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三公子。”劉斬寇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齊雲的身邊。
“何事?”
“天黑了。”
齊雲抬頭看向天空,不知何時已經繁星點點,閃爍的星星就像是人一樣在向他眨眼,他忽如其來的一陣惆悵,身上的煞氣頓時消失。
洛州的星空還是那樣,可是看星星的人已經不是從前的那些人了。
“昨晚我給你的信送了嗎?”齊雲回身忽的問道,他的臉上已經恢復了平和。
“早送了,現在應該已經到了二小姐的案前了吧。”
齊雲點了點頭,兀自向城下走去。
劉斬寇立馬跟上,道:“三公子,剛剛我去看姜將軍,他胸口的傷竟然開始癒合了,那老醫者在我旁邊嘖嘖稱奇,問我是不是給他吃了什麼靈藥,我說你給他淋了點血,那老頭偏不信,說我騙他。”
齊雲沒有理他,繼續走著。劉斬寇又道:“三公子,你要不要再去給姜將軍淋點血,讓那老頭見識見識。”
“你想姜路快點好嗎?”齊雲停下看了他一眼道。
劉斬寇重重的點了點頭。
“走吧,帶我去看看他。”
昏暗的大賬裡,安靜無比,所有的物品都像是蒙上了一層枯黃的暗光,這時從外面來了兩位不速之客,打破了這份靜謐。
忙碌的老醫者見到齊雲立即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向他行禮。齊雲頷首示意,走到姜路的身邊。
姜路身上纏繞的布帶都已經被解開,胸口血紅一片,糜爛的紅肉和橫突的白骨清晰可見。齊雲取出刀刃再次在手上劃出一道傷口,將血均勻的滴落在他的創口上。隨著他的血液一點點落下,姜路蒼白的臉上露現了一絲愉悅的表情。
老醫者看著那化為紅煙消失的血已經是目瞪口呆,劉斬寇走到他的身邊拍了一下他的腰背,得意的到:“小老頭,現在可看清楚了,我三公子乃是天上真神轉世。”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三公子真乃神人也!”老醫者忙不迭的點頭讚美。
待血佈滿了姜路的整個創口,齊雲收回了手,對著老醫者道:“往後我每晚都會過來,好好照顧他。”
“三公子放心,老朽一定盡心盡力照看姜將軍。”老醫者慌忙回道。
“我們走。”喚了一聲齊雲掀開了帳篷門簾。
“三公子,現在我們去哪裡?”劉斬寇亦步亦趨的跟在齊雲後面。
“你可知道現在城中還剩下多少守兵?”齊雲問道。
“不知道。”劉斬寇搖著頭,臉上出現了一絲感傷:“我只知我手下還剩幾十人了。”
“你去將所有軍中將校召集起來,我要點兵。”
……
黑夜下,一座城池燃起了大火,湧入城中的元氏大軍四處破門入戶尋找錢財寶物。
“少公,軍師傳來急報!”一名傳令兵跪在了元泱身前,雙手恭敬的遞上了一個黑色信封。
元泱接過,掃了一眼,原本舒展的眉頭合攏在了一起。
“少公,可是軍師也拿下了東波城?今日真是雙喜臨門啊!”一名黑甲元氏大將朗聲笑道,他旁邊的人杵了他一下,他才注意到元泱的面色,急忙改口:“少公,軍師那邊出了什麼問題嗎?”
“東波城未破,太史勒,俞河兩位大將身亡。”元泱念出了來信的最後幾個字。
“什麼?!”黑甲大將張大了嘴巴,眼睛暴睜。
周圍的其他將校表情都差不多,皆是震驚無比。
“元業留守此城,其他人立即整兵,隨我殺向東波城,我到要看看是何方神聖!”
