣！
我可是個孝子啊，我一定要給我的後爸送終的， 我不像你那個畜生兒子傅澤， 成天只顧著自己花天酒地，這麼多年連見你一面都不肯。
你說，這種畜生兒子，你又何苦還對他那麼好？
還把自己的遺產留給他？”
老傅身體雖然虛弱， 但心裡跟明鏡似的。
李敏應該是繼子刻意支走的，為的就是送他命。
從鬼門關走一遭，老傅已經體會過死亡前的恐懼和痛苦，此時對死亡並不十分害怕， 甚至有時候還會期待這種解脫的感覺。
然而， 對於沒能見親兒子一面， 他卻深深的感到遺憾。
或許如果能夠見兒子一面，此時的他已經安然的撒手人寰。
這人世間其實對他來說有什麼好留戀的呢？根本就沒有屬於他的東西！
這輩子，錢是掙了一些，也曾經擁抱過愛情， 可是到走的時候才知道，錢和那一瞬間的風花雪月， 和屬於自己的東西比起來簡直就是沒有分量。
他一死，李敏的身邊自然會有別人代替，她甚至可能連眼淚都不會為自己流一滴， 更別提什麼長久的緬懷了。
而錢，更是笑話。
人民幣畢竟是無法轉換成冥幣帶走的。
人到了這個時候，才能體會到“孤獨”二字有多麼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