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這一夜的京城註定不會平靜。

初夏的天氣已經開始燥熱, 到了夜晚,徐徐的晚風吹來也依舊是悶熱悶熱的,如此這般的天氣, 就像是在醞釀著一場鋪天蓋地的大暴雨,樹梢微微晃動。

沈淵終於坐不下去, 放下了手裡的棋子:“我不能坐在這裡,我得進宮面見陛下,我作為知情者, 卻一句話不說, 豈不是那些人的幫兇嗎?我沈家食朝堂俸祿, 懷澤又被如此重用,如今卻龜縮一隅, 愧為人臣!”

沈霖能猜得到沈淵的反應,沈淵當了一輩子的忠臣,現在讓他得知一切,卻又讓他什麼都不做, 沈淵沒有任何反應是不可能的,他性子耿直, 這是他在朝堂這麼多年的生存法則。

沈霖十分敬重沈淵, 不只是因為沈淵是她的父親, 更是因為沈淵這種一心為民、滿心朝政的品行。

若是清明鼎盛的時局, 沈淵這樣的人能夠做出無與倫比的功績, 成為一代能臣, 只是在現在這個情況之下, 這種情懷不僅沒有任何用, 而且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沈霖雖然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但是從來都沒有什麼拯救蒼生的情懷。若是有能力, 她非常願意救下更多的人,但是在她的心裡,始終還是保住身邊最重要的幾個人是放在第一位的。

沈霖還沒有說話,楊思蘭就率先伸手把沈淵拽回到了凳子上,目露凶煞:“你這老頭子怎麼就這麼頑固!”

沈淵依舊是一臉憤慨,但是餘光看了看楊思蘭,就委委屈屈坐著不敢說話了。

楊思蘭見沈淵不敢亂動,才收回了帶著凶煞之氣的目光:“你沒聽霖霖說嗎?這幾個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的,身為一國之君,在乎的不是天下蒼生的安危和平,想的全是自己的皇位,連徐將軍和莫將軍這樣的國家柱石都能坑害;身為長公主,明明有治世之能,想的是自己流芳百世……更別提那個什麼西域聖教了,都是什麼瘋子……”

沈淵頓了片刻,最終沉沉嘆了一口氣,拿起剛才放下的棋子:“懷澤,剛才到你了,快落子,我今天一定贏你。”

沈霖印象裡的沈淵的確是個關心兒女的好父親,但一直都是非常嚴厲的父親形象。只要她調皮搗蛋或者帶著沈懷澤幹些不正經的事情,沈淵一定會嚴肅地訓斥她,這話怎麼都不像是沈淵能說出來的。

“您怎麼知道?”沈霖嚇得驚撥出聲,意識到沈淵看了過來,才連忙降低了音量縮了縮脖子,“我可沒有說過。”

說著,楊思蘭惡狠狠瞪了一眼沈淵:“你今天要是敢走出沈家的大門,以後就別進我的屋。”

“你只說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楊思蘭撇了撇嘴,“你爹孃都是過來人,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楊思蘭是商賈世家出身,沒有沈淵講起話來文縐縐的講究,格外直接,但是又格外簡單明瞭。

有全程百姓的命在這裡做賭注,就算知道封儀可能也並不完全可信,沈霖和施神醫都必須暫時站在封儀這邊。

箭在弦上,如今已經是這樣的局勢,封儀暗中經營了那麼久,今晚過後,京城要麼落入西域聖教手中,要麼封儀就會成為整個大奉朝的救世主,然後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沈霖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您說的那是我爹嗎……”

楊思蘭回握住沈霖的手,露出和藹的笑容說道:“虎符……是太子妃……哦不,徐松念給你的吧?”

