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龍鎮,來福客寨內,一小道士坐在一張酒桌前無聊地嗑著瓜子,就著小菜,咪著小酒。
小道士的眼睛不時地朝酒館門外掃去,似乎是在等待什麼人,臉上透露出一絲不安和焦慮,屁股不停地挪來挪去,就像凳子上似乎有什麼蟲子咬他屁股一樣。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二狗子李莫離,之前在龍陽鎮的某一個酒館內盯上了兩個潛在客戶,經過他的望聞問切初步“診斷”,大致上推算出這兩人有要事在身或者黴運纏身。
對常人來說,恐怕沒什麼稀奇,但對道士、別有用心之人來講這妥妥的是行走的銀子!
“怎麼這麼慢?不應該啊,這家來福客寨是他們避經之所,雖說我是抄近道來的,但算算時間也早該到了呀!莫不是迷路了?”李莫離一邊往嘴裡送菜一邊小聲嘀咕著。
正當李莫離焦急等待之際,門外出現兩個身影,一老一少。
見到這兩人之後,李莫離剛才擰成麻花的眉頭瞬時舒展開來,剛才的焦慮一掃而空,身體也放鬆了下來,不再坐立不安。
“客官裡面請!”店小二熱情招呼著。
“二位是打尖還是住店?”店小二邊將人往裡面帶邊詢問道。
“打尖,一間上好客房,明天一早就走,再來一桌酒菜,你看著辦,不吃辣,不差錢,伺候好了有賞。”
老者一連串將店小二可能要問的話全給回答了,並隨手丟擲一粒碎銀,正好落在店小二手裡。
店小二接過碎銀子一瞧,眼睛裡亮起一道光芒,嘴都咧到耳朵後面去了,興奮地高聲吆喝:“大爺兩位,上等客房一間,上等酒席一桌,麻溜利索的吆!”
這店小二也是見風使舵的好手,見到客人出手闊綽那就左一個大爺右一個大爺的叫著,要是寒酸一點兒的,店小二會給你現場表演一個什麼叫狗眼看人低。
有錢好辦事,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一點不假,不一會兒好酒好菜就擺了一桌,剛好夠兩人份。
二人興許是趕路累了,又加上之前那一次遭遇,腮幫子甩開一頓狂炫。
酒足飯飽之後,正當兩人坐那休息的時候,李莫離走上前去。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呈則星。二位善人可否讓小道算上一卦?”
李莫離特地等待這二人酒足飯飽之後再去詢問,這需要把控時機,如果你在人家吃得正酣暢的時候去,大機率會被人家趕走,因為你打擾人家的興致。
又比如,當這兩人一進來福客棧時,屁股還沒坐下,你就上前拉客戶,此時人家正心煩意亂,身心疲憊,不罵你就算是很好的了。
只有當這二人酒足飯飽,身心徹底放鬆下來,此時他們的心情是最好的時候,才是出擊最佳時刻。
這大概是這些天,他們二人吃得最舒坦的一次了,之前一直被追殺,全程只顧著逃跑哪有時間好好修整一下,正好今天將追擊之人設計坑殺,才得片刻的喘息。
“不需要。”老者摸著鼓起的肚皮,看著桌子上凌亂的碗碟淡淡地回應,態度不冷不熱,既不表現出厭煩,也不表現出我想搭理你的樣子。
開局不利,李莫離直接被無視,他早就料到會如此,對於一個江湖老油條來說這完全不叫事,小場面而已。
“風颳亂絲不見頭,顛三倒四犯憂愁,慢慢理來有頭緒,急促反倒不自由,二位心中越是著急,此事越是......”
李莫離故意把話說一半,然後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有話要說,但又把剩下的話含在了嘴裡,眉頭微微皺起,眼神裡帶有一絲猶豫。
他傳達給二人的的資訊是:道爺我可是知道這件事,要不要繼續往下說,就看你們願不願意相信我了。
其實這是望聞問切裡的“問”字學問,李二狗又不是道祖張天師,充其量一個下流貨色,他哪知道人家發生了什麼事,這完全就是套別人話的一種話術而已。
誰家沒有個著急火燎的事?這句話其實就是在偷換概念。
先用模稜兩可的話迷住對方,這句話的概念非常廣泛,但凡你是要著急辦事的人,都能在第一時間被唬住。
至於對方上不上套,那就要看對方搭不搭這個茬兒了。
其實二狗子心裡也沒底,他完全就是在詐對方。
老者聽了這句話,那隻摸肚皮肚皮的手只是暫停了一下,幾秒後又開始緩緩地畫圈,頭卻沒有抬起來看二狗子一眼。
正是手部這個細微的動作,被二狗子敏銳地捕捉到,二狗子心中一陣暗喜:都是千年的狐狸,和誰玩聊齋呢?
