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突然出現一人,所有衛兵都拿起了武器,神情冷冽,彷彿下一刻就要動手。魁梧女子則擋在了月娬之前。

“都把刀放下。”月娬抬起手,不慌不忙的道,而後馬上又補了一句:“大姜,你讓開,擋住我視線了。”

魁梧女子挪步,眾侍衛亦收刀迴歸原位。

“你是誰?”月娬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金明洙。

金明洙摘下披風,仰頭而視:“十境之主,晟土唯一真王,金明洙!”

“呵,好大的口氣!”月娬一聲冷笑,坐直了身體。“誰不知道你只是一個靠著夫家起勢的落難公主。”

“對,沒錯。”金明洙平靜應道。

“我玉州不歡迎你這種下賤之人,滾吧。”

月娬一聲呵斥過後,卻見金明洙無動於衷。

“怎麼?要我攆你?”她面露不悅,魁梧女子向前逼近,周遭侍衛又舉起了武器。

“我是來與你談月氏存亡之事的。”金明洙語氣平靜的道。

“月氏存亡之事?看來你不僅僅只是口氣大。”月娬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白石階梯,來到金明洙的身邊,把手放在了她的腰際,冷冷道:“你的膽量也很大。”

隨後她又放開手,越過金明洙向著空曠的大殿說道:“段幹氏可以給我一境,你能給我什麼?”

金明洙原地靜立,唇齒輕啟:“你想要的一切。”

“哦?是嗎?”月娬又回到金明洙身邊,伸出纖細柔美的手,自她臉垂划向脖頸。“贏了我要劍川境。”

“可以。”金明洙對月娬的挑釁動作熟視無睹的道。

“我要你承認月氏為王。”

“可以。”

“我還要那個天下第一的男人。”

“可以,”金明洙直視月娬眼眸:“不過你得問他願不願意。”

“好!殿下爽快!”月娬大笑向寶座而去,“二十日後,你會在灕江之上看見烈陽花開!”

目送金明洙離開,月娬再道:“該清理家裡的老鼠了!”

……

夜。

元氏中軍大帳。

“……如今姬燕齊三軍營寨分立三角,雖成互相拱衛之勢,亦是我軍之良機。我軍可分兵屢次襲營混淆視聽……”

李焰立在一副沙子堆砌的地形圖前侃侃而談。段幹莫琅忽然出現在營帳,遞給了段幹大公一封信,他看了立時發出冷哼。

“月氏簡直不識好歹,竟然敢獅子大開口。”

“月氏願意與我們結盟了?”元泱面色一喜。

“她想要瀛洲全境。”

元泱眉頭挑起:“那段幹公的意思是……”

“可以先假裝答應,只要她們不出兵幫助齊氏就行。”

“我亦如此想法。”

……

半個月後。

後軍中。

“報!大公,姬氏大軍動了。”一名身背彩旗計程車兵匆匆來到元泱面前。元泱微微偏頭,身側一名傳令兵立馬奔出,直向段幹大軍陣地。

很快,段幹莫琅帶著大量騎兵殺出,如一股清流進入了混亂如麻的戰場。他一路斬將,不多時被黑色重甲裹身的姬武攔住,見到過去的大敵姬武分外眼紅,二話不說便策馬揮刀猛衝。段幹莫琅絲毫不懼,毅然殺了上去……

黃昏來臨,土地上的喊殺聲絲毫不減。直到深夜兩軍方才偃旗息鼓。

祭壇上方,齊雲與齊蘭並肩而立。他凝望著戰場上零零散散的火光,久久不語。

那些火光是收屍計程車兵,他們要忙碌許久,才能向前延伸一點。

微風漸起,帶來一絲清明。

“姐姐,你說我是不是錯了。”齊雲道。

“你何錯之有?”齊蘭反問道。

“其實這場戰爭本來已經結束了,是我又挑起了它。”

“該來的總會來,就算你不挑起紛爭,以元氏的野心,戰爭終有一天也會找上你,如今的天下就宛如一個鬥獸籠子,誰都不能置身事外。”

