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滿指著院子裡不遠處堆著的樹皮。

“你挑破爛一天也是二斤糧,切樹皮也是二十文,你切樹皮吧。”

這個活比撿破爛稍微乾淨些。

“行。”

唐清柔淡淡地收回了目光,轉過身去,臉上閃過一絲落寞之色。

她剛才居然以為秦公子會誇讚她幾句。

可她做那些事,並不是為了得到誰的誇獎。

真是……奇怪的心態。

“小姐,我們手上有功夫切得快,應該按斤給錢才對。”

天璇倒是清醒得多,轉過身同秦小滿交涉起來。

“切樹皮按天算的話,一天切一斤和切十斤能一樣嗎?”

這事小姐不好意思說,她要問個清楚明白。

現在糧食降了價,一文錢還能買一個包子吃呢!

“那就按斤算,挑破爛,按照它們的分類撿好泡進水裡漚好,一百斤一文錢,切樹皮的話……十斤一文。”

樹皮造成的紙漿優於破布麻頭。

再加上切割起來費時費力。

不同工種,不同酬勞。

秦小滿看了眼桌子上快割完的那摞紙。

四尺長兩尺半寬,差不多有三十張。

全部切割完,能有五十張左右。

而這一坨紙漿是利用五十斤破爛造出來的。

像桌子上的紙,在董家紙鋪,一張便能賣到上百文。

材料費以後可能會水漲船高,但各行各業處理不掉的廢品很多,並不缺少材料。

剩下的便是人工費。

“對半賺,一張十文,剩下的給工人們分,大家也有得賺。”

秦小滿簡單地計算了一下。

發現唐姑娘她們的工錢還是低了。

但由於過程比較複雜,操作起來也很複雜。

他暫時先這麼安排,等房先生回來,再精算一下。

能夠提高工錢的工序,再往上提一提。

“公子,好些賣破爛的人,聽說你要人手挑撿破爛,他們說自己賣給你的自己來挑撿,不要工錢,你看這……”

麥冬被一群婦人簇擁著走了回來。

一臉的為難。

“公子,我去外面找人,可大家都去開荒了,東城這塊找不到人,可能要去城西渡口扛包的那裡找人了。”

最近渡口不需要扛活,大部分都在運送流民。

那裡好招人。

但關係到造紙的秘法,麥冬認為還是找人牙子買人更好。

“大家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錢我還是付得起的……”

秦小滿按照同天璇敲定好的條件,讓大家去後面的空地上幹活。

又叫來麥冬和決明。

“你們去菜市場找一個叫黃牙子的,去找他買些人來。”

“唐叔,你跟我去縣衙登個記。”

造紙的四個步驟其實很簡單。

關鍵在於樹皮的蒸煮火候和漚爛破布麻頭的石灰水配比。

但這兩點也並非難事。

“這方面還是要學習董家,申請專術專制,不允許他人仿製,仿製必究。”

感謝董家給保護專利方面開了一個好頭。

“唐大人,別切樹皮了,帶上紙去給我當個保證人。”

唐清柔割稻穀,那是閒著沒事利用空餘時間賺錢。

故意打著幫工的主意來工房,擺明就是好奇紙是怎麼造出來的。

縣衙登記造紙過程,他順便讓唐姑娘聽一聽。

畢竟。

除此之外,他可沒時間特意再給她講解一遍。

造出了紙來,接下來他還要去郊外挖膠泥、制鐵板。

將如今的一板一換的印刷術,改進成活字印刷術。

當然了。

時間有限。

這個想法他先不搞大了盈利,能夠供得上包裝紙不同花樣使用就行。

活字和制板做出來,到時候直接轉包給那家頂著董家壓力,偷摸給他訂紙用的許氏書局。

他沒董家的命,可不能得董家的病。

人心不足蛇吞象,啥賺錢的買賣都往自家劃拉。

一口氣吃個胖子會撐死人的。

秦小滿看著逐漸西墜的日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今日要讓張縣令上工的時辰加個點了。”

