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送涼,遠山見雪,一夜大寒。

清晨的通幽城上霜露凝結,冷意襲人。

黃闕站在城樓上望著白煙嫋嫋的姬齊軍營。

“寒冬來臨,姬齊撐不了多久了,等到他們退軍之時,便是我軍出城迎戰之日。”

“一月圍而不攻,姬齊已黔驢技窮,還是大哥高見,八十萬大軍又如何,還不是要被困在這漢江之邊。”一旁的刀疤大將附和道。

“我觀姬齊軍營規模,其軍只在三四十萬,八十萬不過口頭聲威。”

“管他八十萬還是四十萬,反正到時候通通都要給我留下來!”刀疤大將朗聲道,目有兇光。

黃闕點了一下頭:“你下去抓緊訓練士卒,以備決戰。”

“是!”

刀疤大將剛走,一名中年儒士出現,急聲向著黃闕道。

“大將軍,源城突現姬齊大軍,大公命你速速出戰!”

黃闕詫異了一下,很快冷靜的道:“源城守軍六萬,堅城厚壁,姬齊決不可能輕易攻下,你叫大公安心,我不日便會出戰。”

“此事還是請大將軍親自寫信回覆吧。”中年儒士為難道。

“可。”黃闕應了一聲,凝目盯著姬齊聯軍軍營,眉間若有所思。

……

天雄城,南雲公府。

得知姬齊聯軍出現在源城後,南雲景終日惴惴不安,連每日必行的欣賞女樂,飲酒作樂都沒有去了。整天待在議事大殿內,召集幕臣討論戰事,可議論來議論去,沒一個人能給他退敵的方法,氣的他當場拔劍砍人。

戰事至此,南雲景也明白他能倚靠的只有黃闕了。

“來人!”空蕩蕩的大殿內,南雲景揚聲大喝,一名侍衛急忙跑進大殿跪地覲見。

“大公!”

“黃將軍有回信了嗎?”

“回稟大公,還沒有。”侍衛顫聲道。

“我的詔令不是三日前就發出去了嗎?怎麼還沒有回信?”

“屬……屬下不知。”

“不知道?我養你們何用?”南雲景暴怒,手落在劍柄上,剎那寒光出鞘,血灑一地。

“來人把他給我抬走!”砍殺了個人,南雲景心中怒火稍稍減少了些。

兩個前來收斂屍體的侍衛大氣都不敢出,動作迅速,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個躺在地上的人。

望著地上的一趟血,南雲景又開始在殿內大吼大叫起來。

“廢物,全都是廢物!!”

……

黑夜下的源城,城頭火光通明,喊殺聲不斷,這已經是大戰的第三天。

“殺一敵軍,賞銀幣一枚!源城的兒郎們都給我奮勇殺敵!”源城城主在大吼,身先士卒的衝殺在前。

而在城頭鏖戰正酣時,源城的北城門卻忽然開啟了。

登時,魏燎率領大軍狂衝而入。

當天邊泛起魚白時,源城城主的屍體被抬到了魏燎面前,魏燎幫他蓋上白布,道:“田城主是個豪傑,將他厚葬。”

源城城主大人屍體被抬走了,一個布衣青年帶著一群人出現,對著魏燎大拜:“魏將軍,我乃暴氏族人暴修,暴戎是我族叔。”

“開啟城門的是你的人吧?”魏燎盯著他看了兩眼。

青年點了點頭。

“此筆功勞我會稟明齊公的。”

“多謝將軍。”

“你可知此去天雄城的路?”魏燎又道。

“我在此等候便是為了給將軍引路。”

“甚好!”

當源城陷落,姬齊大軍向天雄城進發的訊息傳到南雲景耳朵裡時,他如同患了失心瘋一般瘋狂吼叫。

“傳金令,將我的佩劍拿去,勒令黃闕迴天雄,他若是不從,就給我當場殺了他!”

