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設,原創,虛構,親情向)
(靈感來源:窗外叫得撕心裂肺的蟬)
(共四個視角:蟬(5歲),少年(17歲,奶奶(76歲),作者)
我是一隻蟬,一隻得天地造化,有幸修成人形的蟬。
最開始,我孤身一人,無處可去。
但後來,我有了很好很好的奶奶和哥哥。
我誕生於奶奶家的大樹下,一開始,我很迷茫。慢慢地,我開始偷偷地幫奶奶幹活,我會偷偷地把水缸裡的水加滿,把廚房旁的柴劈好,下雨的時候幫還在睡覺的奶奶把院子裡曬著的穀子收好,警告那些壞蚊子不許咬奶奶和院裡的大黃……
又是一個暴雨天,我悄悄地飛到屋簷下避雨。空氣很悶熱,四周很安靜,迷迷糊糊地我就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是正歪頭打量我的大黃,大大的眼睛裡充滿了疑惑。
我被嚇了一跳,差點大叫,但意識快於動作,我及時收住,避免了將熟睡的奶奶吵醒。
我學著人類的動作,將手指放在嘴巴上,示意大黃安靜,誰知下一秒,大黃就彷彿接收到訊號似的,開始興奮地狂吠,尾巴搖成了圓圈,四肢健壯的爪爪蹦得duangduang響。
我瞪大了眼鏡,拔腿就跑,卻還是被,被吵醒了的奶奶叫住了。
“小丫頭,你去哪兒啊?”
我尷尬地回頭,不知該作何解釋。
好在奶奶也沒再多問,只是招呼著我進屋,拿出毛巾,吸乾了我頭髮上的水,又給我拿了身衣服,是件很漂亮的小裙子,讓我換上。
晚飯時,我終於沒忍住,開口問道:
“奶奶,您就不問問我是誰,從哪兒來的,來幹什麼嗎?”
我都已經打好了腹稿,準備老老實實地回答奶奶,但奶奶只是慈祥地笑著搖搖頭,給我夾了塊大排骨,“先吃吧,吃完再慢慢聊。”
晚飯後,我和奶奶一起坐在院子裡,看著星空,聽著蟬鳴,大黃也吃飽喝足趴在我的腳邊,仰著頭享受我的撫摸。
“丫頭,你有家嗎?”
我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
“那你想有個家嗎?”
這次我毫不猶豫地瘋狂點頭。
“那就好,從今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我是你奶奶,你是我孫女兒。”
“好!”
……
那天晚上,我們聊了很多很多,聊了很久很久,直到我熬不住睏意,進入了夢鄉。
夢裡,我看到了年輕時候的奶奶,見證了她和爺爺的浪漫愛情,也明白了她孤身一人留在這裡的執念。
就這樣,我和奶奶相依為命,我陪著奶奶一起上街,一起除草,一起洗衣服,一起曬穀子,一起在山坡上看日出,一起在小院裡看日落。
不知不覺,時間來到了七月半,天氣愈發炎熱。
奶奶今天很高興,起了個大早,說今天她的小孫子要回來了。
在此之前,我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哥哥”的印象僅停留在奶奶之前給我穿的小裙子上,奶奶說,那是哥哥小時候穿過的。
正午,太陽當空,遠遠地,便聽見了汽車駛來的聲音。
我跟在奶奶身後,看見一個個子高高的,長得白白淨淨的男生從車上下來,拖著行李箱走進小院,熱情地跟奶奶打招呼,他們的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我想,那大抵就是人們口中的“幸福”。
我在一旁看著,有些不知所措,奶奶將我牽到了哥哥面前,
“這就是你妹妹!”
我按照心中無數次演習地那樣,試探地喊了聲:
“哥哥!”
“誒!妹妹!”
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但我看得出來,哥哥他,很高興。
那天,哥哥帶了很多禮物回來,有給奶奶的奶粉和鈣片,也有給我的漫畫書和小裙子,還有給大黃的新玩具。他說,這是用他自已的獎學金買的。我問他獎學金有很多嗎?他說:
“很多啊!只要你努力讀書,就會有很多很多獎學金,可以買很多很多漂亮的小裙子!”
我搖搖頭,“不,等我以後有了獎學金,我不僅要買小裙子,還要給哥哥買小轎車,給奶奶換新電視!”
“好!我們丫頭真棒!”奶奶聽了,高興地一把抱住了我,笑得開懷,
“好!奶奶等著!”
