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心理諮詢在溫室裡,由於外頭驟雨初降,女人改到室內房間。

巨大的落地窗清晰看到雨水滑落的路線,遠方之處隱約雷鳴,伴隨一道道閃電。

女人室內點燃一種香薰,喬敏湧現一股安心。

安心持續不了多久,忽遠忽近的閃電雷鳴令她思緒心煩意亂,不好的記憶隨之閃現。

女人說不用著急講出一切,從最開始的起點開始。

喬敏試著回憶最開始的起點。

十九年前,夏日。

喬敏申請換去理科班,她的文科成績不好,加上班主任厭惡是個麻煩,不止一次暗示換班。

徐嘉悅放言即使換掉班級,霸凌永遠不會到頭。

喬敏不指望會沒事,能得一絲喘息機會就好,於是她搬走所有書本走去理科班教學樓。

夏日喧囂使得樹上蟬聲鼎沸,她一步一步走向看似能帶來新生機的十一班教室樓梯。

下課的時間,走廊有很多同學走來走去,喬敏垂著頭小心不碰到他們,萬一遇到一個像徐嘉悅一樣的惡魔,這個學校無法再待下去。

十一班的班主任是個年輕大學畢業沒多久的女老師,小小矮矮的,戴著兩片圓圓黑框大眼鏡,看起來是個好說話的人。

她跟喬敏講話細聲細語,有一股柔和調子。

喬敏被安排到後面的座位和一個男生坐,主要是沒有前面的位置了。

老師說過段時間會重新安排座位,叫她先等等先。

喬敏其實無所謂,只要班級裡沒有徐嘉悅什麼都好。

同桌的男生一直在睡覺,喬敏上了三節課,他仍舊在睡覺,任課老師也不管。

喬敏心生好奇便問前座剛認識的趙曉茵:“為什麼老師不管他。”

趙曉茵側回身子:“因為他不用聽課成績都是年級第一。”

“哇,好厲害。”喬敏羨慕地讚歎。

男生這時候突然醒了,他盯著喬敏看半天又趴回去。

喬敏以為男生是見到她滿臉紅痘嚇到,把頭再低下去一點。

她深知自已的樣子太嚇人,打算拿出放在口袋裡面的口袋戴起來,這樣能遮住一點不用被人嫌惡心。

趙曉茵不解:“戴口罩不熱嗎?天氣這麼熱還是不要戴好,痘痘要是空氣呼吸不了,會憋得更加紅。”

喬敏掛住耳朵的手頓住,細聲道:“痘痘太多,會礙眼。”

“能礙什麼眼,班裡沒人留意的。”

“有人會。”

喬敏主要害怕徐嘉悅會跑過來,看見她沒戴口罩,瘋狗似的撲過來扇耳光。

她不想在新班級裡丟臉。

“沒事,這裡是理科班,徐嘉悅不敢上來放肆,而且我們班主任人好。”

喬敏發懵,大腦沒轉過彎。

趙曉茵不好意思觀察著喬敏情緒:“是這樣的……之前我看到過你被欺負的樣子。”

喬敏猛然抬頭,臉白出一個度,結結巴巴道:“什麼時候的事。”

“就……”趙曉茵指間撓撓臉頰,“分科那天,我見到之後報告了老師。”

原來是那天,喬敏不知為何沒有太多感激之情,反倒憤怒浸滿整個胸腔。

憤怒是因為徐嘉悅也許一時興起打人,下次有可能不會,因為趙曉茵看似好心的報告老師,她遭受長達一個月欺凌。

但是轉念一想,徐嘉悅那樣的人不會有一時興起之說。

不管怎麼樣,喬敏總要感謝人家:“謝謝你。”

趙曉茵慌忙擺手:“不用不用,我沒有幫到忙,聽說你後來還是被欺負。”

喬敏和趙曉茵成為了朋友。

有段時間聽說徐嘉悅找了新玩具欺負,那個學生心理受到嚴重創傷,躲在家裡不敢出來見人了,學生家長鬧到校長知道。

徐嘉悅父母動用強大關係網沒有被勸退,簡簡單單的停學一個月和記大過檢討處理。

趙曉茵憤憤不甘對著喬敏講述,說到激動之處一拳捶桌,驚醒睡覺的林暮然。

林暮然周身散發黑氣,一臉睡不夠的倦怠,來回在喬敏和趙曉茵之間轉眼珠,沒過半會重新進入夢鄉里。

趙曉茵摸著胸口:“嚇死我了。”

