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契兄弟十
開棺有喜冥夫求放過吞鬼的女孩 某君宇 加書籤 章節報錯
兩個人都餓了一天,狼吞虎嚥地喝了魚湯,天已經徹底地黑了。
阿嬤隱在黑暗裡,只能看到輪廓。
她的聲音蒼老而空洞,催著兩人快離開:“朋義,帶著你朋友回去吧。老婆子累了,待不住了。”
“阿嬤,那我們先走了,明早再來看您。”劉朋義抱著李自修起身。
“等會兒,”阿嬤突然走過來,將紅布遮蓋的扶搖新君小像塞到了李自修懷裡,“這個要拿好,很靈的。”
李自修回握扶搖新君神像時碰到了阿嬤的手指,他被冰的打了個寒顫,李自修下意識就要把手往回收,可是那種冰到骨子裡的涼意很快就消失了,快到李自修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這個木屋四四方方的,屋門很矮,屋子裡已經漆黑一片,李自修瞧向門外,能看到門口涇渭分明的兩種亮度。
月亮淡淡的光像被屋門隔絕在外一般。
阿嬤的佝僂著身子,此刻被劉朋義抱在懷裡的李自修略一低頭就能看到阿嬤的頭頂,可是他卻怎麼也看不清阿嬤的臉。
阿嬤說話時,他離得這樣近,都看不到阿嬤開合的嘴唇。
一股涼意順著脊樑骨竄到頭頂,李自修不自覺地往劉朋義懷裡靠的更緊了一些。
老人像是感覺到了李自修的情緒,往後退了幾步,直接隱到了黑暗中。
“回去吧,孩子。”
劉朋義輕輕嗯了一聲,抱著李自修出門轉身去了隔壁的木屋。
這間木屋的光線顯然比剛才那個好太多,月光透過破洞的窗戶透進來,讓他們兩個毫不費力地就看清了屋子裡的情況。
跟劉朋義想象中的不一樣, 屋子裡很乾淨,桌椅板凳還有那張狹窄的單人床都跟他當初離開時一樣。
只有破敗的窗戶和門能看出這裡久不住人。
屋子雖然乾淨,但是透著股子寒意,就是那種長久沒有人氣的屋子特有的冷意。
狹窄的床板上鋪著薄薄的被褥,但是顯然已經很久沒有被曬過,摸上去甚至覺得被褥上的涼意化成了實質粘在了手上。
劉朋義將被褥掀起來,隨手放在桌子上,他藉著月光,看到了被褥上的點點黴斑。
劉朋義將李自修放到屋子裡唯一的一張凳子上,自己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兒布,出了院子走到河邊洗了洗,回來將木板床仔仔細細使勁擦拭乾淨。
然後他脫了衣服鋪在上面,小心地將李自修抱了上去。
李自修往裡挪了挪,將自己縮成最小。
劉朋義脫了中衣,跟著躺到了木板床上。這個小床還是他以前小的時候用的,現在躺在上面,他有一半的腿都懸空著,甚至再往後抻抻腿,就能將腳架在窗臺上。
劉朋義伸開胳膊,拍了拍自己的手臂,示意李自修躺過來。
李自修臉有些紅,不自在地挪開眼睛。
劉朋義的身材很好,脫了衣服後露出了上半身緊實的肌肉。李自修的眼神忍不住往他身上瞟,那是李自修幻想過無數次的身材,健康、強壯,處處都透著旺盛的生命力。
李自修往劉朋義的身上靠了靠,正要躺下時,忽然發覺自己手裡還摟著阿嬤塞給他的扶搖新君小像。
李自修舉起蓋著紅布的泥塑,問道:“這個放在哪裡?”
劉朋義接過來,隨手將它塞到了床板下。
“這樣合適嗎……”李自修坐在床上,將劉朋義的動作全都看在眼裡。從阿嬤的態度能看出阿嬤特別看重這個泥塑的扶搖新君像,瞧見劉朋義隨手這樣往床下一塞,他覺得有些不妥。
“先睡吧,明天我收拾個神龕,將它擺上去。”劉朋義輕輕將李自修往下拉,等到他在自己懷裡躺好後,拿起之前脫下的中衣將兩人蓋住,自己蜷著腿將李自修的腿腳也護住,“明天都得好好收拾下,門窗也得修修,到時候一起弄。”
李自修枕著劉朋義的胳膊,可能是怕夜裡涼,劉朋義的另一條手臂圈在自己背後,將自己整個摟在懷裡。
劉朋義的體溫本身就比李自修高,他昨天夜裡就在跑路,身上的汗起了落,落了起,身上的味道比平時要重一些。李自修縮在他懷裡,聞著他身上溫熱的汗味,覺得分外安心。
等李自修的呼吸變得綿長,確定他已經睡著後,劉朋義也撐不住睡了過去。
他太累了,昨天只顧著帶著李自修逃命,在扶搖新君廟裡睡著的時候,夢見的都是自己被逮到後行刑的場景,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此刻躺在南江自己的小屋裡,才將心放回了肚子裡。
這一覺睡得很香,劉朋義在夢中又回到了小時候,阿嬤拉著他的手絮絮叨叨地交代著什麼。
阿嬤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劉朋義盯著阿嬤不斷開合的嘴唇,已經很努力地分辨她在說什麼了,可還是很徒勞地只捕捉到“神像”這個詞。
這一覺劉朋義睡得很香,伴隨著日出一同醒了過來。李自修還蜷在他懷裡睡的很香。他的腿不能動,昨夜擺成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