齊雲輕輕一笑,嘆道:“曾經我最想的便是當上一名將軍,可現在看來,將軍也沒什麼好的,除了殺人就是殺人,而你不殺,別人就要殺你。”

“你太累了,該好好休息一陣。”齊蘭柔聲道。

“等這場大戰完了,我想我會找一個清淨的地方。”

“你和她……”齊蘭意有所指。

齊雲抬頭看天:“原來緣分也是有盡頭的。”

“我可以幫你。”齊蘭聲音隱隱夾雜寒意。

但是齊雲並沒有聽出來,笑道:“姐姐你就不要操心我啦。”

“你要是讓我放心點,我就不會這樣了。”

“你現在好像母親。”

“你在嫌我多管閒事?”齊蘭眉眼一橫。

“沒有。”齊雲連忙搖頭。

齊蘭又道:“我總是能在你的身上看出父親的影子,可是我不希望你成為父親那樣的人。在這個時代,”她嘆著氣:“不爭便什麼都沒有,而且還會失去所有。”

“姐姐放心,我會守住洛州的,誰也拿不走。”齊雲認真的說著,忽然看見祭壇下走來一個人影。

齊蘭看著她,有些咬牙切齒的道:“最好是如此!”

金明洙走得很慢,身上有種奇異的波動,每一次邁步能跨越十餘階。

她很快就來到了齊蘭面前。

“見過姐姐。”她的聲音帶著問候的語氣,可既不躬身也不傾頭。

“掌握虛無之力的九階司命,果然不同尋常。”齊蘭打量著她聲音極其冷淡。

“可還是不如姐姐。”金明洙謙恭一聲,走到齊雲身邊,搭上了他的手臂,又看向齊蘭:“我與夫君有些事要聊,姐姐可否能迴避一下。”

“你!”齊蘭握緊了拳頭,可很快又鬆開了,轉身向階梯下走去,同時大聲道:“我弟弟不爭的,我會一一幫他拿回來!”

金明洙笑而不語,齊雲臉上略顯苦澀。

“雲哥哥可是在看我們笑話。”金明洙忽然幽怨的看向齊雲。

“姐姐無心之言,你別放在心上。”他道。

“當然。”金明洙點了點頭,鬆開齊雲的手臂,走到祭壇最邊緣,俯瞰四野。“曾經我的祖先就是在此起兵奪得天下,而今我又來此,頗像一個輪迴。”

“可世間沒有輪迴。”

“確實。”金明洙回頭,眼睛緊緊的盯著齊雲的眼眸。“我們是新的傳奇。”

“或許……吧。”齊雲第一次在金明洙的眼裡看見了不一樣的東西。

金明洙張開雙手,動情道:“雲哥哥,留在我身邊。”

齊雲沒有上前,而是平靜的說道:“你知道從來沒有一境大公和王聯姻。”

“從來沒有,便不可以嗎?”金明洙聲音高了一度。

“沒錯,”齊雲搖頭:“我不能放棄洛州。”

“原來如此。”金明洙放下了手臂,轉身向黑暗,聲音帶著傷情:“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了。”

齊雲心中一慟,正要上前,金明洙已經消失在了黑夜裡,他伸出去的手落下了。

……

天明,丘山之下的戰鬥比之昨日更加的慘烈,死去計程車兵在成倍增加,土地都被染紅了。

齊元兩方都有隱隱按耐不住,大舉進攻的趨勢。

這一夜沒有安寧,陳氏趁夜襲營。火焰在姬軍營地瘋狂蔓延。

“攻破叛軍就在此時!”任青烈高呼著,一路在姬氏軍營縱火。

“惡賊那裡跑!”候越率著大軍衝殺而出。

劉斬寇亦在不遠處出現。

任青烈丟下火把,揮刀迎向侯越,“叛將受死!”