經過喬敏一週摸索。林暮然只是看起來不好惹,其他時候脾氣穩定,即便動怒眼神警告,不會將人抄起來打。

“沒事,他不會打人。”喬敏寬慰。

林暮然原本要睡著了,耳邊傳入喬敏一句話,意識清醒不少,故意對著她那個方向睡,想聽聽聊他什麼。

“林暮然不打人,他散發出來的氣息壓抑。”趙曉茵誇張地抱住雙臂抖一下。

“徐嘉悅要回學校了嗎?”喬敏不安問。

趙曉茵心算算日子:“快了,明天要回來了。”

喬敏心一沉,祈禱徐嘉悅不要回那麼快先,最好是發生點車禍骨折躺上個十天半個月,熬到暑假放假,她不用提心吊膽。

事與願違,第二天中午趙曉茵先去食堂佔位置,喬敏寫完數學大題才去。

下坡途中,上坡的徐嘉悅一眼落定,揚起惡味笑意衝她比槍發射。

喬敏立馬垂頭,徐嘉悅和她的小跟班們哈哈大笑。

笑聲迴盪長坡,喬敏害怕極大庭廣眾之下對方廝殺,轉身要跑。

徐嘉悅大叫站住。

喬敏沒有乖乖聽話,拼盡全力奔跑,尋找能躲起來的地方。

眼見徐嘉悅她們要追上來,喬敏為沒有找到地方急得要哭出來,漸漸放慢步伐打算認命。

林暮然如救星一般出現,將她護在身後。

徐嘉悅嘖一聲歪頭噗嗤笑道:“你看上這醜八怪了?”

“沒有。”林暮然聲音冷冷,聽不出來任何感情,“只是覺得你欺人太甚。”

“呵!”徐嘉悅聳起兩邊肩,頭一次見識到敢說她的人,不免有些感興趣,“叫什麼名字?”

林暮然不語。

“不說?”徐嘉悅挑挑眉,“回頭我順便找個人打探。”

“林暮然。”林暮然不耐煩輕聲道。

徐嘉悅滿意勾唇笑:“看在林暮然的份上,我今天放過你醜八怪。”

喬敏呼口氣出來,一放鬆肚子餓了。

她小聲跟林暮然道謝,小跑去食堂找趙曉茵。

……

雨勢變大,雷鳴移至近處,喬敏思緒中斷,望向外頭暗色大片烏雲,心焦心躁竟然平靜下來。

女人熄滅薰香:“好了,今日的諮詢到此結束。”

“這麼快嗎?”喬敏感覺半小時沒到,然而一看手機有一個多小時了。

一條江遠之發來的訊息顯示三十分鐘前,她解鎖點開看。

“媽來了。”

喬敏以為是婆婆,頓時不想回去。

女人見外頭太大雨不安全,提議喬敏等雨停再回去。

親媽簡女士電話打進來,上來第一句跑哪廝混去了。

喬敏說過好多次說話不要那麼衝,就是不聽,看來是本性難移。

“外面。”

“幾點回來。”

“雨停。”

“回來吃飯嗎?”

“你來了?”

……電話裡只剩嘟嘟嘟。

喬敏:“……”

好一個從來不聽完人說話,喬敏回去要好好說道說道才行。

雨下到天黑沒有停,變小很多,喬敏拒絕女人挽留吃飯的好意,花費四十分鐘開回去。

雨天路滑,車子容易側滑,喬敏儘量小心一點,她窺看後視鏡的時候,發現有輛小轎車跟很久了。

郊外回到市中心,以為會在轉彎處分開,轉眼見它跟在後面,林暮然的話冒出來。

趙曉茵的母親想要謀殺?

喬敏給點油門甩開,隔一段距離小轎車疾馳衝過來,完全不顧其他車子猛按喇叭警告。

一個十字路口,小轎車停在隔壁行車道。

喬敏摁下車窗,對方同樣摁下車窗。

隱約燈光打照,看清人臉後她倒吸一口涼氣,那個人是歡樂谷遊樂場遇到的女生。

副駕駛的人則是趙曉茵母親。

她們兩個人看向喬敏的目光恨不得一道了結,隱忍又剋制,即將爆發。

喬敏還不想死在回去路上,升起車窗撥打報警電話。

母女倆追一段路路,警車趕到將二人給扣押回去,喬敏要回去做筆錄。

警察局內。

趙曉茵母親保持沉默不言,警察問不出原委。

相反趙曉茵妹妹這邊侃侃而談,儼然把警察當成聊天室,扯一些有的沒的話題聊。

警察耐心有限,放話要是不說實話關上幾天。

趙曉茵妹妹現場改話術拒不承認跟蹤事實。

喬敏知道後去拿行車記錄儀給警察做證據,母女倆對於證據不屑堅持已見。

耽擱點時間,簡女士電話轟炸,叨叨叨在外面那麼晚還不回家,飯菜都要涼了。

喬敏挑了個角落壓低聲滿滿求生欲道:“一時半會回不來,人在警局裡。”

