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時，道路車流逐漸變多，喬敏駛入北環路的時候右腳必須來回交換次數增多，明顯感覺到有可能要塞車的節奏。
她趕著去接提前放學的兒子，想著要不要從下一個路口調轉下去。
這樣想著，準備調轉方向盤，後頭不知道從哪開來一輛車強行加塞先下去，差點蹭到車子後視鏡，要不是她快速反應過來開過一邊一點，指定要遭殃。
車子是下去了，她下不去了，後邊的車子怕是又有人想要加塞上來，一輛一輛的像年糕一樣緊挨著。
她忍不住吐槽一句：“也不怕追尾。”
越往前那種節奏感越強烈，尤其等待紅燈亮綠燈過程，車流過於緩慢，喬敏不耐煩的抬高頭往前頭瞟一眼，根本看不到前頭方向，入眼盡是各種顏色的車子。
行了，沒個半小時，出不去這條路。
喬敏打算給老師打個電話，卻先有別的電話打進來——她的同事。
剛接通，同事急促的聲音傳進耳朵裡，“班上有兩個男同學發生了爭執。”
沒等她問有沒有事，同事又說：“雙方出血，教導主任讓你快點回來。”
喬敏也想，可問題是眼前車子動不了，只能叫同事幫忙拖點時間，她很快趕回來。
同事：“我看看能不能拖延半小時。”
嗯……塞車也要半小時，看來是卡不上那個時間點了，但願教導主任能口下留情，讓她少挨一頓批評。
喬敏見前面車子動，腳下鬆開剎車緩緩前進，誰知道前頭的人突然剎停，車頭和屁股相撞了。
很好，何止是半小內能趕回去，一小時內回不回得去都不一定。
車主不是個好說的大哥，長得一臉兇橫像，說話又大聲又暴躁。
她提議私了，大哥當即掏出手機撥打交通事故報警電話，利落得沒反應過來。
北環發生車禍事故，導致後頭的車子前進不了，不停按喇叭催促，吵得喬敏耳朵疼，她打給同事的電話都聽不清裡頭講什麼。
沒辦法，她結束通話電話發資訊跟同事說事故發生耽擱時間要很久，幫忙全權處理。
同事那邊顯示正在輸入中很久，過好半晌才回復“好的”。
喬敏心想回頭請人家吃餐飯作為謝禮，畢竟要應付教導主任可不是什麼好差事。
交警來挺快的，處理事情更快，初步問了事情經過檢視行車記錄儀，迅速下判斷大哥過錯多一點，不過她還是要賠償人家修車費。
喬敏看著那被撞凹凸的車屁股毫不猶豫同意了，但是大哥似乎不太想。
大哥不知道在想什麼，交警問他好幾次沒有回應，經過好久思想掙扎艱難點頭同意。
按照流程走，喬敏和大哥的車子都要被扣留些時間，所以車子被扣走了。
喬敏收拾好車上一些重要東西，用手機打滴滴去幼兒園。
一進教室，看到自家兒子坐在桌位上鬧脾氣，整張臉看到她就沒好看過，小嘴撅得尖尖的。
喬敏嘆了口氣，走過去蹲下身子柔聲道：“媽媽路上出點事情，來遲點，別生氣了。”
江暮小朋友不想聽，雙手捂住耳朵偏過頭去。
喬敏將兒子扭正過來：“等會帶你吃好吃的漢堡好不好。”
聽到有漢堡吃，江暮嚥了咽口水，內心有一絲糾結。
喬敏哪裡不知道自已兒子什麼德性，只要再多說一句給他吃平時限制吃的東西，不屁顛屁顛消氣。
她得加緊點火力，“還有烤腸，你不是一直想吃幼兒園馬路對面的烤腸嗎？現在出去了立馬買。”
江暮瞬間兩眼放光，牽住媽媽的手。
他或許聽說過一句話，成年人最愛忽悠說謊，親媽一出幼兒園大門便反悔，裝傻充愣表示有這回事嗎？
江暮傻眼了，這還是那個時常教育他言而有信的媽媽嗎？
他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
喬敏摸摸兒子頭：“小朋友還是不要吃太多垃圾食品，不然會拉肚子的。”
江暮聽完氣得歪嘴，甩開媽媽的手，氣呼呼地跺腳。