頓了一下,楊思蘭繼續說道:“多虧太子妃是徐姑娘,多好一姑娘,處處想著你護著你。人家也是有才能的人,父親還是建朝以來的第一位天策上將,受了那麼多委屈,還這麼善良容忍,心裡還掛念著蒼生百姓。再看看這些人,這些人怎麼就想不明白,天下海晏河清是最難得的珍寶和幸福。”

楊思蘭寬慰似的拍了拍沈霖的手背說道:“你爹說徐姑娘是個好人,會對你好的。”

“他不生氣嗎?”沈霖有些心虛,沈淵是正派的人,太子妃和太子良娣搞在一起這件事情怎麼看都不正派。

見沈淵那邊已經又投入到了棋局之中,沈霖坐到了楊思蘭身邊,輕輕握住了她的手道:“孃親,別擔心,等下景和接了孟將軍也會來沈家,我手中有半塊虎符和孟將軍,無論如何,我都有能力護得住沈家。”

“這可不一定。”沈懷澤笑著落下一子,在沈淵思考的間隙,抬頭看向沈霖,頷首微微點頭。

楊思蘭雖然說得義正言辭,但是終究是心裡不安寧,聽到門外的車馬聲就忍不住渾身緊繃。

沈霖反應太大,楊思蘭都有些哭笑不得,伸手點了點沈霖的腦門:“你這丫頭,怎麼想你爹呢?在你爹心裡,這個家還是很重要的。他說來京城唯一虧待的就是你,當時沈家得到了李太師的青眼,後腳賜婚的詔書就到了,太子是為了籠絡文臣,你爹還沒有站穩腳跟,儘管不想讓你去,也沒有任何辦法……”

“他也知道。”

見沈懷澤自信的笑容,沈霖緩緩放下心來,沈懷澤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今天沈懷澤讓她跟沈淵坦白一切,估計早就料到了現在的局勢,而且早早做了安排。

“我爹他……”

藏在暗中的滿城迷蝶蘭馬上就要盛開,無數的蠱蟲會飛遍整個京城。

沈霖眨了眨眼睛,輕聲說道:“嗯嗯嗯,是挺好的……”

也不怪她最開始一直覺得徐松念是嬌軟美人,實在是欺騙性太強了,看看楊思蘭的評價,善良容忍,掛念蒼生……簡直是個完人,若是楊思蘭見過前世的徐松念,可能就不會這麼想了。

這幾個人是瘋子沒錯,前世的徐松念才是那個最瘋的瘋子。

“咚咚咚——”側門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繼而傳來景和的聲音,“霖霖,是我們。”

景和身側站著的正是孟洲,她緊緊握著景和的手,小心翼翼打量著身後的街道。

一進門,孟洲身杆筆直地恭恭敬敬單膝跪下來給沈霖行了個軍內的半跪禮:“多謝沈小姐救了景和。”

“你這是做什麼?”沈霖著急忙慌想要扶孟洲起來。

她聽說了,皇帝為了讓孟洲認罪,在牢裡對她用了不少的刑罰,但是孟洲徹底貫徹了軍人的錚錚鐵骨,無論如何都咬緊牙關絕不認罪,甚至始終不跪。因為她知道,若是她跪了,認了,她和景和就真的沒有一點點可能了。

這人到底是有多在乎景和,滿身的錚錚鐵骨卻在她面前跪了下來,沈霖忍不住嘆了口氣。

景和進了門,就忍不住問道:“霖霖,現下如何?”

“藍迦那裡還沒有動靜,但是太子府明顯防衛變嚴密,有暗衛的人影穿梭。”柳煙回答道,“不得不說,長公主這個人的腦子和手腕都是一等一的,她今晚想要一箭雙鵰,先是讓太子知道了皇帝廢太子的詔書已立,暗中鼓舞太子今晚謀反,然後又把這個訊息透給了藍迦,藍迦自然有渾水摸魚的想法。”

景和咬了咬唇道:“到最後,所有人都成了她的墊腳石,包括我們也成了幫兇。”

“未必是幫兇,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但是黃雀之後還有□□。”沈霖握住了景和的手說道,“景和,如今大奉朝的局勢你都已經看到了,你是皇女,你有繼承大統的資格,而且你也有這個能力……”

“這……”景和瞬間大驚失色,“你是說我們最後坐收漁利,我真的可以嗎?”