蹄聲陣陣,甲衣碰鳴,擠滿元軍的大街轉瞬空蕩下去。
百里之外,南雲氏大營。
“元泱現在去東波城了,我們也要加快速度了,得在他之前打到海月城下才行。”南雲耀凝望著高掛的地圖道。
“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明日滄城可破。”陳晨把玩著手裡的透明茶杯,隔杯視火。
“按理來說,東波城是七座衛城裡最好打的,怎麼元氏大軍全部開拔了過去?”南雲耀看著地圖上的小城,露出了思索。
“或許是他知道東波城易攻,所以留到了最後。”
南雲耀搖頭:“他早就派兵去了東波城。”
“難不成是遇到了什麼硬茬子?”陳晨放下了手裡的杯子。
“派些人去盯著他。”
“南雲兄氏在擔心什麼嗎?”陳晨站起身,也走到了地圖面前:“東波城三面曠原,一面靠海,設有港口。嗯,劍川境臨海,元軍繞過瀛洲跨海而來到也不是沒有可能,不過我還是更傾向於元少公是遇到難題了,畢竟他一路燒殺搶掠,完全不像是有長拒洛州的打算。”
“只是一種猜測而已,他要攪局也無妨,我不介意在拿下海月城之前先消滅元氏。”
“南雲兄既然有如此底氣,又何須擔心呢。”
南雲耀不再言語,心中認可了陳晨的話。
“宋遠將軍的戰況南雲兄可知道?”陳晨又道。
“一個時辰前,他來報說,今夜沐城可破。”
“嗯,那如此看來,拿下海月城也指日可待了,我可就提前恭喜南雲兄了,未來的兩境之主。”陳晨面目帶笑,燭火的光芒在他眼底跳動。
南雲耀無動於衷,道:“塵埃尚未落定。”
沐城坐落於山脈之上,四周森林環繞,深夜的它本該無比安靜,此刻卻是殺聲震天。
“給我衝,今夜必須拿下沐城!”宋遠在血火燃燒的城下,搖劍吶喊。自他兵臨沐城下,三天三夜攻擊從來沒有中斷過一刻。
“宋將軍,讓士兵們歇歇吧,再打下去,沐城沒下,我們先崩潰了。”衣甲乾淨的李石傲出聲勸道。
“李將軍,你擔心的是你李家的手下還是我元氏計程車兵?”宋遠冷聲問道。
“你!”李石傲語滯,他確實是擔心李家好不容易儲存下來的一點府兵在這全部打沒了。
“李將軍擔心的肯定是元氏計程車兵啊,畢竟我們此刻都是同處於一個屋簷下。”駝背老人為李石傲解圍。
宋遠看了他一眼,正身目視前方:“這城中齊氏守軍大都是普通人,雖然人數眾多,但是實力不濟,只有被屠戮的份,李將軍放心吧,我們不會損失太大的。”
“沒錯。”駝背老人點了點頭,面露嫌棄:“這些普通人沒多大用處,拖延時間倒是可以。”
“也拖延不了幾刻了。”宋遠眼神中帶著一種寒意,看著沐城就像是在看生死仇人一般。
他一開始打算憑藉宋氏在洛州的威望勸降沐城守軍的,可沒想到換來了一陣惡劣的辱罵,讓他在萬軍陣前臉面全無,從那一刻起他就不打算在這座城裡留一個活口了。
黑暗的森林之中,一行身穿奉靈宮長袍的人悄無聲息的向著沐城靠近。他們沒有火把,手中也無光亮之物,卻步伐穩健,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密林裡從容的穿行。只有離的極近了才能在他們的眼裡看見暗綠的顏色,就和山中某種野獸的瞳孔一般。
待耳邊的喊殺聲逐漸震人了,領頭的陶文修轉頭對著身邊的人小聲道:“就在此處開始佈陣。”
那人點了點頭,立馬下去傳達命令。