……

昏暗的天上下起了雪粒,通幽城下的營帳外,南雲大將全部聚集,黃闕立於最前,來自天雄城的使者在他面前宣讀著南雲大公的旨意。

“大將軍黃闕,領兵無方,致使姬齊之兵直向天雄,乃岷羅境之罪人也,今吾不念其罪,令其速回天雄,抵抗姬齊之兵!”

黃闕聽完苦澀一笑,上前欲要接旨,身後幾名大將拉住了他。

“大哥,此旨不接也罷!”

“怎麼?你們難道要造反嗎?”使者尖聲質問。

“反就反了,你他孃的算個什麼東西?”刀疤大將拔刀就砍。

“黃玄義!”黃闕一聲怒喝,刀疤大將的刀懸在了空中,他又推開阻攔的大將,走到使者近前:“麻煩大人轉告大公,吾即刻點領三軍回防,望他堅持一月。”

“我會轉達的。”使者也被嚇住了,沒有了先前高人一等的姿態。

送走使者,黃闕站在風雪中靜默了一會,而後面向諸多大將,沉聲說道:“傳令三軍,棄城迎戰!”

“大哥!貿然出戰,恐怕不敵啊。”刀疤大將勸道。

“天雄城危急,我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扭轉戰局的唯一機會便是消滅城外大敵。倍則攻城,姬齊之將能輕易拿下六萬守軍的源城,想必分兵甚多,吾猜測他們現在的兵力最多與我們相當,甚至更少,此戰定能獲勝。”

“可大哥,若是敗了……”刀疤大漢再勸。

“漢江好風景。”黃闕淡然道。

緊閉了三個月的通幽城大門開了,南雲士兵如水湧出,很快便在城下列好軍陣。

而在他們的對面,姬齊聯軍也早已擺好架勢。

這時的雪忽然大了,地上眨眼便是一層白色。

戰馬喘著白氣,兩方士兵們冷的發抖,卻絲毫不敢鬆開手上冰涼的刀劍。

軍陣裂開一個縫隙,齊雲和姬武來到了前列。

“黃老將軍,這一天我可久等多時了。”齊雲向著對面喊道。

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立馬回應:“老夫也在等著這天。”

“好,那我們便在戰場上一較高下吧!”

“擂鼓,出擊!”黃闕高呼,頓時鼓聲如雷,身後萬眾奔湧向前。

齊雲舉劍,姬齊聯軍中亦是鼓聲大作,人如洪流而出。

兩軍相撞,如同清河與渾河相匯,敵退我進,此消彼長。黃闕的猜測沒有錯,此刻的姬齊聯軍數量也不過二十萬,雙方人數差別不大,士兵皆是悍勇,殺的你來我往,旗鼓相當。

戰過兩刻,姬齊聯軍與南雲士兵融匯一起,雙方皆有大將衝入敵陣,一路狂砍亂殺,試圖打亂對方軍心,但是都收效甚微。

亂軍之中,齊雲找到了黃闕,黃闕身邊親兵全部向前,他們每個人都深知眼前人得的強大。

看見齊雲,黃闕並不畏懼,反而揚起七環槊刀。

“你們退後,今天就讓老夫來領教下他這個天下第一是否浪得虛名。”

“大將軍不可啊!”一眾親兵勸阻。

“老夫雖不是少年,但還有少年勇,都給我讓開。”黃闕大聲道。

齊雲這時已經衝了上來,黃闕的親兵沒有遵循他的命令,紛紛向前。齊雲舞動蒼龍戟,身陷包圍卻遊刃有餘,在虛境的領域裡,他就是無敵的象徵。

半刻鐘過去,黃闕身邊的百名親兵俱死,但是他依然停留在原地,齊雲看著他倒是有些詫異了。

“黃老將軍為何不逃?”