“哥哥說你是他在國子監這麼多年來見過最有天分,文章之中也最有想法的學生。”沈霖認認真真說道,“事已至此,若是我們什麼都不做,的確我們今晚都可以離開京城,但是以後的大奉朝怎麼辦?景和,只有你。”

沈霖的眸子裡全都是篤信,景和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格外快。

她認真學習,非常刻苦,也曾想過自己的未來,卻從不曾想過她會成為九五之尊。

沈霖心裡也跳得格外快,在心裡祈禱著景和一定要答應才行,這爛攤子總要有人接手,不是景和接手就是徐松念接手。她可不想徐松念當皇帝,那她就只能困在小小的後宮裡了,而且若是以後朝臣讓徐松念納妃怎麼辦?這也太讓人頭疼了。

這種讓人頭疼的事情還是丟給孟洲和景和這兩個人吧,她還是更喜歡和徐松念一起逍遙快活的日子。

回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孟洲,景和咬了咬唇,最終像是下定了決定,點頭道:“好,經此一事其實我也明白了,我必須強大起來,如果不是我本身就足夠耀眼,本身就是儲君,孟洲她也不會被為難。霖霖,我會盡力的。”

沈霖頓時鬆了一口氣,馬上說道:“到時候孟將軍就是大奉朝最穩固的基石,這樣多好。”

說完,沈霖攤開手掌,把手裡的虎符送到孟洲面前:“孟將軍,不如我們一起來讓這潭渾水更渾一些。”

孟洲點了點頭,沒有問沈霖為什麼會有兵符,只是伸手把兵符握在了掌心之中:“景和的大奉,我願意替她守著。”

“在正式開始之前,還有個開胃小菜需要解決。”沈霖笑著朝著孟洲眨了眨眼,“徐將軍府走一趟,孟將軍要不要一起同行?”

今晚將是最混亂的一個晚上,決不能給徐國平和徐元逃跑的機會,她必須替徐松念出了這口惡氣。

沈霖手握兵符,知道這是她目前很大的依仗,但是她從來不妄自菲薄,讓她吃吃喝喝還行,讓她統兵打仗,簡直是要了她的命,但是沈霖對孟洲很自信,那可是前世差點兒翻身成為贏家的輔國大將軍,就京城這點局勢,還是能夠控制的。

沈霖有恩於景和,而且她們本就是同一個陣營的,孟洲猶豫就點頭答應了。

徐家之外,守門的侍衛正坐在牆角打瞌睡,宅院裡一片安寧,顯然是早已進入了休息時間。

封儀算無遺漏,自然會把徐家這個兵馬世家考慮其中,但是按照封儀的手段,估計目前徐家收不到任何訊息,甚至和徐家兵營完全沒法取得聯絡。

柳煙隨手揮了揮在身邊亂飛的蚊子,還忍不住對著沈霖嘟囔了一句:“我們來就行了,你來做什麼?要是少將軍知道了,到時候又要生氣了,我可就慘了。”

“放心了,交給我哄。”沈霖朝著柳煙眨了眨眼。

別人她可能搞不定,她搞定徐松念還是非常有一套的,撒嬌迎合主動些,那人就心軟了。

今晚的徐家她是必須要來的,徐松唸經歷的這一切雖然和皇位上的人有關,但是直接的幕後黑手就是徐國平。她今天要親眼看著徐國平被俘虜,親手捅他一刀給徐松念出氣,然後再用施神醫的藥治好他的病,留著等徐松念回來千刀萬剮。

沈霖很少做傷害人的事情,自小就心地善良,但是她的善良一直都很有底線。

對於徐國平這種人,千刀萬剮,沈霖都覺得還有些不解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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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