劉朋義用腳輕輕地蹭了蹭李自修的腳,哪怕就在自己腿上暖了一夜,他的腳尖依舊是涼的。
昨夜搭在兩人身上的中衣,此時全都蓋在李自修的身上。劉朋義裸著上半身,枕著自己的手臂,透過破爛的窗戶,望著徐徐升起的朝陽。
金色的陽光灑在河面上,很美。可是劉朋義的眼睛卻有些空洞,他在出神,他在思考以後的生活怎麼過。
去狀元府的時候,他並沒有想到會發生這些事情,身上並沒有帶錢。他所有的行囊和錢袋都放在太子府給門客準備的房間裡,李自修的身上也沒有什麼錢財。
而且走的匆忙,甚至連個值錢點的飾品都沒有拿。
起碼得把門窗修好,李自修的身子太弱,夜裡風涼,萬一吹著了連看病的錢都沒有。
他正想著,懷裡的李自修動了動。
劉朋義側頭朝他望去,朝陽的光灑在李自修的臉上,讓他看起來暖融融的,黑密纖長的眼睫顫了顫,露出了尚且迷濛的雙眼。
漆黑的眼睛對上劉朋義的視線後,倏然聚焦,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
李自修很高興一睜眼就能看到劉朋義,但是緊接著他就發現了劉朋義的中衣都被自己卷在了自己身上。
李自修有些不好意思,他的手還拽著劉朋義的中衣塞在劉朋義和自己胸口中間。
李自修鬆開手,又意識到這樣不行,重新抓住衣服,將劉朋義也包了進來。
“神像呢?”他還惦記著這件事,微微撐起身子就要探頭去看昨夜放在床底的扶搖新君像。
“在呢,我給你拿。”
劉朋義的手往床底一撈,將蓋著紅布的泥塑鉤了上來,他將泥塑放到自己肚子上。
李自修的手已經去解紅布的結了,他對這個泥塑非常非常好奇,他從小見的仙君小像都是玉的和金的瓷的,還從沒見過泥做的。
按理說蓋著紅布的神像是不能隨便掀開的,起碼也得淨手焚香,以彰顯對仙君的敬重。
但是劉朋義不信這些,他的生活太苦了,阿嬤的生活也太苦了。從他有記憶起就看著阿嬤拜著各種神佛,求這個保佑,求那個保佑,到最後還不是孤苦伶仃的艱難過活?
泥塑上的紅布打的結太多,一個疊著一個,細細密密的一長串,像是唯恐被人輕易掀開露出新君的真面目。
劉朋義見李自修解的艱難,有心幫他,拉著紅布輕輕一拽。
“刺啦”一聲,紅布被扯開一道口子。
李自修的手頓住,眨眨眼慢慢將目光投向劉朋義。
劉朋義也沒想到會被撕破,他雖然不信神佛,但是這好歹也是阿嬤特別看重的東西,這樣撕破總歸是不妥的。
劉朋義眼尖地發現泥塑身上好像綁著什麼東西,他乾脆將紅布撕開。這個紅布不知道已經綁了多久了,已經老化了,而且昨晚拿的時候沒有發現,現在才看到上面還落著厚厚一層灰。
灰上有明顯的手印,是昨天李自修印上去的。
劉朋義起身,將泥塑放到桌子上。清晨還是有些冷,他將中衣裹到李自修身上,然後出了門,繞去了隔壁阿嬤家。
阿嬤的屋子跟昨天看到的很不一樣,門窗都已經不見了,屋頂上破了一個大洞,一側的屋子已經倒了,剩下的一側斜斜地朝著地面,好像再稍微施加一點力,就會整個都傾倒到地上。
因為很窮,所以阿嬤和劉朋義家裡都沒有院子。阿嬤的屋子裡落著厚厚的灰層還有密密麻麻的蜘蛛網。
昨夜他們圍坐的矮桌和凳子也都是壞的,就壓在倒塌的那一邊屋子底下。
根本……根本不能住人。
怎麼會?
昨晚明明就在這裡吃了阿嬤做的魚湯,昨晚進來的時候,還都是好好的。
是幻覺嗎?
可是李自修也見著了,阿嬤還送了扶搖新君的泥塑給他們。
“朋義哥,怎麼了?”
李自修靠著牆坐在床板上,透過窗戶看到劉朋義呆呆地站在外面,他臉上的表情很怪,臉色也有些蒼白。
劉朋義聽到李自修的話,僵硬地轉過頭,半響問了一句:“昨晚……咱們是在阿嬤家吃的飯吧……”
聽著這莫名其妙的話,李自修蹙了蹙眉:“是啊,阿嬤燉的魚湯還挺好喝的。你怎麼了?怎麼問這個?你忘記了?”
劉朋義聽到肯定的回答,喉嚨有些發乾,他吞了口唾沫,躊躇著不知該怎麼開口。
太詭異了。
實在太詭異了。
他剛剛看到了破敗屋子裡並列放在一起的三個牌位。
以前那裡放著的是阿嬤死去的丈夫和兒子的牌位,可是現在有三個,他的視力很好,可是他現在甚至不希望自己視力這麼好。因為他已經看見了多出來的那個牌位上,刻著的名字是阿嬤。
劉朋義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好像自從進了扶搖新君廟後,一切就都變得詭異了。
先是那隻聞其聲不見其行的河流,再接著就是那個怪異的青年。
再怎麼想,這裡跟皇城隔著千里,怎麼可能那麼快就走到?而且還是直接走到了自己南江的家門口。
還有阿嬤……
劉朋義的淚倏然就湧了出來,他走的那年,阿嬤的身體其實就已經不好了,那年她一直在咳嗽,好幾次都是直到中午才起床。
這麼多年過去了,應該能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