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局趨於結束,齊軍損失了大量人馬,可好在是抵住了元軍的攻勢。

回攏的軍陣中,李焰搖頭嘆息。

“長歌袁胤,當世鬼才矣!”

“大將軍,齊軍在退,可追否?”刀刃滴血的謝攔江問道。

“窮寇莫追。”李焰搖頭。

“大將軍,勝利近在眼前,此時退軍豈不可惜。”又有大將道。

“如今情況就算在此地勝了齊軍也無意義,除非能全殲,可這難如登天。所以當速回長歌,消滅暴戎後患為先。”李焰勒馬掉頭,再道:“經此一戰齊軍必不敢再貿然追擊,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斷後之事就有勞謝將軍了。”

“末將領命!駕!”附應一聲謝攔江當即策馬而去。

……

脫離戰場,齊雲踏上了一個山坡的最高點,但見以袁胤為首的平陽將校催馬而來,他雙手微動,想要放下金明洙,卻聽耳邊響起溫柔之語。

“雲哥哥,抱緊我。”金明洙把頭貼著齊雲胸口,眼睛微閉。

“殿下!殿下!”一眾平陽將士呼喊而來。

“殿下怎麼了?”袁胤急步上前,見到滿身是血的金明洙臉上頓現慌張,其他諸將莫不如此。

“她睡著了,別打擾她。”齊雲只輕道一聲,抱著金明洙繼續向前走。

諸將還想追問,卻被袁胤一聲喝退,他望著那道略顯蕭索的背影,再道。

“都退下吧。”

走下山坡,踏過石礫,齊雲又停下了。

“你想去哪裡?”他道。

懷中人輕語:“你想去的地方。”

“好!”齊雲低語一聲,快速奔動,跳上一匹白馬,向著遠方而去。

許久過後,一處山麓上,白馬揚蹄。

齊雲跳下馬,又扶下金明洙,他們一同向前,駐足於山崖邊。

這裡可以看見遠處的軍營,硝煙瀰漫的戰場,但沒有喧囂。

金明洙和齊雲並肩而立,就這樣靜靜的注視著天地。

微風徐來,吹起了二人的髮絲,若是平時這是極美的意境,只是現在二人身上都血跡斑斑,實在談不上美好。

時間緩緩流過,一隻鳥快速的從空中掠過,似乎是抓住了一隻蜉蝣,又一隻鷹來,抓住了鳥,可鷹還沒有來得及咬食,天空又一聲長鳴,它的同類來奪食了。

“是否存在於這天地間的生命都要廝殺搏鬥。”金明洙感慨而言。

“鳥沒有秩序。這是一種本能。”齊雲回道。

“人有秩序,何故殺戮?”

“因為慾望。”

“對,慾望,復仇的慾望,權力的慾望,被愛的慾望。”金明洙輕聲訴說著,眼睛望著天際:“正如我。”

“亦如我。”齊雲淡淡出聲。

風漸漸大了起來,二人沉默了一會。

金明洙溫柔悅耳的聲音再起。

“雲哥哥,假如我要你留在我的身邊你會答應嗎?”

她平靜的說著,眼底藏著希翼,心浮了起來。

齊雲面有所思,似在斟酌語言,幾息過去,他才張口。

“我們的身份是種責任。”

“我知道。”金明洙眼底浮現落寞:“從前你和我說,每個人生來都有他的使命,現在我找到了,卻又幻想不曾知曉。”

“天下需要你。”齊雲看著她。

金明洙似有所感,回頭目光剛好與齊雲相觸。

“正如洛州需要你。”她聲有悽然。

“讓我們一起平定這場禍亂,還天安寧吧。”齊雲伸出一隻手,想要抹去金明洙臉上的乾涸的血跡。

“嗯。”金明洙輕應一聲。

這時天邊忽來一陣大風,卷的二人黑髮飛揚,衣袖鼓鼓。

……

入夜,齊軍中軍大營,袁胤正侃侃而談。

“如今元軍退去,殿下可以命令暴將軍放緩行進速度,待我軍抵達,兩軍匯合後再對元軍發起攻擊。”

“兵貴神速,為何不能讓暴戎直取長歌?”金明洙不解道。

“長歌城高牆厚壁,沒有強軍,難以攻破。更重要的是,殿下攜王名而來,長歌城為晟土之都,貿然攻城,恐失民心。”

“屆時元軍據城而戰又該如何?”

“民心向背之城,元泱必不敢居,他若屠民便是惡名,長歌唾手可得。”

“好,如此,一切便依你之見。”

……

臨川境,段幹氏大公府,議事殿。

“父親,元軍崴山戰敗,齊軍已經突破平陽境,直向長歌城而去了。”段幹莫琅稟道。

“嗯,差不多是時候。”段幹大公點著頭,“琅兒,速速下去點領二十萬兵馬,為父要親自出徵!”

“我們要助元氏嗎?”

“沒錯!”

……

寒武境,燕氏大公府。

一段潮溼陰冷的懸空廊道上,一名黑衣老者找到燕擎。

“大公,段幹氏公然發表檄文支援元氏了。”

“段幹老頭一向精明,怎麼也要插手這渾水。”燕擎眉有惑色。

“元軍崴山大敗,已有敗像,他肯定不想這渾水這麼快清明。而且他恐怕也擔心戰後清算,所以不如選擇一方共濟。”

“段幹,元,陳三氏合力,齊軍局勢不容樂觀了。”

“大公,我們也應該趁早入局。”

“你之前不是建議我觀望即可嗎?”

