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敏開車經過當年的巷子不由得鬆開油門放慢行駛，只是一個巷子口，僅能透過兩個人並肩而走，往裡頭看一片樹葉出牆來，雜亂的電線在半空中交叉延伸，一輛電動車自裡面緩緩前行。
他們安裝了路燈，還是太陽能款。
滴滴——
後頭有車催促她。
喬敏打了個方向燈調轉車身停靠在路邊臨時車位。
那天晚上吃的店倒閉了，鏽跡斑斑木門上有一把大鎖，兩邊隔壁的店鋪也是，它們散發一股上了年紀的味道。
不遠處一位老婆婆站在樹影下面賣菜，拿著手裡秤砣掂量，一雙眼睛眯又眯，報價的速度有些慢，買菜的人靜靜等待。
喬敏鎖好車門時隔十九年踏入巷子裡面。
其實石板下方是附近居民排水的臭水溝，凹凸不平裂開很大一條縫，低頭看清晰可見黢黑汙水流動，隨之還有股腐爛發臭陳年舊味。
近來雨水太多，不滿發黑的苔蘚牆壁一條條噁心的鼻涕蟲抽拉長身子朝上爬。
喬敏一看到它們渾身起雞皮疙瘩，蝸牛至少有個殼，它們只有裸露的身軀，令人發怵的程度。
巷子長，過去一點有條路可以通到外面紅綠燈路口，喬敏站在這個左轉的一條電線杆豎立佔據一半的狹小口子看路過的人。
那天晚上那個人想必躲在電線杆後面，他體型不大偏向於瘦弱，掐住趙曉茵下巴的手，如同簡愛芬女士養的幾隻雞爪子一樣皺紋路深壑。
喬敏感到不舒服，呼吸過於急促，胸口的位置一陣抽痛，蹲下身來緩解才好點。
“小姐，你不舒服嗎？”陳饒走前來詢問。
喬敏擺擺手，半抬頭想要看清楚對方臉，一道光線打射下來太刺眼，雙眼幾乎睜不開。
“要送你去醫院嗎？”陳饒瞧這女人臉色白兮兮的，一直捂著胸口位置，懷疑心臟病發作，“這裡去縣人民醫院很近。”
陳饒衝徒弟招手：“姚雲去把車開過來。”
姚雲沒太聽清楚：“你說什麼？”
“車子開過來，這位小姐身體不舒服。”陳饒大聲一字一頓道。
喬敏緩過來氣搖搖晃晃站起來：“我沒事，不用去醫院。”
“你真沒……事。”陳饒不相信，慘白搖搖欲墜的臉色不像沒有事的樣子，而且聲音又耳熟。
陳饒思索片刻：“請問是喬敏嗎？”
喬敏睫毛微顫：“你是？”
果然沒錯，陳饒對於某個人的聲音能記憶儲存一段時間，尤其像喬敏這樣跟調查案件有關的。
陳饒頗有神氣般自我介紹：“你好，我是春和縣派出所的民警陳饒。”
喬敏後退一步：“陳警官你好。”
意料之外，她想不到他們竟然查到這條巷子來了。
“喬小姐故地重遊？”
她壓住焦躁，大方直視陳饒直白的探究：“我家穿過這條巷子過條馬路直走便到。”
“還以為喬小姐故地重遊。”陳饒裝作失望道。
她聽著這人一股子吊兒郎當氣息心下不悅：“陳警官有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陳饒聞罷嚴肅起來：“喬小姐，上次那個時間問題，你果真八點鐘到家？”
喬敏閃過一絲遲疑被陳饒精確捕捉到。
“我希望喬小姐不要撒不必要的謊言，早點破案對大家都好。”
“陳警官……”喬敏手機鈴聲響，她示意陳饒等一會，手指往上滑動接通。
簡愛芬手提一隻雞，另一邊拿到，手機夾肩膀與耳朵之間：“你到沒有？還是你不認識路了，不知開到哪個犄角旮達去。”
喬敏轉過身背對陳饒：“快到了，路上買點菜。”
“買什麼菜，家裡今天殺雞。”
知道女兒回來，簡愛芬特地殺雞煲湯補補，上次去城裡見她，人都快瘦出骨頭來，兩隻手小小的，穿的衣服又寬又大，胸前鎖骨明顯。
好不容易回趟家，多補兩三碗，回頭把新得的人參加四五條。
“光吃雞，不吃青菜不均衡。”
“少學你那尖酸刻薄的婆婆，老孃不愛聽。”
“行了不跟你說了，我要開車。”
“好好好，我現在去把雞下鍋。”
……
陳繞搓搓手：“聊完了？”
“聊完了，關於說的那個時間點改日再聊，我趕時間回去。”喬敏急著走，不等陳饒開口，人快步回走。