陶文修開啟身上的布袋,一陣宛如月華的光剎那從裡面溢位。
袋子裡全部都是聖靈石。
“可惜了,這可是我奉靈宮幾百年來的積蓄啊。”陶文修暗歎著,掏出一枚聖靈石丟在了地上,然後尋尋覓覓,走走停停的如法炮製。
很快森林的地面出現了一片熒白的亮光,散落在地的聖靈石錯落有致的構成了一個巨大的繁奧符文。
與此同時,森林裡的其他地方也出現了同樣的亮光,共十六個位置,將整個沐城戰場包圍在了中間。
在陶文修的指揮下,所有與他同行的奉靈宮弟子和海月城司命分散坐在了符文之間,而他居於最中位置。
隨著一陣弱不可聞的吟詠聲響起,聖靈石的光華一震,開始流轉飄旋,緩慢的沒入周圍的青草,樹木之中。
一個時辰過去,聖靈石的光芒更亮了。
“校尉,那邊的林子裡好像出現了亮光。”一名眼尖的巡邏兵指著森林深處道。
“走過去看看。”巡查的校尉當即架馬而去,身後幾騎緊緊跟隨。
忽如其來的馬蹄聲讓陶文修的心提了起來,他現在正處於施法的關鍵時刻,又是聖靈術的引導之人,若是被打斷前功盡棄不說,還得受反噬。普通聖靈術反噬吐點血就好,而這王禁之術,他可能當場暴斃。
就在陶文修左右不是焦急的要冒汗時,一個溫婉的女聲響起。
“陶長老請繼續施法,我們會將敵人引開。”
人群中薛雁站了起來,她的面色蒼白,嘴角帶著血跡,那是強行中斷施法的反噬。
“海月城司命起來!”她大聲喊道。
伴隨著一聲聲悶哼,符文的光芒內眨眼又站起來了十幾人,他們每個人都受到了聖靈術不同程度的反噬,嚴重者身子都搖搖晃晃的,難以站穩可是他們還是隨著薛雁走了。
巡查兵校尉看著那越來越近的光亮,心中浮起一陣激動,以為是某種寶物現世,就在他加快速度想要靠近時,風中忽然傳來了呼嘯之聲,那是一根尖細的樹枝,以它原本不可能的速度飛舞著。
“不好,是陷阱!”巡查校尉大喝,瞬間長刀出鞘,斬斷了那根樹枝,可很快更多的樹枝飛來,不僅如此,周圍還有火球,風刃,他帶來的十幾名個士兵瞬間死了兩個。
“是司命,用箭射!箭射!”巡查校尉急切的大呼,頂在了最前面,為後面的人抵擋火球尖枝的攻擊。
頃刻,幾支箭矢呼呼的破空而去,森林裡傳來了一聲慘叫。
“箭手壓陣,其他人隨我向前衝,司命近了身就完全不是我們的對手了!”巡察校尉一馬當先向前殺去。
隱藏在樹木後面的薛雁等人很快就被發現了。
“給我殺,幾個司命還想偷襲你馬爺爺!”巡查校尉不屑的喊道,手起刀落的砍下了一個人頭。
當他要繼續去殺眼前的另外一人時,胯下戰馬卻突然一聲嘶鳴向前傾倒而去,他立時抽身遠跳。
只是一瞬間倒地的戰馬就被無數尖刺貫穿。
“哦,這裡還有個厲害的。”巡查校尉毫髮無損落到地上,目光玩味的盯著薛雁。“長的還有幾分姿色。”
薛雁沒有理會巡查校尉的話,手中指印變化,飛快的念著咒文。
幾根粗大的藤蔓瞬間生長而出,攔在了巡察校尉和她之間。
“大家向東跑!”薛雁大喝一聲,快速衝進了森林裡。
“想跑,沒門!”巡查校尉當即追了上去。
他的速度極快,本應該隨意拿捏薛雁這個普通人,但是林中視線極暗,他屢屢被障礙所阻,一時半會竟然跟不上。
“臭娘們!別讓老子追上,不然一定狠狠地收拾你!”巡查校尉一邊叫囂一邊緊追不放,他和薛雁的距離在逐漸拉近。
