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夫人伸手接過, 疑慮更濃。
“你為什麼要幫我?”
“並不為什麼, 只是也曾經有過被人欺凌的經歷, 看不過眼罷了。
可惜,我幫得了夫人一時, 卻幫不了夫人一世。
方才雲妃的話,想必夫人也聽進心裡了,該何去何從, 夫人還是早做打算吧!”
說罷,便轉過身去。
“ 此地不宜久留, 我要走了,請夫人保重!”
德夫人怔怔望著女子黑素弱柳的背影穿堂而過,撩起珠簾跨了出去。
那一瞬間,她似乎覺得是自己唯一的希望要溜走一樣,如此不捨。
“請留步……”
喬娘子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夫人還有什麼事嗎?”
德夫人 深吸一口長氣, 摸了摸劉訓的小腦袋。
“訓兒, 娘要和這位娘子說幾句話,你去門口,幫娘望著風, 要是有人進來,你就擊掌。”
劉訓 眨了眨眼睛,鄭重的點點頭,聽話的走了出去。
二人面對面站著, 德夫人看不清喬娘子的表情, 喬娘子卻將德夫人眼中的猶豫,疑慮,盡收眼底。
“你說他不會放我母子走, 可有沒有根據?”
喬娘子唇角一扯, 帶著些淡淡的笑意說:
“ 夫人是個聰明人, 相信有些話不用我多說, 您自己心裡頭有判斷。
否則此時,夫人也不會攔住我了。”
喬娘子說的不錯,此前聽雲妃說王公公是周衡父親後, 德夫人便也知道, 禽獸不如的周衡,斷然不會留她母子!
給他們建造新府,那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罷了, 路上會發生什麼, 或者去了新府之後會發生什麼, 那就不關他周衡的事了!
即便後人能猜到是周衡所為, 那又能如何呢?
一來沒有證據,二來她們母子已經死了!
其實她活著還是死了,也不是很要緊。
但她平生只有訓兒這一個兒子,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有事!
“既然娘子肯與我說這些話, 那是不是, 娘子有 什麼法子,可以保我母子渡過難關?”
被軟禁在落雲軒, 走出方圓十里都難。
眼下除了身邊這個被毀了容的丫頭之外,似乎再也找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 唯一的希望,就是寄託在這喬娘子身上了。
只是她肯不肯幫自己, 還未可知。
可是喬娘子居然只是冷冷的回她一句:
“我可沒有能耐保你們母子!”
就像是好不容易燃起的火苗被撲滅, 眼前又陷入一片漆黑。
德夫人失望的 垂下眼眸。
“ 這年頭, 每個人自保都不夠, 哪有能力去保護別人?
夫人若想母子平安, 只能是你自己想辦法。
我只能說, 夫人若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我可以盡力。”
德夫人眼中浮現淺淺無奈。
她苦笑道:
“我能想到什麼辦法?
翻宮牆出去嗎?
若我說要翻宮牆出去,娘子可以幫我驅走侍衛,尋來梯子,並且支走 宮牆內外把守的禁軍嗎?
即便如此, 又能保證天涯海角,我們可以順利的逃脫嗎?
這顯然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能想到什麼法子呢?
除了等死,還是等死!
“夫人的生死, 只在周衡一念之間。
夫人這麼聰明, 想必略一思索,就能明白我指的何意。”
德夫人蹙眉,沉吟。
“周衡……”
忽地眼眸中閃現一抹巨大的驚詫,
“你是說, 讓我……他?”
喬娘子點點頭。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只是好在娘娘還年輕, 此法還能管用, 若是娘娘再長几歲, 恐怕想用也用不上了!”
德夫人 身子一顫,猛的後退了一步。
“不!這不可能!
他是個亂臣賊子,本宮……本夫人怎可以輕賤 到如此地步……
若是如此,以後黃泉之下相見,我如何向先帝交代……”
喬娘子看向窗外走廊負手而立的劉訓。
“ 那就要看夫人,是為死人活,還是為活人活了……”
德夫人 隨著喬娘子的視線看向窗外,兒子劉訓一身常服僵直又戒備的站立著,就像一隻受了驚嚇的馴鹿, 再也找不到半點過去的尊榮與驕矜!
曾經 無上榮耀的君王,如今居然落得連個侍衛都不如, 都是怪她這個無用的母親啊!
沉默良久,德夫人牙關一咬, 擲地有聲的說:
“你說的不錯, 我應該為活人活,而不是為死人活!”
喬娘子微微一笑, 點了點頭。
“既然太后娘娘想通了, 那,您一定有法子找到自己的生路。
民女就不打擾了, 就此別過。”
說罷便要走, 德夫人又焦急的攔住了她。
“等等!
你不是說,可以援助我嗎?
可否告訴我,你能怎麼援助?”
喬娘子緩緩轉過身, 目光在德夫人臉上盤旋。
“只要夫人能讓周衡踏入落雲軒, 其餘的, 便都可以交給我來安排……”
德夫人深深吸了一口長氣, 就如同帶著赴死的決心一般,重重的點了點頭。
“好!
只要能救出訓兒, 我怎樣犧牲都願意!”
她並不知道這喬娘子是何人,也不敢對她完全信任,但眼下橫豎都是一死, 除了放手一搏,信這喬娘子,她再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喬娘子剛邁出洛雲軒, 痛的昏過去的阿房也醒了。
德夫人親自打了一盆清水 為阿房細細的擦拭了臉龐, 將喬娘子給她的那包藥粉輕輕撒了上去。
想不到, 只過了片刻,阿房的臉便逐漸的鬆緩下來, 看起來不再那麼痛苦。
“夫人,您給我撒的這是什麼?冰冰涼涼的好舒服……”
藥粉的效果讓德夫人微微有些意外, 她想起之前喬娘子和她說, 阿房的傷還有救, 既不敢相信,又滿懷期待 想要親眼去驗證這樣的奇蹟。
一夜過後, 再看阿房的臉, 傷口居然全都結成細細的疤, 原本翻卷的皮肉皆以消失的無影!
她想起十年前自己曾經不小心從承慶殿的廊沿上摔下,手臂恰好碾壓在一片鋒利的石塊上, 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
她清楚的記得,用上宮中太醫合力調配的愈疤藥一夜後, 翻卷的皮肉 仍然沒有癒合, 並且直到如今, 那傷疤還是比 從前細不了多少!
德夫人不由 捲起自己左邊的衣袖, 手腕上三寸處, 赫然有一道 已迴歸膚色的月牙形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