……

日落西山。

董家酒樓依舊門可羅雀。

只有一桌客人上門,還是給了錢讓人送到府上去吃。

彷彿董家酒樓是一個不能久留之地似的。

董平站在二樓,望向熱鬧的街道。

再看著腳下昨日還人頭攢動富陽第一酒樓,如今竟不如街邊的小餐館有人氣。

有種被整個富陽拋棄的錯覺。

他極目遠眺,望向甜水街秦家工房的方向。

那裡燈火如晝,正在連夜趕製肥皂和香皂,滷肉也在開鍋滷煮。

由於近日秦宅招工頻繁,再加上人來人往,居然在那邊形成了一個規模不小的夜市。

初現繁華之象。

“哈哈哈,我以為平哥跑去秦宅衝秦小滿挑釁一通,秦小滿會狗急跳牆跑來威脅我呢,結果他去收破爛了。”

“你們說他收破爛想做撒子?拿破爛洗吧洗吧去包肥皂?也不是不行,買肥皂的窮人有塊破布包著,還要撒子草紙。”

屋內,紙鋪掌櫃喝了幾口小酒,逐漸開始上頭。

剩下的幾個無事可做的掌櫃,聽到這番話,也是鬨堂大笑。

秦小滿收破爛這件事傳揚出去,那些窮苦百姓倒是沒有怨言。

可對於講究格調和品質的香皂來說,真要是拿收的破爛布料來打包,香皂也要變臭皂。

哪家千金小姐會買這破爛東西?

“平哥,我就說你不要著急,你今日一大早起來,還火急火燎地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起作用了嗎?沒有!”

紙鋪掌櫃拍著桌子哼著曲,得意極了。

“許氏書局的訂單我給退了,我還通告全行當,從今往後不再做許氏書局的生意。”

“等秦小滿知道收破爛救不了他,沒處找紙擦屁股,還不是得乖乖來找我們?”

“你眼巴巴地湊上去,還想替我做主想給他打七折結果被惡狗攆了出來,你看我的!到時候我給他漲七成他也得同意!”

紙鋪掌櫃的話一出口。

憋屈多時的其他掌櫃紛紛附和叫好。

不斷地給紙鋪掌櫃添酒敬酒,一副就等著紙鋪掌櫃給他們揚眉吐氣的模樣。

“平哥,你也去給他敬一杯酒,免得家主派來新的總管事,他再拿這件事給你穿小鞋。”

董良走上前來,低聲相勸。

董平沉著臉搖了搖頭。

他看到屋內這群猖狂不已的人們,不由得聯想到當初認為勝券在握,最終卻一敗塗地最終被氣死的繼祥少年。

“繼祥少年那麼聰明的人都不敢刺激秦小滿,假如秦小滿真的上門談和,你們誰也不要再去刺激他。”

董平擲地有聲地說著,努力讓一片熱鬧中的人們全都聽見。

頓時。

屋裡交杯換盞的聲音停下。

接著,便爆發出更加刺耳的笑聲。

“哈哈哈!平哥,平大掌櫃,你放心好了,紙鋪和你皂角鋪子沒關係,真出了事我絕不賴你,我自己擔著!”

紙鋪掌櫃放出豪言壯語,特意在“平大掌櫃”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董平哪能聽不明白,這是提拔他的繼祥少爺死了,大家想要爭一爭這大掌櫃之位。

“好,如果你有這個能力,我董平今後唯你馬首是瞻。”

董平的話音落下。

紙鋪掌櫃再次發出一陣歡呼聲,和他交好的掌櫃們接著喝酒、接著吹。

就在這時。

派去秦家工房打探的小廝,面若白紙、跌跌撞撞地跑上樓來。

撲嗵!

小廝跪倒在地,聲音哽咽。

“掌櫃們,別喝了,出大事了!”

“秦小滿剛從縣衙拿了造紙商戶的官文貼到了工房門口,秦家也能造紙了!造的紙和董家的還不一樣,你們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