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到了雍州府城,顧雲起第一件事就是趁著夜晚潛進知府府中,將那封血書放在知府書房的桌案上。

匿名送完血書,又擔心在酈州的溫瀾,顧雲起立即給張長宇寫了一封信,請他幫忙打聽一下酈州的狀況。

到驛站將信寄回去,顧雲起這才回到客棧備考,偶爾出門留意打聽著知府的動作。

轉眼又是十日過去了,張長宇終於回信了。

信中表示酈州確實是出了事,酈州對外宣稱的是災民暴動,但是張長宇聽他父親猜測,或許與前年修築河堤的事有關。

不過顧雲起託他打聽的小大夫倒是沒什麼事,在酈州施藥救人,受到許多災民的尊敬,好著呢。

得知溫瀾那邊無事,顧雲起暫時放下心來。

無視張長宇信中八卦地打聽那小大夫是誰的廢話,顧雲起讓他提醒張父在酈州小心,送完錢糧立即離開,酈州官場可能多有動盪。

自已最近也時常留意探聽著,自從自已送完那封血書後,雍州知府的動作就不斷。

先是派了人馬前往酈州,而後又往京城送了密信。

動作很謹慎,都選在深夜行動。

若不是顧雲起五感遠遠超過常人,又時刻關注知府的動靜,不然怕是都無法察覺。

確定了雍州知府已經暗暗有所行動,酈州那邊形勢暫時穩定後,顧雲起終於放下心來,能全身心的投入備考。

八月初九,鄉試開考。一共考三場,每場考三天,這三天之內,考生吃住都要在號房內。

正值秋老虎肆虐,號房裡悶熱無比,蚊蟲張狂飛舞。

臨近號房尾部的茅房裡,糞水被暑氣一蒸,臭氣熏天。

倒黴的坐在尾部號房裡的學子被燻得眼睛都睜不開,難過至極。

出得考場,聞著那些倒黴學子身上令人作嘔的臭氣,顧雲起暗道自已還是有些好運氣的,至少能遠離茅房,不用忍受這沖天臭氣。

考完九天六夜的鄉試,顧雲起躺在客棧的浴桶裡,長舒了一口氣,徹底地放鬆下來。

鄉試閱卷時間就比較長了,差不多在一個月之後放榜。

因此,考完第二日,顧雲起就收拾了行李打算回去。

馬車噠噠的駛過臨溪城門,顧雲起下車,揹著書箱往家走去。

秦氏也早已等了許久,見他回來自是一番關切,又照例買了許多他愛吃的回來下廚。

不過,飯還沒吃兩口,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

溫瀾和李大夫被捉進了一處莊子,斷了訊息。

張長宇剛接到訊息,溫瀾原本一直跟著李大夫在受災最嚴重的祁明縣施藥救人,半個月以來也都相安無事。

可是前幾日突然有一隊家僕模樣的人四處蒐羅會醫毒的大夫,溫瀾和李大夫就一起被帶去了一處莊子。

那處莊子看守森嚴,護院將莊子圍得結結實實,根本探聽不到訊息。

這幾日還有其他大夫被送進去,但是都生死未卜。

“我覺得應該是被誤抓去為哪位達官貴人治病了。”張長宇嚥下一口水。

“家僕?”顧雲起一聽到家僕就不由得想到去鄉試路上遇到的那群人。

動手時,顧雲起就察覺到那些家僕下手狠辣,刀刀往死裡砍,應當是見慣了血的。

萬一溫瀾也是被這撥人帶走的,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這裡,顧雲起就坐不住了,心裡突然湧出濃濃的不安。

“我要去酈州找他!”

張長宇見他神色認真,想了想道:“我和你一起去,我家在那邊有些路子,能幫你找人。”

顧雲起不贊同:“你不必,酈州如今形勢不安穩,太危險。”

“那可不行,我倒要看看你這麼魂牽夢繞的溫瀾到底是何方神聖!”

張長宇不再多說,留下一句:你先收拾東西,我去準備車馬。

就跟秦氏打了聲招呼後迅速離開了。

顧雲起望著秦氏:“母親,我...”

