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傑一天一夜都沒怎麼閤眼,仗著目前是一具不過十五歲的身體才沒顯得太過疲憊。

可一想到長安城外的六十萬大軍,總的感到心緒不寧,稍有一絲風吹草動就變得神經質起來。

此時殿外人聲嘈雜,不由得讓他以為是黃巢打算趁夜攻城,打唐軍一個措手不及。

見李傑臉色大變,一直陪在他身旁的魯季平馬上安慰道:“殿下莫急,黃巢匆匆帶兵而來,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造好攻城器械,只怕是另有它事.”

李傑點了點頭。

確是如此。

那些花樣繁多的各類攻城器械的確不可能被黃巢從潼關拉來,只能是現用現造。

就算是最簡單的攻城梯子,只怕也難以在這麼短時間內大量造出來。

“跟我出去看看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開門向外一看,卻見太極殿前亂哄哄的幾十人扭打在一起,其中氣焰最為囂張的居然是十幾名紫袍重臣!他出來這工夫,就看到一名六七十歲的老頭一拳將新上任的宰相裴澈打倒在地,嘴上叫道:“咱李定國也是為大唐立下過汗馬功勞的,怎麼現在老了,沒用了,就拆咱家的宅子了?你把那小兔崽子李傑給我叫出來!”

“嚷什麼呢,這裡是太極宮!”李傑一聽就明白怎麼回事兒,沒想到這群傢伙還真就找他鬧來了。

裴澈這個宰相昨天才臨時上任,根本就沒什麼威望。

一見他出來了,一隻眼睛頂著黑眼圈,像受氣小媳婦兒似的爬了起來,對他躬身施禮,"壽王殿下,下午您下令將那些私自抽調守城木材石料國公大臣的宅子拆解歸還,現在陳國公、衛國公、粟陽侯還有其他十幾位侯爺找到這兒來評理..."李傑擺手沒讓此人繼續說下去,因為這群人已經把他圍在當中,“壽王,老夫為國也算是出了不少力氣,怎麼不過就拿了一點石料木材,你就捨不得了?”

這些人中看來是以這老者為首,李傑一旁的魯季平馬上在耳邊將這人的來歷簡單說了一遍。

他雖然心中氣得不行,但還是耐著性子沉聲道:“衛國公李定國,本來你是姓周的,治理江南道有方,在你告老後,蒙皇爺爺恩典,賜姓李,你就是這麼對待李家的?”

李定國向著大明宮方向抱了抱拳,“先皇是待咱不薄,但你不由分說,就拆我國公府的門庭,壞了風水不說,讓我這老臉往哪裡擱?”

“老臉?呵呵!”

李傑也不顧地上冰冷,一屁股就坐在石階上,雙手搭在膝蓋上,也能讓自己睡意消除些。

“大唐已經危如懸卵,你們居然還想著面子?黃巢攻進來會給你們面子?腦袋都沒了吧!”

抬頭掃了一圈,“大家小家孰輕孰重各位比我明白,面子?本王雖然人小,但怎麼說也是個親王,總比你們的大吧?我封上城門,將百姓強迫綁在長安之內共存亡,有多少人在罵我心思歹毒?宮中殺的那些太監,很多可能都是無罪的,但我也必須要殺,就是為了震懾那些心中不老實的宦官,讓他們知道,掌權沒有好果子吃,他們不恨我?你們都是大唐的老臣,這個道理難道還需要本王一個小孩子講給你們聽?”

說完,他雙手緊握,“面子是自己攢的,不是別人給的,若是長安僥倖儲存下來,本王就重新把你們的宅子修得漂漂亮亮!但現在,必須拆!”

周圍的人默不作聲,眼中卻都閃忽不定。

“阿杰,據我所知,你的壽王府當年也沒少用吧?”

一個聲音突兀而出,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排眾而出。

“六哥,你怎麼也來湊這個熱鬧,我的府邸也用過?我怎麼不知道?”

李傑一愣,轉頭看向那位工部員外郎趙建。

見他眼神躲避,就知道此人擅自將那份名單上壽王府的名字給抹去了。

說話的人在他們兄弟中排行第六,吉王李保。

李儇在昨天準備跑路時,都沒想到自己這位六弟,可想而知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何。

而且在潛意識中,受到三哥蜀王李佶的影響,也對此人很不感冒。

這人就像是一條毒蛇,平時安靜地躲在角落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跳起來咬你一口,而且是致命的!李保這時估計也聽說了昨夜的事兒,心中怨氣自然極大。

同時李儇居然如此重用這個年紀不大的老七,卻將他視若無睹,這就令自持甚高的他感到極不服氣。

下午在十六王宅正生著悶氣的時候,正好看到不少王侯大臣因家宅被拆而痛罵李傑,他才藉著這個由頭跑來找麻煩,出出心中這口惡氣。

李傑翻著眼皮看了他一眼,“那就拆啊,全拆了都行,反正我已經打算住到城門樓裡了!”

“你...”李保原本還一肚子嘲諷之言等著對方,卻不想李傑如此乾脆,被憋得說不出話來,站在當場乾瞪眼兒。

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人家都帶頭拆了,你還想怎麼辦?畢竟這挪用城防物資本身不但不對,而且還是有罪,壽王對此一句沒提,還許諾之後會重建,的確算是大度的很了。

就在這時,一個清亮的聲音突兀地傳了過來。

“朕的蹴鞠場和跑馬樓也曾用過不少,也一起拆了吧!”

群臣一聽身後的聲音就知道李儇到了,嚇得馬上跪成了一片。

李儇其實早就來了。

他站在外圍聽了半天,心中也是氣得不行,這群傢伙還能指望什麼?但都是前朝老臣,為了這麼點兒事還不能責罰。

好在一旁的太監張丙臣出了這個主意,他感覺很好,雖然有點捨不得,但這時候也只能以身作則。

也沒讓這些人平身,特意讓他們跪一會兒,卻一把拉起李傑,“阿杰,黃巢大軍已經圍城了,帶我去看看,也能振作一下軍心不是.”

李傑自己明白,這哪是什麼振奮軍心,無非是在宮裡呆的膩味,好奇心作祟罷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您就別添亂了。

“陛下,此時天色已黑,那些反賊將營地紮在距城二里之外,只怕看不到什麼了,要不明天吧。

另外,我看城中用來運送軍械土石的車馬不夠,您飛龍監裡還養著三百匹馬呢,給臣弟唄?”那三百匹馬都是各地進貢而得,只怕每一匹都可以用千金計算,李儇哪裡捨得讓它們去拉車。

他眼珠兒一轉,馬上對道:"那你和我回大明宮,跟五哥說說你這一身神力是怎麼來了?以前你可是連一塊不足五十斤的石鎖都抬不起來啊!"李傑看著一臉賊眉鼠眼的皇帝,就知道要馬的事兒算是黃了。

而且,他果然開始詢問自己這一天的巨大變化了。

那麼,該怎麼和他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