陳饒在後面追：“喬小姐，你等會不急於一時。”
喬敏要不是高跟鞋不好跑，她估計要跑起來，陳饒眼看要追上來，趕緊地上車鎖住車門，左右觀察車流情況駛入主路。
陳饒這下肯定了喬敏做賊心虛。
簡愛芬聽到車子關門的聲音知道是女兒到了，手沒來得及擦跑出來，看到只有她一個人時，往後看看：“我外孫呢？”
喬敏拖著行李箱越過她：“江遠之家裡帶。”
“你們三個怎麼不一起回來？”簡愛芬有些失落。
四個小時的車程，喬敏直接倒在沙發上：“江遠之上午要去學校開會。”
“那你也可以把江暮帶回來。”
“我就待兩天，來回折騰江暮受不了。”
今早江暮有點發燒咳嗽，一個來回車程都要八小時的路段，喬敏不敢把他帶回來，萬一累著病情加重，小傢伙難受又是吃藥又是打針的，她交給誰帶去。
吃完午飯，喬敏出去剛剛回來路上看到一家花店買束百合，打算等會去看看趙曉茵。
路過一家蛋糕店，櫥窗裡擺放精緻花朵小蛋糕，喬敏當即付錢買一個。
總感覺還缺點什麼？
喬敏一時沒有想起來，到墓園外面看到有一家紙紮店，她驚醒紙錢沒有買。
生辰嘛，必須得要有點錢花。
喬敏經過店員豪爽推銷，買下全套系列，房子車子衣服僕人等通通買齊，向工作人員詢問趙曉茵墓地走上階梯。
走到一半她想起沒有買打火機，正打算回頭，頓時瞧見包裡有店員貼心贈送的火機，繼續前行。
趙曉茵的墓碑坐落在最後面一片，朝下看俯視到整座墓園風景，抬頭看能看到對面水霧浸山色。
喬敏與她多年未見，想不到什麼話開口，先放下購來的禮品，醞釀會情緒：“風景不錯。”
頭頂飛過一群烏鴉。
她覺得不說話比較好。
暑氣悶燥難耐，教室裡風扇一共九個，前頭中間後頭各三個，輪到喬敏所在位置的風扇趕巧壞掉，上報班主任去總務科報修，遲遲見不到人來修。
她便每日拿一把扇子邊寫邊扇，手痠手累休息會，反反覆覆重複性動作始終沒有等來維修師傅。
趙曉茵告訴她說，總務科的人辦事效率不佳，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教室這種風扇壞的不會那麼快前來。
她不以為然，心裡覺得總務科的人肯定是忘記了。
這不，她再次同班主任說，下午人就來了，一問得知是忘記的原因。
風扇壞掉不能使用，師傅拆下來，說是要新買安裝上去需等待段時間，趙曉茵第一個表示不滿，“你要是又忘記，我們夏天要熱死。”
師傅檢視著風扇型號分出點神回應趙曉茵：“放心，明天給你們安排裝好。”
話如此，師傅的“明天”沒有來，喬敏和趙曉茵又得拿起小扇子扇呀扇。
最開心是熬到放學後，她們兩個跑到校外一家小賣部裡面，假借買冰淇淋由頭蹭空調。
她們跟店主混熟了，每天能多點時間逗留。
某天放學，喬敏和趙曉茵邁進店鋪，叮咚的聲音同時與腳一起落下。
喬敏看到徐嘉悅瞬間轉身縮在趙曉茵身後面。
徐嘉悅沒有看見她，專注挑選東西。
“我們待會再來。”趙曉茵一步一步退出店外。
兩人在外面又看到林暮然，他坐在長椅上畫畫，趙曉茵輕啊一聲，看看裡面的人，看看外面的人，明瞭一件不得了大事。
喬敏幾乎同一時間，反應之事慢兩秒也明白過來。
林暮然像是會窺探他人內心，畫筆刷刷落眼睛目不斜視，嘴巴一張一合：“請你們不要胡思亂想。”
“我沒有，事實勝於一切。”趙曉茵挑挑眉道，眸光裡有幾分得意，“陰鬱男與霸凌姐不正是小說劇情，你們之間……”
喬敏瞅到林暮然臉色漸變，連忙捂住她嘴眼神示意不要說了。
“捂她嘴幹嘛，讓她說下去。”林暮然語氣冷冷，畫筆在他手裡斷成兩段死死捏緊。
趙曉茵扒開喬敏手伸長脖子：“都那樣了，你還不讓人說，小肚雞腸。”
林暮然收拾好畫具進書包起身離開：“牙尖嘴利。”
沒多久徐嘉悅出來看不到人，注意到喬敏，表情秒變兇狠凌厲，她要衝過來打人，趙曉茵指即將消失拐角的人：“林暮然在前頭。”
徐嘉悅順視線看，不是很想去追過去的意思，抬高手臂壞笑。