“溫瀾?是之前送你香囊的人嗎?”沒在意顧雲起望著他欲言又止,秦氏率先開口。

“是。”

“他是…阿雲非常重要的人嗎?”秦氏小心地問道。

顧雲起握緊了拳頭:“嗯,非常重要。”

語氣裡的鄭重和堅定連他自已都不曾察覺。

聽到這話,秦氏不禁彎起嘴角,眼裡盡是柔和的慈愛。

“那就去吧,不過一定要顧及自身的安危,母親等你們回來。”

拜別秦氏,顧雲起快速地收拾好東西,去城門口跟張長宇會合。

上了車張長宇又悄悄告訴了他一個訊息。

“我爹說前幾日皇帝派了欽差到酈州,還帶了一隊士兵護衛,看上去不像是為洪災而來。”

顧雲起略一思索,便想到雍州知府應該是上了密摺。

這位欽差很有可能就是來查探酈州通判私採鐵礦和貪汙的事的。

馬車朝著酈州方向駛去,車輪滾滾,揚起一陣灰塵。

酈州最近的天氣都不太好,不是陣陣如絲細雨,就是暗沉沉的陰天。

祁明縣郊外的一座莊子裡,層層護衛把守著的主臥內。

一個面容粗獷,略帶些異域長相的男子斜靠在床上,左臂上纏繞著一圈白色的紗布。

“主子,欽差差不多明晚就能到酈州,比之前預想的快了兩天,酈州通判那邊急了,在催您拿主意。”

狹長的眼睛虛虛的闔著,漫不經心地聽著床前單膝跪著的藍衣人彙報訊息。

“嘖,動作真快。”

完好的右手輕輕摩挲著左臂的紗布,男子眉心微皺,眼神裡流露出幾絲不耐。

“毒既然已經解了,就提前走吧。今晚就行動,這裡走之前處理乾淨。”

簡單幾句命令,房間角落的幾個男子立即領命,各自分頭行動起來。

“那酈州通判?”藍衣人小心詢問。

“哼,酈州通判那個廢物,一群逃走的徭役都追不回來。如今走漏了風聲,酈州的鐵礦怕是留不住了。”

想到此處,男子臉上毫不遮掩的顯露出殺意。

“我經營了這麼久,都給別人做了嫁衣!既然如此,留他也沒用了。”

“對了,訊息怎麼走漏的,也去查一下,我倒要看看又是哪個不長眼的來攪局。”

“是。”藍衣人垂首領命後退下。

莊子很大,林林總總的散佈著許多院落,若是沒人領著,肯定會迷路。

溫瀾跟著李大夫熬煮完今天的藥後,從藥房出來,低著頭緊緊跟著前方領路的下人,回到了給他們安排的院落。

他們被抓進這個莊子已經有五六天了,剛進來就被帶去給一個異域男人解毒。

那個男子昏迷著,手臂上有一道箭傷,傷口不深,只不過傷口周圍一陣烏黑,顯然是淬了毒。

師父連同其他好幾位大夫一起,用了上好的藥材才堪堪為那個男人吊住性命。

師父次日嘗試著為那人施針,才讓人醒過來。

到了今日,那個男子身上的毒才慢慢有了消退的跡象。

“師父,那人的毒解了,我們是不是就可以離開了?”溫瀾試探著問道。

“興許是吧。”李大夫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愈發冰涼。

若是前幾日,他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想盡辦法的為人解毒治傷。

今日那男子的毒已經解了,只等他的身體慢慢恢復。

但是,昨日偶然間偷聽到的對話,讓他一下子如墜冰窟。

一兩天之後,那中毒男子就會離開,屆時這莊子裡其餘的所有人都要被處理掉。

李大夫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不是不諳世事的幼童。處理掉的意思除了殺人,不作他想。

當務之急,是該思考如何保命。

“喵嗷~”

不知從哪裡跑來一隻大貓,嘴裡叼著從廚房偷來的肉。

“咪咪,過來!”溫瀾見小貓警惕的望著他,柔聲喚道。

小貓沒理會他,沿著牆根向前走,忽然一下子沒了蹤影。

“咦?不見了?”

那裡是圍牆的角落沒有路,這莊子的圍牆建的很高,貓應該也跳不上去。

溫瀾驚奇地上前檢視,撥開小腿高的草叢,赫然出現一個狹窄的洞口。

“師父!你快來看!”

李大夫聽溫瀾叫他,以為他又找到了什麼稀奇的草藥,走過去一看,頓時覺得天不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