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長細的一聲唱喏,新郎新娘攜手轉過身來,對著門口,也就是我所在的方向拜了一下。門口的風吹進去,將那紅的滲人燈籠吹得晃了幾下,而新娘的蓋頭也被掀起一半。

屏住呼吸,從我這個地方看過去,可以看到新娘子的半邊臉。那紅豔豔的嘴唇,與那些紙人一模一樣。

“啊……”我的視線與新娘對上,不自覺驚叫一聲,腦海裡一片空白。

好在這些鬼的注意力全在新娘上,加上裡頭的嗩吶聲很大,讓我成功逃過一劫。

“二拜高堂”

長長的唱喏聲又響起,像是從猛然從夢境中醒過來一般,我這才回過神來。定睛一看,新娘子已經轉過身,拜了下去。

揉揉眼睛,我不知為何打了個顫,坐在席位上的李文道也扭了扭身體,頓時引來周圍人的關注。李文道目不斜視,盯著新娘子直勾勾地看著,根本不在乎那些視線。

真是有夠厚臉皮的,我不禁對李文道豎起大拇指。

“夫妻對拜!”

最後一個環節了,我還沒有從新娘的那一眼中回過神,心不在焉地聽著那細長的聲音,心裡不知為何有種不安。

那個叫做羅大貴的男人看著小柔,深深躬下身子。我在外面看的分明,羅大貴的眼神里根本沒有新婚之人該有的喜悅,反而是深深的恐懼,好似和他拜堂的小柔是個怪物一樣。

難道說這個小柔真的和我認識的那個是同一個人?等我再看過去,他們已經完成了拜堂,新郎被那司儀拉著在紙人當中周旋。而讓我意外的是,新娘子沒有立刻進入洞房,而是坐在首位上,那紅色的蓋頭依舊沒有掀開。

我看向李文道,不明白他進去到底是要幹什麼。

“來來來,走一杯。”李文道站了起來,端著酒杯向新郎靠攏。

新郎接過酒杯的那一刻,碰到了李文道的手,頓時一驚,看出了李文道是個人!猶豫著看了一眼李文道身後排著隊要敬酒的那些紙人,新郎極力保持著冷靜,卻是偷偷塞了一張紙條過去。

等我再細看的時候,李文道已經被淹沒在敬酒的人群中了。那張紙條裡面到底寫著什麼?我感覺自己的心癢癢的,卻又沒有膽子進去。

“看什麼呢。”

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猛地回頭,卻發現李文道一臉嚴肅地站在我的身後。低頭看向他空空如也的手,張了張嘴,有些疑惑那張紙條去哪了?

剛要詢問的時候,之前李文道給我的勺子卻突然發燙,燙的貼近我口袋的那個地方都快要煮熟了。

拿出來看了看,剛抬頭,便看到身前的李文道露出驚恐的表情,心中一動,拿起勺子在他頭上敲了敲,頓時李文道慘叫著匍匐在地上。

一陣白霧冒出,地上那人依舊穿著李文道的衣服,不過露出來的肌膚已經完全失去了水分,乾巴巴的像是木乃伊。

我被嚇了一跳,而屋內的嗩吶聲也驀地停了下來。

“既然都到門口了,何不進來坐坐。”

是小柔的聲音!我這下更是渾身顫抖,看著大堂中,那披著紅蓋頭的新娘一步一步朝著我走來。李文道的身影出現在新娘子身後,對著我輕輕搖了搖頭,讓我打消了轉身逃跑的念頭。

也是,這裡可是他們的地界,就算我跑了,又能跑多遠呢。

新娘子站在我面前的時候,紅蓋頭被那雙纖細的手撩開一部分,我將她的半張臉看得清清楚楚。被火燒了一半的地方已經開始長出肉芽,看起來粉嫩粉嫩的,肉疙瘩疊在一起,極為噁心。

“小柔……”我的聲音顫抖,帶著恐懼。

“呵呵。”小柔空曠的笑聲在耳畔響起,彷彿是她湊在我的耳邊發出的一般。

渾身的寒毛豎立,不要說跑了,如今我已是雙腿發軟,連走兩步都做不到。李文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的,那些賓客直勾勾的盯著外面看,卻誰也沒有出來。那一張張像是畫成的臉,一點表情都沒有。

李文道擋在我的身前,悄悄從背後塞給我一張紙條。

“讓開,不關你的事。”小柔的聲音和以前一樣,溫溫柔柔的,此刻聽在耳中卻有一種陰森的寒意。

趁著李文道和小柔周旋的時候,我低下頭看了一眼那張紙條,上面寫著“救命”兩個大字。看來這個新郎也是不情不願的!