“此時非彼時,先前我篤定齊軍能勝,所以建議你觀望,而今齊軍勢單力薄,沒有強援必敗。而齊軍一敗,我們必被元氏戰後清算。因為主母的緣故,我們早就被預設為齊軍一方了,一切都沒有迴旋的餘地。”

“我明白了。”燕擎輕出一口濁氣:“看來這事關天下的戰局,躲得再遠的人也無法脫身啊。也罷,正好寂寞,去會會天下英雄!”

“那老臣即刻下去整軍。”

“去吧。”

黑衣老者拜退不久,一襲香風忽然飄來,燕擎嘴角揚起,回頭笑道:“夫人來了!”

“你在等我?”退去青澀的齊蘭,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貴氣。

燕擎扶住她的手:“夫人來是為了齊公的事?”

“既然你猜到了我就不說了,你幫不幫我?”

“我已讓亞父整兵,最多五日,便可發兵平陽。”

“我也要去。”

“不可以,戰場太危險了。”

齊蘭抬手便扔出一個巨大火球,將遠方砸出來一個焦黑的大坑。

“我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燕擎倒吸著冷氣:“我能問問你為什麼非要去嗎?”

“我得幫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奪回洛州大權。”

“這是他們夫妻的事,好像不用你管吧?”

“我是齊家人,怎麼不能管了?”齊蘭橫眉瞪著燕擎:“你覺得我不該管?”

“不……不是,我絕對沒有這樣的想法。”燕擎連忙搖頭。

“那就好。”齊蘭眉眼舒張,依偎在了燕擎肩頭。而燕擎還在看著那個焦黑的大坑,面有苦色。

……

丘山,名為山,實際是一個黃土堆砌的巨大祭壇,它的周圍一片荒蕪,只有在很遠的地方才有一個森林和一條江。

而這裡正是齊軍駐紮營地,此刻暴戎大軍正在入營。

“姜路!姜路!”劉斬寇策馬跑入暴戎軍中,來來回回的尋找,卻怎麼也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人影。

“這傢伙跑哪去?以往立了大功不都得來我面前耀武揚威嗎?怎麼今天我特地來恭賀都找不到人?”劉斬寇駐馬在行進的大軍邊緣,正暗自疑惑,忽然見到一個認識的大將走過,立馬跟了上去。

“暴輝,可見到姜路否?”

“劉將軍。”暴輝客氣一禮。

劉斬寇可不管這些急忙又問:“你見到姜路了嗎?”

“姜將軍死了,劉將軍請節哀。”

暴輝輕描淡寫的幾個字,重重的擊在了劉斬寇心裡,他唇齒一會抬一會合,就是說不出話來,慢慢的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了。後面他不知道暴輝什麼時候走的,直到有人提醒他讓路了,他才魔愣的離開。

深夜,一棵樹下,一個人坐在地上,面朝樹幹掩面大哭。

“啊啊!!狗日的姜路,你他娘怎麼就死了?你還沒有教我怎麼討女人歡心呢!你怎麼能死?你死了你妻子怎麼辦?我他孃的可不會給你照顧!他跟別人跑了我也不管!嗚嗚!!你怎麼能死呢?是誰殺了你,我要給你報仇!對我要給你報仇!!”

劉斬寇哭著哭著便咬牙切齒起來,殺氣騰騰的從地上撐起,對樹怒目圓睜,一拳一拳的轟在上面。

“我一定要把殺你的人碎屍萬段!砍成肉沫,用他的頭給你祭典。我要殺人!!!”

正當劉斬寇瘋狂之際,齊雲淡淡的聲音響起。

“姜路死在一個叫任青烈的人手上。”

“任青烈!我要殺了他!!!”劉斬寇大吼,一拳轟斷了樹幹。

“可以了回去吧。”齊雲再道。

“大公,姜路死了。”打斷了樹,劉斬寇哭著又萎靡的蹲在了地上。

“我知道。”

“我很難受,很想殺人。”

“以前我有很長一段時間像你這樣。”

“我們什麼時候和元軍開戰。”

“還有一段時間,要等姬氏大軍趕來。”

“那得等多久?”

“這段時間你剛好可以磨練武藝,任青烈很強。”

“你也打不過嗎?”

“天下沒人是我的對手。”

“那他就不強!”劉斬寇狠咬牙關。

“但你若被憤怒衝昏了頭腦便勝不了他。”

“大公,我會冷靜的。”

“起來吧,你已經是一方大將了,不要讓人笑話。”齊雲的語氣就像是一個長輩。

“我知道了。”劉斬寇緩緩站起,向齊雲走去:“大公,你知道嗎,姜路是我軍中最好的朋友。”

“你在軍中應該也見慣了生離死別,戰爭就是隨時都會死人的。”齊雲淡然道。

“我都知道,可是死的人是姜路,我怎麼也不能無動於衷。我不想哭的,我也怕人笑話,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劉斬寇說著又流出了眼淚。

“既然這樣,你哭夠了再走吧。”齊雲輕拍著他的肩膀,柔聲說道。

“嗚!!!”劉斬寇又開始嚎啕大哭。

時間過了許久他的哭聲逐漸變為抽泣,最後漸漸停止,再看他神態似乎好受了許多。

“大公,”劉斬寇喊道:“要不是你年紀小了點,我想認你當我義父了。”

“大哥不行嗎?”齊雲淡淡一笑。

“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劉斬寇撓著頭:“那你以後就是我大哥了。”

“好。”齊雲認真的點了點頭。

“大公是我哥,以後我在洛州是不是可以橫著走了。”劉斬寇忽然傻笑。

“你可可以試試。”齊雲聲音冷冽。

劉斬寇身子一哆嗦:“算了,我還是好好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