“兩軍陣前,主將逃跑,豈不讓人笑話。”

“素問老將軍武名,”齊雲單手抬起蒼龍戟。“請賜教。”

“正有此意!”黃闕大吼一聲,催馬向前,七環槊刀在風雪中呼呼做響,斬起一串雪花,帶著殘影掃向齊雲脖頸。

錚的一聲,槊刀被蒼龍戟盪開,黃闕旋身又劈,齊雲抬戟直刺,後發先至,黃闕只能匆忙回防。

二人戰馬錯開,轉頭又碰撞在了一起。

“小子,你怎麼不使出你的領域?莫不是看不起老夫?”黃闕粗聲吼道。

齊雲苦笑一聲:“我無法一直使用。”

“哼!那可別怪老夫不客氣啦。”黃闕和齊雲碰了招,架馬遠去復回,衝鋒到半途之時,人突然從馬上消失,瞬間出現在了齊雲面前,鋒利的槊刀之刃已到他的頭頂,齊雲目中驚駭慌忙舉戟格檔,只聽一聲馬匹嘶鳴,齊雲掉在雪地上狼狽的滾了幾圈迅速起身,而戰馬已折了後腿無法站立,黃闕一擊過後沒有立即攻擊,而是原地喘著粗氣。齊雲走來,試探著道:“折鏡?”

“小子你竟然知道我黃氏秘技?”

“黃啟是我殺的。”

“那就難怪了。”

“你們的秘技似乎對身體的負荷很大?”齊雲又道。

“老了沒辦法。”

“老將軍其實我們可以化敵為友,我的敵人只有南雲氏。”

“我不可能投降的。”

“南雲景的昏聵你應該很清楚。”

“我並非為主,也不過如你一般,守護生長的故土和土地上熟悉的人罷了。”

“我明白了,接下來我不會手下留情了。”齊雲說著雪中突然飄起了灰絮。

“這才像樣嘛!”黃闕面色一喜,身體又擺開架勢,一片白影劃過,一聲暴響炸開了雪花,齊雲與黃闕皆是不住後退。

黃闕止住身形喘氣更厲害了,齊雲站穩後,沒有主動出擊。

“剛才是第二氏剪影,現在是第三式,穿鋒。”黃闕說著原地留影,雙手舉著槊刀,直刺而出。

齊雲身後一把紅色利刃劈出。

戰場中央再傳出一聲爆響。

這次齊雲退了很遠,黃闕則是吐血倒飛了出去,不過很快就站了起來。

他重新走到齊雲面前,咳著血道:“吾還有一式,你千萬全力以赴。”

“老將軍大可放心。”齊雲應道,天空的灰絮又凝實了幾分。

黃闕欣慰的點了點頭,道:“這第四式名驚鴻。”

他說話時,周圍忽然起了無形的風,雪花倒卷亂舞。

齊雲屏氣凝神,獠牙魔像出現。就在這時黃闕突然躍起數十丈,雙手揮起槊刀,背生風翼,在天上劃出一片白色流光,直向齊雲。齊雲目中大震,獠牙魔像朝黃闕拍出一掌,他自身亦沖天而起。

半空忽起一陣氣浪,十幾丈外計程車兵都被掀翻在地,原本喊殺聲整天的戰場突然一下子安靜了,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望著風浪的中心。

風息後,雪花重新落下,黃闕跪坐在地,胸前血流如注,臉色卻平靜異常,他看著完好無損的齊雲,緩緩道:“傳聞古人修的是術,我黃家有幸得之,一直密而不宣,我不想它埋沒,你可前往天雄城黃氏祠堂,祖宗牌位後取得。”

“多謝黃老將軍。”齊雲真誠一拜。

“齊公勝了!”

“敵將黃闕已斃!”

齊雲出現在士兵中時立馬有人大喊,聽到這道呼聲,南雲軍中頓現慌亂,原本勢均力敵的戰局開始傾斜。

戰至尾聲,十餘萬南雲兵士或死或逃。

孤零零跪坐在雪中的黃闕氣息微弱,他眺望著不遠處的漢江水,口中喃喃:“漢江好風景,常使人流連,茵茵接天際,碧碧向東流,昔時少年不知愁,忘返於江油,氣比天高;而今到老滿腔恨,吾主無德謀,心痛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