喬敏打算重施舊招，很顯然兒子不吃那一套了，眼眶憋得紅起來，看起來怪可憐，心不由得一軟。
不行，她挪開視線不去看，裝作開啟打車軟體找車。
沒承想，江暮哇一聲哭出來，打得她一個猝不及防。
周圍來路人看過來，喬敏見狀趕緊捂住嘴巴，江暮嚎開嗓子來哭，捂都捂不住。
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好比現在，哄不了，乾脆任由苦累再說。
喬敏走到一旁一邊看著江暮哭，一邊打電話給同事。
同事說打架的兩個男同學去醫院包紮了，目前身體沒什麼大礙。
喬敏稍微鬆口氣。
“不過……”同事壓住嗓子低聲對準話筒道，“教導主任很生氣，你明天來上班要小心點。”
“行，我知道了。”喬敏結束通話電話。
江暮偷偷瞄一眼，看到媽媽還在看他，低下去的聲音又提高。
喬敏敏銳捕捉到小傢伙的小心思，故意生氣：“走不走。”
“不……走。”江暮一哽一哽的抽泣。
不走是吧。
喬敏直接抓住江暮胳膊拉著他走，開始江暮想撒潑，被她一個眼神瞪回去。
江暮內心一萬個委屈，越想越不好受，破罐子破摔嚎啕大哭。
路人向喬敏投去責怪的眼神，她忍又忍放開手，壓住即將衝上頭的怒氣，最後溫聲道：“江暮，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不想走，你今晚留在大馬路邊過夜。”
江暮哽噎住，停頓一會繼續哭。
“哭什麼哭，不就是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身後傳來一道小孩子清脆的說話聲。
江暮下意識反駁：“是媽媽沒有信守承諾我才哭的。”
小孩子試圖辯解，說出來的話顯得有些無力。
身後小孩切一聲，喬敏循聲回頭，看到男人的瞬間，耳邊一片轟鳴，心臟抑制不住反應過大。
男人同時也愣住了。
好久之後，喬敏剋制住激動，極可能聲音不那麼顫抖道：“好久不見。”
她其實不是很想說這句俗套的好久不見，想說的是另外一句“還好嗎？林暮然”，但到嘴邊換成了別的。
林暮然點點頭了，沒有開口回應。
氣氛有點尷尬，喬敏想要去打破它，怎麼都編織不好看起來說得過去的話，有些無措的去牽兒子的手。
偏偏兒子生氣中不肯給她牽，搞得莫名囧。
喬敏偷偷打量一番林暮然，這個人還是和高中時一樣，好像不去老去一般，永遠的少年外表，給人一種乾淨澄澈的感覺，忽略他一雙因熬夜發青的眼睛以及比較隨意的打扮，他真的像個少年。
她不由得想起那句“男人至死是少年”。
林暮然同時也在悄悄打量喬敏，她的變化令他快要認不出來了，氣質清冷貴氣，打扮貴氣，像是書裡走出來的名媛千金。
許久，林暮然緩緩開口：“你變化蠻大的。”
“是嗎？”喬敏心中竊喜，嘴角微微上揚，“也沒吧？膚色白點沒有痘痘而已。”
說完，林暮然沒有接話，他們之間隔著無形的尷尬在，令話題難以說下去。
喬敏欲言又止，變得緊張不少，手掌心滲出來汗，為了緩解氣氛，她提問林暮然這些在哪裡工作。
林暮然沉默不言，許是抱累懷中小女孩放下來。
他還是那個樣子。喬敏心中默默說道。
林暮然從來不擅長言詞，認識他開始，除了無所謂的小事吵架，其他時候交流基本是閉著一張嘴，偶爾交談兩句，決不會超過三句，要是超過了會要命。
喬敏不是沒想過重逢畫面，期待他會變成多話的人，期待他不再敏感，期待他主動點，期待……沒什麼好期待的。
“你小孩？”喬敏問。
林暮然沒回答，而是換了其他的話題：“我一直在宜春市發展，開有一家畫室。”
喬敏有些失望的“哦”一聲。
“什麼時候結婚的？”
“六年前的九月二十三日。”
“嗯。”
話題再次終結。
