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半個月亮早就掛在半空上,一切顯得極為平靜。

但如今整個長安城只怕沒幾個人睡得安穩,都被城外的幾十萬大軍壓得透不過氣來。

如今的大明宮被白橫在日間一頓屠殺,人顯得少了許多,宮中的太監宮女們一見到李傑就臉色煞白,個個跟小鬼兒似的。

李傑無奈地苦笑,這事兒雖然是自己提出來的,但沒李儇點頭是行不通的,而他明顯已經為自己的五哥背了一半的黑鍋。

二人並肩走在宮中的石子路上,踩著積雪發出“沙沙”的聲音,一句話也沒說。

直到進了清思殿,被殿中的熱氣一暖身子,李儇這才好像緩過神兒來,拉著李傑一起坐了下來。

看著對方一臉的好奇,李傑沉吟了許久。

對於如何解釋自己突然有了神力這件事,他曾想過幾種說辭。

例如古代人極為迷信,只要說他睡夢中得神仙指點灌頂,只怕大部分都會相信,而且還具備了一定的神性,這是極為靠譜的一個說法。

另外,如果說自己本就是天生神力,只不過一直刻意裝作弱不禁風,似乎也算可以,但這隻能騙騙那些局外人。

對於似李儇和自己身邊的人是沒有說服力的。

另外,那對兒突然出現的甕金錘也說不通,畢竟當時除了自己之外,屋子裡可還有四五名侍衛看到了。

而且,本沒資格進入太極宮的侍女阿彩居然出現在宮門外...李儇只怕早已經將之打聽個清楚。

他斟酌了半天,這才努力定了定神,用一種廣東話加河南話的語氣說道:“陛下,你可相信神魂附體的說法?”

李儇眼睛瞪得老大,不由自主地將身子向後一退。

因為此時李傑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那種清澈的眼神,顯得有些老氣。

而且這口音明顯變得極為不同,說是官話吧,還有一種洛陽的話在裡面,十分的彆扭。

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自己七弟的聲音!“阿杰,不要和五哥說笑,你是不是一直瞞著朕什麼?”

李傑搖了搖頭,“陛下啊,你可知高祖有個第三子,名叫李玄霸的?”

李儇神情有些恍惚。

以他的聰明勁兒,一下就想到所謂的神魂附體是誰附在了李傑的身上!同時腦中自然將李家族譜的內容過了一遍,當然有李玄霸的記載,而且比史書上記載的更加清晰明確。

“高祖三子,本名玄昊,初封燕王,後封衛王,雙臂過膝,有異人相,身懷巨力,十數人不可力敵也,山間有異士贈鐵錘,各百二十斤,用之若無物也,高祖嘗贊勇武,或可力敵霸王,故改玄霸名,隱於宮禁為隋帝衛。

然,十五歲而歿,因不可查...”“這不可能,”李儇不信佛,而是崇尚道教。

道教中的確有神魂離體,翱翔宇宙的說法。

但畢竟是道教文獻上的記載,誰也不能證明。

此時一個人突然告訴你,我其實是被神魂附體了,而且還是你祖宗...只怕沒幾個人會選擇相信。

“爾是何妖人,居然用厭勝之術御使朕之兄弟,難道是那黃賊?”

李儇一下就蹦了起來,伸手就將置於案几上的橫刀抽了出來,一臉警惕地看著李傑。

唐高宗時,王皇后因武則天之女暴斃而被責怪,後因證據不足逃過一劫。

但王皇后因此懷恨在心,與蕭淑妃串謀道士,施展厭勝之術欲致武則天於死地,後事發暴露,落得一個被貶嶺南的責罰,並最後被武則天用殘酷的報復手段殺死。

這一段都快被影視劇演繹的爛大街了,但確實是發生過的事實,只不過王皇后變成了被害者而已。

至此,李家對用此術的道士極為痛恨,被列入大唐的禁忌之術,但凡被抓住,一般都會被活活燒死。

如今他懷疑李傑中了此術,一時間居然不知道怎麼辦好了,畢竟這是他最為信任和親近的兄弟。

李傑則也將身子往軟塌的靠背上一倚,拿出單位大領導的架勢來,微微一笑,“厭勝之術自古有之,具為害人之術。

可陛下何時聞讓人力大無窮,神清氣爽的?還依然對大唐如此忠心的?”

他用手抱著茶杯,讓手更加的暖和了一些,繼續道:“本王無論從這李傑的身份,還是高祖三子的身份上說,我們都是一家人,若是真想要欺瞞你,只需說一睡夢間就突然有了這等神力,或者乾脆就說在夢中遇先祖示警大唐有難,繼而傳得一身神力救大唐於危急之間,你可信否?”

李儇沉默了。

厭勝之術的確如李傑所言,乃的害人的術法,基本就是在折磨人,根本不可能像李傑這樣的表現。

而且,直到李傑轉變身份和他說話,依然能從對方的身上感覺到一種親切感,這一點毋庸置疑。

不得不說李傑選擇了一個極其冒險的解釋。

選擇被仙人指點,天降神力固然能更好地解釋一切,但其中涉及到天命之說,若是讓李儇認為自己的天子地位受到了威脅,只怕他和這位皇帝之間的感情就會出現一道橫溝,後果不堪設想。

對於家中獨子的李傑,他還是挺享受這種兄弟間感情的,不想失去。

但若是說自己是其祖先附體,並且是一個在歷史上存在感極低的衛王,這種事情就會得以解決。

畢竟沒哪個老祖宗會覥著臉和自己的耷拉孫兒搶皇位吧?而且這樣卻最容易被這個時代,或者說被李儇選擇來相信。

因為李儇這個人本來就古靈精怪的,對什麼事情都充滿好奇,而且還篤通道教。

李儇警惕的眼神果然暗淡了下來,垂下拿著橫刀的手臂,取而代之的則是驚奇和一絲惶恐,“你,你...你真的是高祖的第三子衛王?朕的...呃...大唐的先祖?但吾弟阿杰他?”

他在心中排了一下輩分,總不能叫曾曾曾叔祖吧?而且他十分擔心李傑就此真的被這位老祖宗取代了身體,徹底消失。

看著李儇揪巴的樣子,李傑感覺很有趣,就點了點頭,然後眼神一厲,把手中茶碗重重在案几上一摔,“我大唐從太祖到世祖再到父皇及二哥秦王及諸多兄弟,無不是武可衝鋒陷陣,文可安邦定國之輩,怎麼到了爾等後世子孫卻如此不堪,武不能上馬提槍,文不能治世安民,還要被區區沒了把兒的宦官把持朝政,更是讓一群泥腿子打到了長安城下,俺失望得很吶!”

李儇被噴得滿臉通紅,但唐末皇帝權力被削弱有著太多複雜的原因。

他雖然混了一些,卻也真的有時候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地方節度使做大,朝中被宦官把持。

這該怎麼解釋?好在李傑也沒想為難他,另外也的確明白其中的原因,甚至比李儇看得還要透徹。

他這麼說不過是想正面敲打一下這個傢伙,畢竟除了這個老祖宗的身份外,其他人哪敢當著皇帝說這樣的話?不是每個人都是魏徵...也不是哪個皇朝都像北宋那般,大臣敢當著面噴當今天子一臉口水。

就在李傑以為已經把李儇忽悠住的時候,後者卻突然又把刀子提了起來!“不對,當年衛王爺爺早在大唐立國之前便已去世,你是如何知道後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