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雨離開的第一天,學校裡的所有人都忘記了她。

冷奕語沒有朋友了。

她踢著道路上的樹葉,想著:如果我沒有入過冥界,沒有做無言的契約者,我會不會也跟他們一樣,在某一個無風的清晨,毫無徵兆地被偷走了記憶。

是記得好,還是忘記好?

冷奕語不知道。

額上紅光乍現,冷奕語喃喃道:“又到週末了……”

無言還沒有這麼早叫她來過。

冷奕語一般都是在週末被叫進冥界,而這一次,居然是在週五的下午。

無言依舊是一襲黑袍,長髮垂地。

“村長?”

無言抬眼看她。這是第一次見她穿校服吧。

不,他看過的。無言回想著。是在那個人……吻她額頭的時候。

“奕語。”無言冰冷的手掌撫上冷奕語的脖頸,帶著她整個身板跌進了自己的懷中。

她的肩頭還有來自人間的落葉,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充斥著無言的鼻腔。

“睡會兒吧。”無言低頭,髮絲垂落,覆上冷奕語的臉頰。無言吻上冷奕語的額頭,彷彿這樣,便能掩蓋掉曾經的痕跡。

冷奕語緩緩地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無言托住她下滑的身體,將她攔腰抱起。

一個黑漆漆的小木人從冷奕語的衣兜裡滑出。

無言看了一眼地上的木人,一隻白淨的小手伸了過來,撿起那木人。

“孟七七。”無言盯住那雙手。

“無言,”孟七七無視了無言眼神中的寒意,“可以拜託你,還冷奕語一個朋友麼?”

無言收回了眼神。“她需要麼?”

“我們……已經奪走了她太多東西了……”孟七七走向茶桌,將小人安置在桌上。

無言沒有回答,懷中的女孩輕得像一片翠鳥的羽毛,她的頭髮長長了很多。

你真的留了頭髮啊……無言想。

星期一的清晨,冷奕語掀開被子,走下床。

週五下午,她在路邊暈倒,被送進了醫院。雖然醫生說她只是貧血了,但媽媽還是嚇壞了。

於是,冷奕語被心疼她的母親摁在床上躺了兩天。

冷奕語對著鏡子嘆了口氣。

不過,那天她真的沒有去見無言麼?那是她在做夢麼?

為什麼……她總覺得真相併不是如此呢。

冷奕語擦掉嘴邊的泡沫,臉色凝重。

那個小木人不見了。

鍾雨曾說,那個木人是她的。她在路邊莫名其妙地暈倒,醒來便丟了木人。她夢見自己去見過無言,無言……他……

冷奕語的腦子越來越亂。她想起鍾雨說,讓她離神仙遠一點。是啊,她怎麼能深究呢,那本就不是屬於她的世界。等她份內的事情完成後,就會將這一切忘得乾乾淨淨。什麼她的前世,什麼神樹辰希,什麼冥界之主無言,都與她冷奕語毫無關係!

冷奕語一邊想著,一邊胡亂塞了一口麵包就出了門。

今天,生活會有所不同麼?

冷奕語剛踏進教室的門,一聲問候便冷不丁地襲來。

“奕語,早上好啊。”還是一個爽朗的男聲。

冷奕語一副見鬼了的表情順著聲音看去,只見昔日鍾雨的座位上,坐著一個陸建洋。

“陸建洋?!你怎麼坐這裡?!”冷奕語大驚。

“你怎麼了?我們一直是同桌啊。”

冷奕語的大腦一片空白,她的腦海中開始計算著所有的可能。

終於,她坐了下來,試探著問道:“你還記得……鍾雨麼?”

“那是誰?”陸建洋疑惑。

冷奕語陷入沉思。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你讓陸建洋代替鍾雨?!”孟七七滿臉怒容地闖進樹洞。

“你怕什麼,這只是一時的。”無言語氣平淡,“孟七七,你若不想我把天機鏡從你那裡強制收回,就不要再窺視她。”

“哼,還以為你要說什麼狠話。”孟七七不屑道,“窺視?這種詞還是用來形容你自己吧!我們雖然如今目的一致,但這並不代表我不恨你。”

無言目不斜視地拿起茶杯,沒有說話。

“還有一件事,”孟七七沉聲說道,“辰希回來了。”

“嗯。”無言喝了一口茶,“知道了。”

他當然知道辰希回來了。

不正是自己把他引回來的麼?當年的所有人都到齊了,這場遊戲才有意思。不是麼?

故意將冷奕語送到辰希面前,無言知道,辰希一定會幫她。

自己的這個師弟,還是一如從前,絲毫沒有變得更聰明。

被迫習慣了陸建洋存在的冷奕語,在某一天清晨發現,自己的床前多了一盆花。

更準確一點地描述——多了一個花盆。

這這這這不是葉綰兒麼!

冷奕語這才想起,辰希之前說,找她有事。

她明白過來了。

花盆下果然壓著一張字條,是辰希張牙舞爪的字型。

“奕語,我近來有要事在身,葉綰兒就拜託你了。”

冷奕語端詳著花盆,感到無奈。

一想到這盆裡是冥界的土壤,種下的還是一朵黃泉彼岸花,冷奕語就覺得這花盆彷彿散發著自己看不見的不祥的黑氣。

不如……帶去學校好了。

“奕語,你養花了?”陸建洋伸手戳了戳盆裡的土。

怎麼感覺……這土跟一般的土不太一樣啊。

“別動!”冷奕語大喝一聲。

哎喲我的祖宗!我的十世大善人啊!那可是冥界的土!像你這樣的百萬級受保護生物就不要亂碰了成不成!

“嘶……”陸建洋嚇了一跳,手指突然吃痛。

這土怎麼……難道有什麼鋒利的物件埋在其中麼?

陸建洋滴血的手指將冷奕語嚇壞了。

冥界的土會吸血?!

“快包上。”冷奕語忙從書包裡翻出一個創可貼丟給陸建洋。

“奕語……你快看……你的花……”

冷奕語不明所以地看向花盆,這一看,差點令她尖叫出聲。

葉綰兒的本體發芽了!

不是隻有佛血才會……難道!

冷奕語眼神複雜地看向陸建洋。

他不是還沒有成佛麼?!

這種半吊子佛也可以?

不過,她這算是為冥界建設付出偉大貢獻了吧。

這時的冷奕語沒有想過,或許這件事,還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她眼前的這個所謂“十世善人”,本就是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