魚漂既然有了動作,那就千萬不能急,一定要等魚兒將餌吃進嘴裡,再提竿!
“白虎當頭坐,黑虎等不及,不是有災就有禍,身邊小人最難防,傷財惹氣躲不過,此事切記莫要急,莫要著急啊!”
二狗子說完嘆了口氣,又從懷裡掏出一個用符籙疊好的千紙鶴,那紙鶴竟然撲扇著翅膀飛向二人,在空中盤旋一圈後,在二人桌角處停了下來。
隨後淡淡地說道:“如果二位覺得此事小道幫不上忙的話,離開此桌之前將它撕碎便可,如果覺得小道我能略幫一二的話,請將此鶴符放置客房門外,小道便會知曉。”
說完這句話,二狗子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二狗子這回可是放了大招了,他連續說了三次套話,對方除了有一絲反應外,連話都懶得和他說。
他見狀,只能再放大殺招,那隻會飛的千紙鶴其實也就是一般的符籙,根本不是什麼靈鶴,只是在製作之時,加了一些特殊的摺紙技巧和一些咒語。
而這些咒語,都是道士基本功而已,遇到懂行的或者是行家,直接站起身大嘴巴子招呼就行。
隨著二狗子離去,這二人的臉上又變得烏雲密佈起來。
經過二狗子這麼一頓操作,桌子上的兩人都不淡定了,本來就憂心忡忡,現在更是沮喪。
如果不是嚴姓老者一直暗示少年任何情況都不要輕舉妄動,恐怕在二狗子開頭第一句話就能將少年輕易拿下。
少年看似老成持重,其實江湖經驗約等於零,要不是嚴姓老者在,二狗子絕對能把他賣到怡紅院當龜奴去!
因為二狗子的話句句點到了少年的痛點,他正為某事著急火燎呢,但這小道卻說不能著急!
你要是不信吧,那人家是如何知曉的呢?
就算是人家瞎蒙的,但人家從初次見面到現在說的話都是符合自身情況,這就不得不引起重視了。
不僅如此,最後的那個紙鶴竟然會飛!難不成此人真的有法術不成!?
“說不定這小道士真的能指點我一二?”少年腦海裡不停的地閃過剛才小道士的話,心裡也在盤算著。
少年內心翻江倒海,老者面上看上去平靜如鏡,但內心也被二狗子的話攪得翻江倒海!
真正觸動老者內心的不是二狗子之前的什麼不能著急,越著急越幹不好,也不是那花裡胡哨的紙鶴技法。
而是最後那句“白虎當頭坐,黑虎等不及,不是有災就有禍,身邊小人最難防”。
那老者和少年被追殺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因為虎符,而他們身上的虎符正是白色的!
此乃一擊暴擊。
為了躲避追殺,老者特地將白虎藏在少年的頭髮裡,也就是頭頂部位,用玉簪插住虎符的卡槽,保證不會掉下來。
二狗子的那句“白虎當頭坐”,正好與之對應!
此乃雙重暴擊。
他們此行的主要目的,一是為了躲避追殺,二是為了找到手持黑虎符之人。二狗子的那句“黑虎等不及”正好也應了他們的狀況!
而手持黑虎之人的狀況也不比此二人好到哪裡去,這句“黑虎等不及”直接將老者內心防線擊垮近大半。
此乃暴擊三連。
真正徹底擊潰老者心裡防線的還是那句“身邊小人最難防”!
這句話不僅適用少年的處境,也適用老者現如今的狀況,說得太對了!他們都是被身邊小人所害,而且都還挺慘。
一個流離失所,一個家破人亡,現如今都在被得志小人追殺。
少年雖然差點沒坐的住,但老者其實也沒好到哪裡去。少年因為閱歷少,對這些江湖人士的奇技淫巧毫無抵抗力,情有可原。
老者這般心態主要是因為他考慮得東西太多!有時候頭腦簡單一點,反而倒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活得那麼累。
其實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幾句話都是二狗子臨時瞎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