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對不起……爸爸……”水君陷入了夢魘的痛苦中,他額上冷汗遍佈,不停地喊著胡話。

“水君!”雅也晃著水君,卻猝不及防遇見他冰冷的目光,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你恢復記憶了。”水君一反常態,直接掐住歐陽雅也的脖子。

“我早就告訴過你,那消香的最後一步並未完成。”雅也冷冷地說。

“那我們現在是要拼個你死我活嗎?!”水君叫道,“歐陽雅也!”

他突然扳過他的臉,狠狠吻了下去,唇齒之間,血色瀰漫。

他們都睜著眼睛,雅也的眼中,一行清淚流下來。

“白水君!”雅也推開他,“如果我要殺你,早就動手了!”

“所以,催眠我?嗯?”水君掐著雅也下巴,逼近她,“雅也,告訴我,你想知道什麼?”

歐陽雅也沒有回答,她倔強地瞪著他。

這就是……白水君的另一個人格!

“雅也,想知道你走之後發生了什麼事,直接問我便好。”水君鬆了手。

“催眠那個懦弱的廢物,你只能聽他囉囉嗦嗦地講,他的童年有多慘。以及,他有多怕那個老暴君!”

“你們都是白水君,你即是他,他便是你。難道你不怕你爺爺麼?你的童年,不也是一樣的一段悲慘回憶麼?”

水君看著雅也,眯了眯眼。

“我不怕。”他笑了。

“因為我,”他湊到雅也耳邊,“殺了他。”

雅也神色大變。

“雅也,要聽聽我的故事麼?”

當他有了罪惡的想法,“他”便誕生了。

比如,當他想起爺爺說過的話;當他想起父親死去的那一幕;當他想殺了那些欺辱他的人。

他曾被教導——要毀掉所有擋在他面前的事物;要沒有喜歡的東西,要沒有任何弱點;要冷漠自私、不擇手段。所以,把他囚禁在白家的爺爺該死,殺了他父親計程車兵該死,搶走他辛苦一天乞討來的飯食的混混們該死。

他們……早就該死。

一年的流浪生活,水君將一頭白髮剃掉,在頭皮上染上墨汁。他學會了如何最大程度地博取別人的同情,如何保護自己,如何……殺人。

“是‘他’!”水君看著滿地的屍體與鮮血,驚恐萬分。

另一個自己,是爺爺培養出來的——他心中的白家長孫該有的樣子。

你欺我一尺,我還你一丈。

水君在深夜吃力地拖著混混們的屍體。

“我沒有想殺你們,那個人不是我……”他喃喃道。

長時間的營養不良,使水君看起來不像一個已經十三歲的少年。與混混們搏殺時他已用盡了體力,此時的他,精神恍惚。

“撲通”

他一頭栽到了地上。

再次醒來,水君就已經身處孤兒院了。

“是個可憐又心善的孩子,嗯,自己都不知道每天怎麼活下去呢,還去收拾難民的屍體,結果體力不支,暈過去啦!”

“看起來不大吧……看看他瘦的……骨頭都看得見……可憐見的……”

孤兒院的嬤嬤在小巷中將水君撿了回來。從此,水君便在孤兒院裡住下了。

水君隱去姓氏身世,頂著一顆“長不出頭髮”的腦袋,就這樣,在孤兒院裡開始了新的生活。

同一年,水君遇見了十歲的歐陽雅也。

她多麼像曾經的自己啊。那種不肯相信任何人的冷漠眼神。

她是雪地裡唯一盛開的,有顏色的花朵。他不要她,像他一樣破碎。

“你好,我叫水君。以後有我在,我會保護你,你不會再痛了。”

面前的小姑娘沒有回答他,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已被水君捕捉到了。

看來,你也曾痛過。

四年了,“他”沒有再出現過。

水君默默地看著身邊的雅也。是你救贖了我麼?

他也知道,雅也年紀還小,又是個姑娘。總有一天,會有人願意領養她的。

而他,已經快成年了。他不祈禱擁有太多美好的東西。將來,在這個孤兒院裡做一個打雜的,混口飯吃便好。只要孤兒院還在,只要嬤嬤不嫌棄他,他這一生,如此便好。

但……他不在她身邊,別人能保護好她麼?

他貪得無厭了。

他想娶她。他想將這朵小花采下來,放進心裡做成永生的標本。

所以,他們分別的那一天,他鼓起勇氣對她說:“雅也,等到你二十歲,我會向你提親。無論你到哪裡,我都要找到你。”

他的小花答應了。

“水君,收好消香,我等你來向我提親。”

他欣喜若狂,把家族的螢石贈與她。

今後的每個日日夜夜,他都在為了他們的未來而努力。

“雅也,我會成為能保護你一生一世的男人。”

這是水君十七歲後唯一的夢想。

而他的這個夢想,被闖入孤兒院的不速之客親手粉碎了。

“水君,跟我回去!”

是爺爺!他還是找到自己了。

“我不是……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白水君!”爺爺大吼一聲。

水君立馬渾身顫抖,一個腿軟便要跪倒在地。

“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是誰!”

“……”水君嚇得說不出話來。

“好,你跟你的那個不孝父親一樣!都是隻會逃避的廢物!”

“我不是……我不是……”水君眼神空洞。父親因他而死去的那一幕出現在他眼前。

世界……又褪色了。

身後,被士兵們嚇哭的孩子們被嬤嬤抱起來,昔日裡溫和的嬤嬤用複雜的眼光看著他。

他是那個為他們招致不幸的異類啊……

水君深深地看了身後一眼。

“爺爺,對不起。”

回到白家的水君開始了更加殘酷的訓練。

永生的花朵,你會為我哭泣麼?

雅也,我還能……見到你麼?

“他”,又出現了。

水君知道,這是病,可他無法抗拒“他”。

“他”能面不改色地殺死別人,哪怕血濺了滿身都不會眨一下眼;“他”可以做到對任何事物都不抱有一絲絲的感情,他會因為一隻野貓蹭到了自己而直接掐死它;“他”可以聽進去爺爺所有的言論,有關暴虐、殺戮、戰爭,還有侵略。

“他”讓爺爺歡喜,讓水君不再受罰。

水君仔細想了想:沒有父親之後,是另一個自己代替了父親,不讓自己再痛,不讓自己再受傷害。“他”揹負了所有他想要的和不想要的一切,才令他在這亂世之中苟且偷生。

可他,卻如同痛恨著自己的弱小一般地痛恨著“他”。

他依賴“他”,同時也希望他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