喬敏準備要走，兒子已經沒耐心催好幾遍，她收起想要敘舊的心思，匆匆跟林暮然道了句再見。
對方早在她愣神功夫間先一步上車。
莫名心裡不爽。
計程車裡，江暮壓不住好奇心問：“媽媽，你跟那位叔叔認識啊！”
喬敏不想回答兒子，選擇聽不見。
江暮自顧自又說：“之前我好像見過幾次，聽說是於瀟瀟的叔叔。”
“哦？是嗎？”喬敏裝作無所謂道。
原來他沒有結婚，喬敏不知怎麼地有點高興，可這份高興僅僅持續一分鐘。
一分鐘後收到來自老公的訊息，對話方塊上的字眼簡直刺眼。
喬敏跟司機說更換目的地，她沒想起來今天是所謂的一週一日的家庭聚餐。
想到要見到婆婆，整個心情跌入谷底，非常不明白不理解，明明不喜歡她，為什麼要搞聚餐。
有病。
車子停在小區門口，由於禁止來外來車進去，喬敏和兒子是走進去裡面。
江暮路上磨磨蹭蹭，想要拖延時間好不去，喬敏便直接告訴他沒有用，該來還是會來。
小傢伙垮下臉，站在原地不動。
她知道兒子不想去，但是沒有辦法，若是不去，婆婆那張嘴指不定要連續輸出。
早知道當初老公家人表現半點不喜的時候就應該斬斷感情，何至於到現在因為她的緣故，兒子要跟著遭殃。
“給你買蛋糕，這次是真的。”喬敏握住兒子手，給予一點安慰。
江暮艱難挪動一步。
喬敏沒有婆婆家鑰匙，按響門鈴好久沒見開門，又按響第二遍。
裡頭遲遲才有動靜。
婆婆推開門，沒好氣道：“不是給你鑰匙了嗎？按門鈴我還以為是推銷員。”
喬敏僵硬笑笑：“鑰匙放家裡了。”
“下次記得帶。”
婆婆眼中一閃而過的得意喜悅，喬敏憋得一肚子火氣，次次都是說這句，能不能換點新花樣，一個大學教授和巷子口裡貪小便宜的大媽沒什麼兩樣。
喬敏進到屋裡，發現有客人，輕哼一聲。
好一個鴻門宴。
老公的前相親物件和她媽媽正跟公公說話，看到喬敏之後戛然而止，彷彿喬敏是個不該出現的人。
幸好喬敏習慣了，換做旁人早憋屈死。
喬敏向公公問好，朝另外兩人點點頭示意，推了推躲身後的江暮示意快點。
江暮不情不願探出頭怯懦看看他們：“爺爺，姐姐，阿姨好。”
公公臉上滿意，招手示意江暮過來。
江暮向媽媽徵求同意。
喬敏輕聲道：“去吧。”
江暮垂下頭慢慢走過去。
三個人收回在喬敏身上視線繼續先前說話。
婆婆叫保姆接下圍裙吩咐幹其他事情，將圍裙給喬敏半句不交代。
喬敏懶得問拿過後進入廚房裡忙活。
一個人準備一大桌子飯菜很累，喬敏即便幹過很多次都不能適應，尤其體現在低著頭切菜洗菜時，她兩邊肩膀累到痛起來。
看著放在桌子上一堆沒拆開袋子的菜，喬敏下意識先捏捏兩邊肩膀，穿戴好圍裙提刀幹活。
忙到二十來分鐘，老公來到了，他沒有第一時間去跟客人打招呼，而是來廚房，引得婆婆不滿。
婆婆要把老公趕出廚房：“你都累一天了，歇會。”
老公擼起衣袖：“沒事，我能幹。”
婆婆瞪一眼喬敏，樣子像是在責怪。
又不是她硬要老公幹的，喬敏趁婆婆看不見偷偷翻白眼。
多虧老公的及時，喬敏得以從廚房中解放，按照她那慢性速度，少說要花上四五個小時完成，保姆只需要兩三小時。
可以落座吃飯，婆婆突發奇想鬧么蛾子，讓老公坐到前相親物件隔壁，喬敏挨著相親物件媽媽坐。
好傢伙，當著她面挑唆出軌，不愧是大學教授，腦子就是不一樣。
喬敏沒任何反應，婆婆似乎不太高興，想要發動她的陰陽怪氣。
老公沒按她套路來，提議跟前相親物件媽媽換位置，可把人臉給氣歪。
喬敏暗自憋笑，果然婆婆需要老公去治。
現在的回合輸掉，別的回合她勢必要找回來。
婆婆可以在飯桌上不顧客人會看笑話，連環出擊逼得不得不敗退。
喬敏準備好接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