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無言回戰神宮時,千年竟靠在床沿上睡著了。

“……”

無言確認,婚娶之事的確是無聊至極。

整整一個下午,他都在與各路神仙飲酒,聽對方的那些來回重複的祝福之詞。

不過……對於這場大婚,千年似乎很開心。

無言默不作聲,他的掌心升起一片仙霧,帶著冰寒之氣的簪子顯現在他手中。

他蹲下身子,輕輕地抽出千年髮間的金簪。沒想到這一抽,帶著少女特有香氣的長髮傾瀉在了腦後,將無言驚了個措手不及。

“……嗯?”千年悠悠轉醒,剛睜開眼就對上了目露尷尬的無言。

相對無話。

“你……你回來了。”千年別過臉去。

師兄不要靠我這樣近啊……我會想要……親上去。

當你嘗過他的雙唇,便知這世上沒有比這更加蠱惑人心的毒藥。

“嗯,害你久等了。”無言的神色恢復平常,向她展開手掌。

“這個,送娘子。”

千年這才發現無言手中這枚寒氣縈繞的素簪,它瑩白如玉,內裡有絲絲紅線一般的紋路,煞是好看。

他方才……是想替自己簪上麼?

“我現在就戴上。”千年想到這裡,歡喜地接過簪子。

“這是極寒之域的寒冰石一角,被我拿來磨成了髮簪。我的父母不便來參加你我大婚,這禮物也是他們千萬叮囑我為你備下的。”

“我很喜歡。”千年已經戴好了寒冰石簪。

“……千年,”無言突然鄭重其事地喚道,“這是我此生第一次穿紅色的衣服。”

幾千年來,他習慣了穿黑色的衣服。

“第一次為旁人用心,第一次想盡辦法去討一個人的歡心。”無言有些遲疑地伸出手,將千年拉近自己,“我不懂情愛,但我會做好一個仙侶該做的事,你大可放心。”

千年,你的確在我心中與旁人有所不同。

你是我殘缺的人生,唯一的解藥。

“是我愛你六百餘年,我不怨你無情,也不奢望你如同我愛你一般地愛我,只要師兄一日是我的夫君,我便可快活一日。死生皆無憂,無怨無悔。”

“好。”無言放開千年,轉身去倒酒。

“娘子。”

“夫君。”

飲下交杯酒,從此相敬如賓,永不猜忌。

“……”千年紅了臉,感覺腦袋暈暈的。

這是什麼酒啊!怎麼喝一杯她就要醉了!

“千年,千年?”

“嗯?!”千年帶著醉意仰起頭,看到無言衝她溫柔地笑著。

“跟我走,帶你去看個東西。”

千年感覺她這一場大婚,除了等待無言,便是被無言扯著到處走。

不過……她還是覺得,這是她最幸福的一天。

“到了。”

“蓬萊?!”千年疑惑地看向無言,“你要帶我看的東西就是蓬萊仙島麼?”

我住了六百多年的地方?

“……”無言沒有應答,只是凝神運法。

蓬萊仙島漸漸被瑩白色籠罩,整個仙島的溫度開始下降。

天空中開始飄起一觸即化的雪花,冰涼的觸感落在千年的眉宇。

“你曾送我六百餘年的生辰禮,每一年,都不曾落下。無言無以為報,唯有一場蓬萊春雪,算作回禮。”

“別人贈予的生辰禮是要回的,這個道理我是不是明白得晚了一些?”

漫天飛雪,細小的雪花彷彿是蓬萊數里桃花的一個微小的點綴。

蓬萊春雪,美不勝收。

“不晚。”千年伸出手,“這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

“師兄……不,是夫君。”不知是因那杯酒還是這場雪,千年醉了。

“我真的,很愛你。”千年面色潮紅,配上一身喜服格外明豔。

無言盯著她眉間的一點硃砂,一時恍惚。

那好似一個紅色的漩渦,是千年對他的情與愛,是妄圖吞噬他的洞穴。

“夫君……我要看你舞劍!”千年笑容滿面,一副醉態。

“舞劍?”無言皺了皺眉,“師父和師妹會被吵醒。”

將玄鐵召出來舞上一番,怕是要擾人清夢。

“我不管……我想要看你舞劍……”千年拽著無言的衣袖,來回拉扯。

“……那……借你的上弦月一用。”無言湊近千年,修長的手指觸碰著她的鬢髮,小小的月牙下一秒便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千年,讓它變把長劍吧。”

無言對著醉酒的千年,細聲細語。

“嗯!”千年大幅度地點著頭,非常開心地捏了個訣。

只見上弦月在她的法力驅使下變為一柄細長的薄劍。

無言也沒有多話,直接飛身跳下山巔,腳尖輕踩雪花,就在那飛雪之中跳躍著舞起了劍。

桃花夾著雪花,她的無言就在這其中。他飛舞的髮絲間,那雙波瀾不驚的墨色眼眸迷醉了她的心。

如果這是夢,我情願永遠也不要醒過來。

千年痴痴地望著無言,彷彿回到了六百年前的那場初遇。

少年在桃樹下舞劍,而少女,對他一見傾心。

水子白在房中探出腦袋。

看到兩人一身喜服、琴瑟和鳴的模樣,欣慰地露出了笑容。

如果你們看起來是快樂的,那我心中的罪孽便也消了許多。

世間萬物皆有罪,沒有人會解救你。你能做的,唯有揹負你的罪,過完該過的一生。

舞畢,無言收劍,千年肆無忌憚地拍手叫好。無言眼中閃過一絲驚慌,連忙踏雪而過,伸手捂住千年的嘴。

“別把師父吵醒了。”無言低聲說。

“……”千年被他堵住嘴,一雙微醺的眼一眨不眨地望向他。

“嘻嘻。”突然,她嬉笑一聲,整個人便倒進了無言懷中。

水子白悄悄地關上了門。

刺……刺激。他的三徒兒,真的大膽!

“喂……你。”無言被撲了個措手不及,整個人帶著千年落下了山巔。

婚娶之事,果然是世間最麻煩的事。

無言皺起眉,伸手握拳。他們二人周遭的雪花立馬凝聚在了一處,堪堪拖住了下落的二人。

無言一手託著醉倒的千年,一手控制著雪花凝結的路徑。

兩人像是在坐用冰鑄成的滑梯,自山巔而下,一圈又一圈。

“噗通”一聲,無言的半個身子掉進了瀑布之下的荷花池。

還好,千年沒有被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