那天晚上,奶奶吃晚飯,帶著我們去村裡散了很久的步,其實路程並不遠,但奶奶走得很慢,比平時要慢得多。
村裡人看到哥哥回來了都很高興,熱情地跟他打招呼。最後,我們空著手出門,滿載而歸地回家,有蘋果,有米糕,有雞腿,還有好多好多村裡的伯伯孃孃送的東西。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裡我也拿了很多很多獎學金,哥哥開著我給他買的小轎車回家,我們一起幫奶奶安裝新電視。
哥哥回來後,奶奶就輕鬆了許多。不用再自已擔水去澆菜,也不用再彎很久的腰,去除那彷彿怎麼也除不完的雜草,更不用再揹著滿滿當當的揹簍,嘿秋嘿秋地趕集了。
哥哥沒回來前,我曾試過幫奶奶分擔,但奈何人小,力氣也小,能幫的忙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有好幾次逞強,甚至還幫了倒忙,雖然奶奶總是笑呵呵地說沒事,但我總覺得心裡過意不去。
現在好了,哥哥回來了,這些都交給了他,哥哥個子高,力氣也大,能幫奶奶幹很多活,還會教我讀書認字,還會做好多好多有趣的實驗,村裡的小朋友們都羨慕我,我也很喜歡哥哥。
村裡的小朋友總喜歡抓蟬去買,每次他們來邀請我一起去的時候,我總會想各種理由拒絕,畢竟,我就是隻蟬,讓我去抓蟬,嘶~還是太恐怖了。
我有時候會想,明明我們都活不了多久,短則幾天,最長也不過兩三月,為何不等我們壽終正寢了,再把我們的“屍體”拿去賣呢?我不明白。
後來,我去問了哥哥,哥哥說:“不同時期的蟬有不同的功效,蟬蛻可入藥,蟬蟲可作食物,死後的蟬會參與生態迴圈,也可以給其他小動物提供食物。”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沒想到,在人類眼中,我們有這麼多作用啊!這下是真哭笑不得了哦。
哥哥回來後,我們的生活也並沒有太大的變化。日子仍舊一天一天地過,早上,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去集市上買菜,雖然集市不大,但我每次都能逛好久。
一開始我還不怎麼認路,但跟著奶奶走多了,也就漸漸地熟悉了。
胖叔家的包子最好吃,每次隔很遠都能聞到香,之前還需要排好久的隊才能買到,但後來奶奶帶我來買了一回,胖叔知道了我是奶奶的孫女,每次都會給我提前準備好,有時候還會給我免單,我想,這大概就是人們口中的“刷臉”吧。
李嬸兒店裡的衣服最漂亮,奶奶給我買的小裙子都是在她們店裡買的。最近聽說李嬸兒也跟上了潮流,打算開個網店,還特意找到奶奶說,希望我能給她當模特,奶奶沒有立馬答應,而是轉過頭來問了我,我也沒有馬上回答,而是來到哥哥面前,哥哥也順勢蹲下,
“哥哥,這個有錢嗎?”
哥哥似乎有些出乎意料,笑著點點頭,
“但是可能會很辛苦哦。”
“我不怕辛苦,我要賺錢給奶奶和哥哥買禮物!”
“好!那去吧,哥哥支援你!”
“嗯嗯!”
於是乎,我有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李嬸兒的小模特。
其實我覺得這份工作並不辛苦,相反,每天都能穿好多好多新衣服,還有錢賺,我覺得很快樂。而且李嬸兒的店也不大,衣服也不多,我只需要在新衣服到的時候去拍一下就好了,兩週大概也就三天需要工作,這可比電視裡面的“一月一休”輕鬆多了。
我最好的朋友是隔壁趙奶奶家的小虎。他也不抓蟬,因為他覺得蟬黑黑的,又大隻,還會飛,很恐怖。於是,在村裡的其他小朋友都去抓蟬的時候,就只有我倆在一起玩兒,久而久之,我們就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小虎總是有很多很多零食,他說,那是他爸爸媽媽買的。我問他,他的爸爸媽媽呢?他沉默了一會兒,說:
“今年過年,他們就回來了。”
我拆了一根棒棒糖遞給他,“那我們一起等他們回來吧!”
“嗯嗯!”小虎嘴裡含著棒棒糖,眼角還掛著要落不落的淚珠,樣子有點可憐又有點好笑。
我沒有見過我的爸爸媽媽,我一破土就飛到了奶奶院裡的的大樹上,奶奶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人。
我不是很明白小虎對於爸爸媽媽的思念,但我知道,如果有一天,奶奶和哥哥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回來的話,我一定會非常非常傷心,一定會在夢裡見他們很多很多次,我想,這大概就是“思念”吧。
最近大黃時常不著家,晚飯需要喚很久才回來,吃完飯在院子裡趴一會兒,就又出去了,感覺比我們家的任何人都忙。
後來,哥哥不放心,就帶著我一起跟在它後面,我看著它徑直走進了劉爺爺家的小院,不用想,它肯定是去找劉爺爺家的小花的。果不其然,不一會兒,院裡就傳出了兩隻狗狗歡快的叫聲。
我扒拉著門,悄咪咪地想透過門縫看看兩隻狗狗到底在玩什麼,豈料,剛把臉貼上,哥哥就把我抱了起來,
“行,知道大黃在哪兒了,咱回家吧!”