“你有沒有事?”間愛芬第一時間關心女兒,“要不要我過去撈你。”

“目前不用。”

“喬敏。”一位女警開啟審訊室門道。

喬敏匆匆忙忙結束通話電話,趙曉茵的母親要見她。

她從進來到現在,趙曉茵的母親死人一般的珠子不停在身上轉溜,試圖尋找某件東西。

“曉茵是你殺死的對吧!”趙曉茵母親壓抑著內心波瀾平靜直視道。

喬敏知道會有這一天,相比較女警的神色複雜,她對上趙曉茵母親雙眼坦誠回答:“不是,我沒有。”

“狡辯。”趙曉茵母親冷哼,“警察同志這個女人在十九年前夥同其他人殺害我的女兒。”

“我沒有。”

“當天晚上只有你和那個徐嘉悅回來了,我的女兒第二天被拋屍在池塘裡,不是你們兩個還能有誰,儘管警察說死亡時間對不上,你們沒有嫌疑,但我不信。”趙曉茵母親一下子說好多話導致情緒上過於激動,胸口劇烈此起彼伏,“憑什麼我的女兒枯骨埋土得到伸冤,你們活得那麼好,憑什麼!!”

趙曉茵母親企圖掙脫手銬衝過來掐喬敏。

喬敏原地不動:“我依舊是那句話,曉茵是我的好朋友,不會殺她。”

“放屁。”趙曉茵母親面目猙獰,“你記恨曉茵搶走你喜歡的男生,故意殺人,小小年紀惡毒至極。”

等會?她什麼時候記恨過趙曉茵搶喜歡的男生。

學習努力的年紀有好感也不會這樣做吧?

她好惡毒。

再說趙曉茵沒有喜歡的男生,誰這麼大膽造死人謠?

回頭弄死他\/她。

面向女警,趙曉茵母親緩和神色:“警察同志我要報案。”手指著喬敏,“她,十九年前6月25日當晚夥同另一個同學殺害我女兒趙曉茵。”

女警懵住幾秒,消化過來後將告知上級。

喬敏被帶到另一間審訊室等待。

簡愛芬和江遠之到達警察局的時候聽說喬敏有可能涉嫌一樁殺人案件極力幫忙辯解。

警察合上筆記本:“有沒有,需得我們做出初步判斷。”

說罷關上審訊室門。

喬敏沒有想象中緊張,精神方面蠻輕鬆的,警察問一句答一句。

男警思索著什麼,好半晌和助手女警用他們二人能聽到的話交談。

快到半夜,喬敏出來看牆上時鐘,長針指向十,短針靠近十二,有種恍如隔世,在審訊室裡她像被迫一般重複當年發生細節。

不厭其煩的。

警察大概是累了,他們找不到有用資訊,以證據不足為由放過喬敏。

喬敏於走廊一眾醉鬼中發現親媽、江遠之、江暮,三人睡著了。

江暮被親媽抱在懷裡,江遠之單手支撐。

喬敏過去喊一聲,親媽、江遠之立馬清醒,睏倦地眨眨眼。

四人離開警察局。

喬敏太累,換江遠之開車,她和親媽坐後排。

簡愛芬憋不住事,一秒都不行,急急躁躁開口:“喬敏是不是十九年前那件案子。”

喬敏疲憊嗯一聲。

“我就知道趙曉茵她媽揪著不放,之前來家裡逼問我,我說不知道,跑來禍害你了。”

兩週前,趙曉茵母親上門找簡愛芬,是帶著一桶狗血來的,潑到門口大聲嚷嚷殺人兇手的家。

簡愛芬聞聲跑出來,被剩餘狗血潑一身,一股子腥臭味。

完事之後,趙曉茵母親撲通一聲跪下磕頭求她告知真相還一個公道,一邊自已扇自已一邊雙手猛扯頭髮,樣子狀似瘋婦。

她不敢靠近,遠遠的告訴趙曉茵母親什麼都不知道。

趙曉茵母親聞言停止所有動作起身朝地上吐口水,聲嘶力竭大喊大叫她們家殺人會遭到下十八層地獄的報應。

喊完又說趙曉茵受冤枉一定會上天堂,神會主持公道。

喬敏靠在車窗邊閉眼:“曉茵的事情對她們家來說打擊太大。”

“大也不能跑來人家家裡發癲潑狗血。”簡愛芬現在還能感覺到身上有股腥味,“本來不關你的事,硬要安放吧不實罪名。”

喬敏聽著簡愛芬絮絮叨叨沉睡過去。

簡愛芬想去叫醒她,江遠之看向後視鏡出聲:“媽,讓她休息會。”

簡愛芬看又看咽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