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陪著小徒弟靜坐曬太陽的那段時間,他才猛地發覺,他的嚴妨、害怕中卻獨獨都沒有他自己和小徒弟的男女之妨。

為什麼?

是因為師徒之間的無所顧忌?不,便是師徒也應該有男女之妨。

是因為未來夫妻身份的無所顧忌?應該是。

當他在樹底下打坐清醒的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知道他完了,他掉進去了,掉進了那個他百般不願意掉進去的坑中,而且跌得渾身火辣辣的痛,痛中他便知道他的劫數來了。

其實,也許這個他從來不願意掉進去的坑,一個他一直排斥著的坑,他早就掉下去了,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也許是她兩歲的那一年,父王抱著她,對他說‘從此,你要寶著她、貝著她、愛著她、護著她、寵著她、溺著她,不要讓任何人欺負她,不要讓她輕易流眼淚。因為,她是你未來的妻子。’

也許是她七歲的那一年,她‘驚豔’般的抓著她的手,熱烈的說‘原來夫子……夫子哥哥……長得這麼帥!’

也許是她偷偷溜到他的寢房,耍寶騙賴說‘夫子哥哥……咳咳……順便檢查、檢查天珠屁股處的傷……只怕也不輕……咳咳……’

也許是拜師那一天,天璣閣的三樓,她笑靨如花,“師傅,徒兒這份禮如何?”

也許是清荻齋中,她胡諂亂掰,“……是吧,是吧,師傅就是我老爹吧。這天理迴圈,終於將天珠又送到了老爹身邊,是吧,是吧?”

也許是醉酒守候,“我以為醒來的第一眼應該見到姥爺才是,不想卻是師傅……可見師傅比我姥爺更疼我啊。”

也許是瀾院的泳池中,她似個小精靈般的躍水而出,噴得他滿臉的水漬。並笑得見牙不見眼,“師傅,徒兒厲不厲害?”

也許是他心虛的聽著她的問,“師傅,這是誰繡的?”

也許是她嚮往的說,“師傅,徒兒也想去告天狀……如果徒兒也去靠天狀,那老天會不會也將徒兒的老爹還給徒兒,這樣一來,姥爺便不再孤獨了。天珠也有老爹了。”

也許是她傷心的說,“自古以來,都道棺材子不祥,但所有的棺材子卻都是極有出息的人……那這棺材崽應該也是有出息的馬才是。就像天珠一樣,也是很多年後老天才賜給姥爺的,難道天珠也是不祥之人嗎?”

也許更多的時候,是她略帶興奮的抱著他的腰,抬著頭,靈氣的大眼睛一撲一撲,“明白了,謝謝師傅教導。”

也許是鋪天蓋地的梅花雨中,她傾神貫注,欣喜著說‘……你聽……是雨聲,梅花雨的聲音。’

也許是梅山寺,她全然沒有關注到他,他鬱悶失落,更想方設法不許她去合州和席方平團聚。

也許是看到她和龍奕真拉扯,他懊惱質問:“你在做什麼?”

也許是她跪在他面前,梨花帶雨,“……師傅,奕真是好人,天珠求師傅治好奕真的病。如果師傅都無法治好的話,天珠願意求老天將天珠的福分許一些奕真……”

更也許……更也許……

是將她吊在樹上的那一天,她若魚般的遊在水池中,他當時居然遐想,若他以後有一個一如天珠的女兒,將是多麼快意人生的事。

因了遐想,他知道遐想的肯定不是他一人,應該還有身邊的龍世懷。

然後,他害怕、驚恐。

害怕、驚恐中,他強硬的要她認錯,強硬的要她服從,強硬的要她以後謹守男女之防,而這個男女之防中,他從來沒有考慮過他自己。

從來沒有考慮過他自己,為什麼呢?天猛有句話說得好:“其實主子那句‘也不想想天珠是誰的人’的意思是‘也不看看天珠是誰的徒弟’的意思。也就是說,主子認定天珠是你的人。”

誰的人?誰的人?天猛的話雖然側面提醒,但他那時便已知其實話內的意思應該是‘也不看看天珠是我上官瀾的人’。

是啊,是他上官瀾的人。

一個打小便知道要寶貝、愛護、寵溺著的小妻子。

一段隨著他逐漸長大便開始想排斥的婚約。

為了毀這份毀約,他還傾心教授小徒弟過早定下她心目中的真心英雄。

一如天猛所言,“主子,看著主子這段時日的作為,屬下怎麼時時會冒出‘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這十二個字。還有,亦時常會冒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句話。”

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念及前番種種,上官瀾腦中滿是小徒弟的一顰一笑、一答一問。可以說,這三天來,他腦中除了小徒弟,再也沒有容下任何人。

原來,不知不覺,他隨著她喜,隨著她怒,隨著她哀,隨著她樂。

原來,潤物無聲,小徒弟已佔據了他的所有,入皮、入骨、入心。

只到此時他才知道,對小徒弟的寵來自於骨子裡的深愛。

從教之育之到寵之溺之,他從來不知他真會愛上那個小壞蛋。也不知從現在開始補救還來不來得及?

無防,無防,跪著的這幾天,他心中已有了主意。

席方平算什麼,他能讓小徒弟過早的定下心目中的真心英雄,他一樣也可以讓她早早的便棄了心目中的真心英雄。

他不介意將她寵壞點,再寵壞點,最好是寵到只有他能替她收拾亂攤子。那個時候,只有他才是她心目中的真心英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