黑暗的森林中不時有驚恐的慘叫聲響起,與薛雁一起的洛州司命死完了,她也被幾個敵兵圍住,無路再逃,不過此時此刻她也不想逃了。
“臭娘們,跑啊,看老子怎麼收拾你。”巡查校尉凶神惡煞的走向薛雁。
薛雁卻滿臉平靜,臉上毫無害怕可言。
“你是洛州人吧,聽口音。”她平淡的道。
“老子才不不是那狗屁的洛州人呢!”巡查校尉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的耗子,一下子就急了。
“可憐。”薛雁搖頭。
“臭娘們你在說什麼?我他孃的不是洛州人!”巡查校尉把刀架在了薛雁脖子上。
“你再怎麼否認,也改變不了你的出生。”
“我不是洛州人!”巡查校尉瘋狂大吼,手上的刀又使了幾分力氣,直接在薛雁脖子上劃出了血。在南雲軍中,他們降兵都是被看不起的,走到那裡都要被嘲諷奚落,那怕他是校尉,一個南雲氏小兵都敢給他臉色。
“不過現在都不重要了。”薛雁平靜的嘆息:“因為你們這些叛徒誰也走不掉。”
“臭娘們你在說什麼?”巡查校尉冷靜了下來,他突然發現,周圍竟然有一種濛濛的綠色氤氳。
“這是什麼。”他驚叫道。
薛雁笑而不語,巡查校尉一刀砍下她的頭顱,快速離去。
不過他走的方向不是沐城,而是南雲氏大營駐紮地。
薛雁死後,沒多久的時間整個沐城的天空都蒙上了一種怪異的熒綠色。
“怎麼回事,天亮了嗎?”宋遠疑惑的抬頭。“現在是幾時?”
“稟將軍,是寅時。”
“那為何天空放光?”宋遠甚為不解。
“這光芒好像不對。”駝背老人面露凝重。
這時一道充滿喜色的喊聲傳來。“將軍,沐城破了!”
“哈哈哈!太好了,諸位快隨我進城。”宋遠大笑,暫時忽視了周圍的異像。拿下沐城,他在南雲氏也算是有了一份功績,能說的上話了。
天空中的綠色熒光越來越甚,直照的幾百裡外的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齊蘭靜立在海月城頭,遙望著那如夢如幻的綠色霞光,輕輕呢喃。
“王禁之術,希望不要讓我失望。”
……
“少公,那是什麼?”遠在五百里外的元軍也發現了天上的光芒。
“好像是沐城方向。”元泱眺望著心中發出疑惑。
是天象嗎?
……
“陳兄,你可見到了那天上霞光?”軍營中,南雲耀問道。
“我要看不見就是瞎了。”
“它是什麼?”南雲耀不解。
陳晨也不解,道:“可能是一種奇特的天象。”
……
沐城下,濃郁的綠光照的宋遠極度不安,他想立刻出城,拿下沐城的喜悅已經沒有了。
不止是他,此刻所有計程車兵都是惶惶不安的看著天空。
“啊,怎麼回事,我的身體!好痛!!”有士兵忽然驚叫,滿目不可思議的盯著自己的手。
綠油油的熒光中,他的肢體正在化為樹木,很快,此起彼伏慘叫聲響起,所有計程車兵都開始了變化。
“不!!!我的臉!!”
“快跑啊!此地有妖魔!!”
“啊!!救我!!!救我!!!”
“詛咒!這是詛咒!!”
剎那的功夫,整個沐城化為了恐怖的煉獄,一種比面對死亡時還要駭人的慘叫充斥城中。
宋遠眼中滿是驚恐,拼命的往城外跑去。
“不,我不想死!!”
他恐懼的面目出現了樹化,驚叫著連同胯下戰馬一同成為了一棵灰暗扭曲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