然後,就帶著我跑回了家。
我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那麼著急,但不用自已走著回家也挺好的,就乖乖抱住了哥哥的脖子,防止他跑太快了,把我甩飛出去。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就來到了8月底,哥哥要回學校了。
哥哥走的那天,我和奶奶一起送他到村口,一路上,我們誰都沒有說一句話。
奶奶將手裡的葡萄遞給了哥哥,這是我們院裡自已種的,很甜,哥哥很喜歡吃。
我也將手裡的小本子遞給了哥哥,這是哥哥教我寫字的本子,裡面夾著我和小虎翻遍了整個村子,找了好久才蒐集到的漂亮小花,電視上說,把它們都夾在本子裡就可以作成書籤,很漂亮的。
很快,車來了,哥哥笑著同我們道別,車子啟動的那一刻,我看見哥哥擦了擦眼淚。
送完哥哥,奶奶並沒有立即回家,而是帶我去了爺爺的墳前。這還是我第一次來看爺爺。
爺爺的墳上長滿了各種不知名的野草,奶奶笑著開始拔草,我也同奶奶一起。拔了一會兒,奶奶停了下來,也拉住了我還想繼續把它拔乾淨的手。
“給他留點兒吧,不然怪寂寞的。”
啊哦,又是一個我不大懂的詞,但我想,那應該是“孤單”的意思。我不喜歡孤單,也不想爺爺孤單,那就讓那些草陪陪爺爺吧。
那天,奶奶並沒有在爺爺那裡待多久,只是靜靜地站了會兒,便帶著我回家了。
立秋已過,微風中瀰漫著淡淡的桂花味道。我回頭看,原來是爺爺墳旁,有一棵巨大的桂花樹,正開得爛漫。
回到家,奶奶將哥哥的書桌收了起來,我也將哥哥的小板凳一起收進了哥哥房間。
傍晚,仍舊是葡萄架下,仍舊是蟬鳴蛙聲,仍舊是蚊香味道和扇子扇動的微風,不同的是,三把凳子變成了兩把,扇扇子的人從三個變成了兩個。
又是幾天的大暴雨後,天氣再次放晴。奶奶去村裡開會了,我和大黃在家看家。
不知怎麼地,我總覺得少了什麼。少了什麼呢?哦,蟬鳴聲小了。
我沒由來地有些害怕。
我從凳子上起來,由坐著改為蹲在大黃旁邊,彷彿這樣就能離它更近一些。
大黃也似乎感知到了我的不安,主動用它的大頭來蹭了蹭我。
不知怎地,我突然雙手托起大黃的狗頭,看著它的眼睛,一本正經地問道:“大黃,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會想我嗎?”
大黃沒有回答,仍舊呆呆地看著我,最後把它的爪子輕輕地搭在了我的腳上。
眼淚霎時間奪眶而出,連帶著我的不安,與不捨,一起被藏進泥裡。
那天之後,我和奶奶依舊平淡幸福地生活著,不同的是,我開始不再那麼瘋玩兒,而是更多地和奶奶呆在一起。
為了讓我的離開,顯得不那麼突然,我用自已匱乏的詞彙寫了兩封信,一封給奶奶,一封給哥哥。還要感謝哥哥在暑假期間,讓我把拼音給認全了,不然,就只有靠我那抽象的畫咯!
至於大黃嘛,我寫了它也看不懂,就我每天跟它碎碎唸吧,也不知道能說多少,算了,能說多少算多少吧,希望它的大腦袋能少裝一點我,不要難過。
九月的一天,天還矇矇亮,我就醒了。
我去奶奶房間看了看還在熟睡的奶奶,幫她蓋了蓋被子,如同以往的每個夜晚,她對我的那樣。
我把信留在了奶奶床旁的小桌上,這樣,她一醒來就能看見,就不會著急地去找我啦。
好啦,我要去找爺爺啦!
沒錯,爺爺旁邊的那棵桂花樹,就是我為自已找的風水寶地,最後的安家之所。這樣,每年奶奶和哥哥來看望爺爺的時候,我也能沾著爺爺的光,來看看奶奶和哥哥。
我慢慢地往山坡上走著,未乾的露水打溼了我的褲腳,還好,沒有穿奶奶和哥哥給我買的漂亮小裙子,要是弄溼了,我會心疼的!
好遺憾啊,我還沒有去拿胖叔準備的包子,沒有幫李嬸兒拍新到的衣服,沒有陪小虎等他爸爸媽媽回家,沒有看到大黃的寶寶們出生,沒有去迎接哥哥高考完,沒有吃到奶奶做的桂花糕,釀的葡萄酒,沒有給哥哥買小轎車,沒有給奶奶換大電視……
我來到樹下,拼盡最後的力氣飛到了桂花樹上,感覺生命一點點地流逝,安靜地等待死亡。
黎明破曉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太陽的溫暖,
奶奶,爺爺來接我啦!我先去陪爺爺啦,你放心,爺爺不會寂寞啦!
奶奶,哥哥,大黃,再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