“你既然選擇和別人陰婚,那麼王銘和你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今天我們來是另有原因,千萬不要誤會了。”李文道說起話來文縐縐的,我卻看到他的手心裡分明捏著一個黃色的符紙。只要小柔稍有異動,那張符紙定然會讓小柔吃點苦頭。

看來這個李文道也不是什麼善茬。

也許是李文道的話中有哪一句刺激到了小柔,我能感受到,小柔的身體突然緊繃起來,嚇得我大氣不敢出,生怕小柔突然變臉。

過了半晌,小柔這才開口:“進來喝杯酒吧。”

“不……”我剛要拒絕,李文道已經拉著我的胳膊答應了下來。

一踏進屋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忽而感到渾身發冷,渾身上下只有貼著勺子的地方有點溫度。

新娘子重新坐了回去,新郎一圈一圈地敬酒,我和李文道坐在席位上,誰也沒說話。

等到鐘聲響了三下,大堂裡的紙人全部都站了起來。新郎在眾人的起鬨中,一步三回頭地上前去,拉住了新娘子遞出的紅繩子。

“洞房了。”李文道在我耳邊淡淡地說了一句,視線卻放在新娘子身後的一個肥肥胖胖的人身上。

方才在門口的時候,因為人太多視線被遮擋,加上我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新娘子身上,所以壓根沒有注意到那個肥肥胖胖的人。現在一看,估計就是劉大根口中的土財主了。

那土財主催促著兩人速入洞房,新郎走著走著,腳下猛地一個踉蹌,頓時席位上的人都譁然起來。緊接著小柔不滿地哼了一聲,那些個人身上便佈滿了青黑色的火焰。

燒著了!我雙腿一動就要站起來,卻被李文道用手按著肩膀,死死定在座椅上。

“不要動,接著看。”

那些個紙紮人被沖天的火焰所包圍,發出淒厲的慘叫聲。而新郎的雙腿發軟,已經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不過片刻,所有紙紮人全部都化成了灰燼,大堂裡落滿了一地的黑色菸灰。

小柔隔著紅蓋頭看向了我,那土財主立刻走過來,拱了拱手:“二位,如今天色已晚,其他人都已經回去了。你們的路比較遠,不如現在這住一晚?”

還要在這棟鬼屋裡住一晚?豈不是要我的命!搖搖頭連忙拒絕,捏著口袋裡的勺子轉身就要走。

卻不想一陣風吹過,大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咱們做了那麼久的夫妻,總也該敘敘舊吧。”小柔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將紅蓋頭掀開了,那半張被燒焦的臉被昏暗的燭光一照,好似來複仇的厲鬼一般。

我的腿肚已經不自覺地開始打起哆嗦,看向李文道,來是他要來的,現在能不能走也只能看他的。

誰知道李文道輕聲笑了笑,拉著我的衣襬扯了扯,道:“說的有理,畢竟曾經恩愛過。王銘,你看新娘子盛情難卻,不如今晚我們就……”

“不!我要走。”此刻我甚至認為,這個李文道是不是已經瘋了,抬起腳就往門口走去。伸出手拉了幾下大門,紋絲不動。

土財主似笑非笑地站在我的身後,手掌搭在我的肩膀上,道:“來都來了,你這意思是不給面子了?”

旁邊有虎視眈眈的小柔,我哪裡敢說不給面子。現在我算是明白了,這是在他們的地盤上,我是怎麼都拉不開這扇門的。

咬咬牙,我看向李文道,他對著我點點頭後,這才答應住下來。

小柔拉著跪坐在地上的新郎官飄然離開,土財主則帶著我和李文道找個房間睡覺。

期間我一直想要問李文道一些問題,卻遲遲無法開口。土財主好似背後長著眼睛一般,每當我要開口的時候,都會扭過頭來,用陰測測的眼神看著我。

不知道是不是土財主故意的,他安排的地方正是新郎新娘洞房的隔壁。本來我和李文道要分開睡,然而我一想起小柔的那張臉,也顧不得什麼勇氣不勇氣的,死乞白賴非要跟李文道一間房。

等土財主一走,房間裡只剩下我和李文道兩人。只看到李文道老神在在地將包袱放在桌椅上,雙膝盤坐。

“大師,我們今晚怎麼離開?”我湊到李文道身邊,不安地問道。

李文道掀了掀眼皮,反口問我:“走?為什麼要走。”

張了張嘴,這不是廢話麼,住在一個鬼宅裡面不死也要去半條命!我可沒有忘記,小柔走的時候,看向我那恨恨的眼神!

“你也別急,有我在他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今晚帶你去看個熱鬧。”李文道說完,自顧自地盤膝打坐起來,我再問也不回答。

看熱鬧?婚禮都已經結束了,還有什麼熱鬧可言。

窗外傳來幾聲烏鴉的叫聲,我連忙去把門窗關好,靠在椅子上盯著那燭臺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