喬敏看出她要實施暴行，一股腦推開拉住趙曉茵跑。
一路跑，徐嘉悅一路叫站住。
如果沒有紅綠燈，她們兩個率先跑過對面，徐嘉悅兩隻手要扯住其中一個人髮尾。
劫後餘生，喬敏大口喘氣，汗水黏著頭髮順臉頰滑落，衣服領口溼一片，汗臭味聞起來像她家小賣部賣不到下午賣不出的豬肉一樣。
趙曉茵有點擔心明天徐嘉悅報復：“要不我們明天請假。”
“請假之後第三天，徐嘉悅照樣會找我們麻煩，她是個神經病。”喬敏只敢在徐嘉悅聽不到的地方實話實說。
她沒說錯，徐嘉悅見人就打的行為，的的確確是個神經病，只有這些才會不分任何理由去打人。
趙曉茵苦惱，沮喪著一張臉：“請不了假，明天該咋辦？”
喬敏思考一番：“她不會敢在教室裡鬧。”
“但願。”
隔天，徐嘉悅沒來，兩人都鬆口氣。
趁著林暮然睡覺功夫，趙曉茵聊起他的八卦，根據學生間小道聽到訊息，徐正在追林，林瞧不上徐，二人之間拉拉扯扯。
趙曉茵說到拉扯，兩隻拇指碰一起比劃。
喬敏怕林暮然聽見噓一聲表示小點聲音。
“怕啥？他睡著聽不到。”趙曉茵自信抬高下巴。
喬敏仍不放心，謹慎地提議紙上交流，中途趙曉茵尿急去上廁所，對話中斷，她把本子夾進書本里。
林暮然直起身伸懶腰：“看不出來你這人挺八卦的。”
意味深長，喬敏秒懂他的意思，裝作沒有聽見疊好放亂的書本。
“她確實在追我，不代表我會答應。”
“我瞧不上一個神經病。”
此話何意？
“跟她玩玩。”
誒？
喬敏腦子轉不過來，他三句話什麼意思？
林暮然沒指望她芝麻綠豆大小的腦子能轉過彎來，懶腰伸完趴會桌面。
是不是真玩玩，喬敏看他們相處的模式不像，由於她只在遠處觀察過，近處沒看到過，不敢下保證。
年紀裡傳開流言蜚語，多說講林暮然和徐嘉悅之間，一到下課竊竊私語便在教室內迴盪。
女同學不理解林暮然會看上一個窩瓜臉，男同學嫌惡找一個小混混，總之都是不看好的。
一天，喬敏體育課上課跑步被鬆散的鞋帶絆倒，校褲磨破膝蓋那裡皮沒一塊皮，細小沙子陷入肉裡，她痛得咬緊下頜。
趙曉茵同老師說了這事，喬敏得到允許去，一瘸一拐走去去。
校醫室木門反鎖，她起先以為是校醫出去了，便坐在窗戶下面看起來鬆鬆散散的椅子等。
十來分鐘後，校醫回來拿鑰匙開，好半天沒開成功，隨即扣扣門板：“同學，你幹嘛把門鎖上。”
有人在裡頭？喬敏好奇地踮起腳尖查探。
簾子背後隱約有兩道身影晃動。
“同學，開門。”校醫扣門改為拍門。
兩道身影似乎嚇到一般，他們走來走去，一會的時候其中一道消失不見，門開啟了。
是林暮然。
喬敏不由猜測剛剛另外一道身影是徐嘉悅，她看到人躲在門縫後面。
林暮然對於喬敏出現表現陰沉，一副“你來幹嘛”的表情。
她不想理會，同校醫說話讓她幫忙處理一下傷口，徐嘉悅就是在這個空檔期間溜出去。
酒精點塗傷口，喬敏沒忍住叫出聲來。
林暮然覺得矯情：“你吵到我睡覺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喬敏翻了個大白眼，陰陽怪氣懟他兩句，“打擾你好事，我也不想。”
林暮然撐起半邊身與喬敏對視：“你和趙曉茵混久了，嘴毒不少，怎麼不見你學會反抗。”
“不好意思，我比較懦弱，學不來投懷送抱。”最後四個字礙於校醫在場，喬敏用嘴型無聲說。
林暮然驟然沉臉：“有本事到人家跟前說去。”
“我沒本事，我承認，不像某些人喜歡說場面話。”
“你咋不報上名字。”
“我不喜歡說清楚。”
……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互懟。
眼看林暮然要落於下風無力還懟漲紅臉時，喬敏傷口不小心被校醫按壓到後半句子變成絲絲抽氣。
林暮然勝利嘴角勾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