“賊子!還敢猖狂!”候越大刀揚起,二人碰了一擊,錯身而過。劉斬寇隨即趕到,橫掃一刀。任青烈向後倒去,馬上又起身斬出槊刀,劉斬寇揮刀格開,侯越攻擊又到了任青烈頭頂。任青烈遂與他再碰一擊立馬遠遁。

“賊子休跑!”劉斬寇立即跟了上去。

“劉將軍窮寇莫追!”侯越大吼,可劉斬寇已經遠去。

月光皎皎,兩騎一追一逃。跑過十里,前者忽然停了下來。

“姓劉的,你莫不是太看不起我任某了吧?”任青烈勒馬回頭,直面劉斬寇。

“哼!今夜我便要取你項上人頭以祭姜將軍在天之靈。”劉斬寇駕馬狂衝,直接使出“穿鋒”。

任青烈見識過此招的厲害,虛晃一招躲了過去。大笑出聲:“你說的哪個姓姜的?我可殺了太多人了,記不清!”

“狗賊!”劉斬寇大怒,渾身氣芒亂溢,回馬再衝。

任青烈與他對了一刀,又淡笑著大聲道:“你說的人是不是叫姜路?我殺的人裡面就他名聲最大,不過也是最輕鬆的。”任青烈一邊和劉斬寇交著手,一邊繼續說道:“我那日只是從一旁經過,竟然順手就砍下了一方大將的頭顱,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這簡直就是老天爺送功勞,到今天我都還覺得恍惚。”

“哇呀呀!!!狗賊受死!!”劉斬寇聽的紅了眼睛,招式異常狂暴,卻始終打不中任青烈,反被他來回戲弄。

“嘿嘿嘿,你也彆著急,我馬上就送你去見他。”任青烈笑著:“你們兩個下去見了慢慢聊,記得說你也是我殺的。”

“吼!!”劉斬寇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怒吼,渾身內氣暴漲,一刀劈出數丈長的赤色刀芒。

任青烈頓時大驚,嘲弄之下他與劉斬寇已離得太近。眼見刀芒無法避免,他也連忙劈出一刀青光,催起氣罩。

下一刻青光,屏障俱碎,任青烈被劈倒在地,不斷吐血,他還沒有來得及站起,劉斬寇已經棄馬躍到他的頭頂。他舉刀格檔,刀柄竟是一擊被劉斬寇劈斷,他胸口的甲冑立時被斬破。任青烈再吐血,顯然是受了重傷,狂暴的劉斬寇太超乎他的想象了。

眼見劉斬寇的刀又抬起,任青烈急的大吼。

“快快放箭!!”

數道破空聲驟起,劉斬寇不躲不閃,眨眼便身中數箭,這也導致他的刀勢變慢,落下時任青烈已經滾開了一段距離。

“狗賊休跑!”劉斬寇無視痛楚,快步向任青烈追去。

“連將軍救我!!”任青烈吐著血踉蹌的連滾帶爬的向著遠處黑暗大喊。

馬蹄聲起,數騎向劉斬寇衝去,他擋了一人攻擊,又被砍了幾刀,然而還是義無反顧的向著任青烈追去。

月色中,連城提著大刀出現,任青烈如同看見了救命稻草一般,飛快向他跑去。劉斬寇還在追,一根根箭矢飛來,沒入他的身體,他悶哼不退,逐漸拉進了和任青烈的距離。

騎兵倒回,將劉斬寇砍的一個踉蹌,甲冑都爛了,他的一隻手被砍的只有血肉連線,於是他就單手拖著大刀奔跑。箭矢再臨,劉斬寇的雙腿中了數箭,他倒地了,可很快又站了起來,繼續向前,任青烈就在他的前面,已經跑不動了,只能向前爬,大呼著連城救命。

連城身邊的人還要繼續放箭,被他喝止了,他抬起手,用弩箭瞄準了緩慢前進的人。

咻的一聲,任青烈撲倒在地。

“連城你!”他不可思議的看向連城,怒火與恨意幾乎要從眼裡溢位來了。

而他後面有個已經溢位來的人。

劉斬寇單手揚刀,重重落下,再揚,再落,而後他跪在了地上。看著面前被砍成了四段的人,臉上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