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城探警總局,某個房間內,大大小小數十人,都在緊緊盯著監控顯示屏裡的吳未濟。這些人當中除了凜國精英探警,還有各種專家教授,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將吳未濟的一言一行解讀通透。不過很可惜,令他們失望了,也令我失望了,吳未濟居然在睡大覺。

“鋼琴買來了?”我剛找了個座位準備坐下,楊信義就板著個臉走過來陰陽怪氣了一句,不難看出他對我的不滿。我還看到他背後不遠處的王強和高小花,也在嘀嘀咕咕對我指指點點,我想要不是礙於情面的話,他們鐵定衝過來暴揍我一頓,罵我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情去買鋼琴。

“是啊,買來了。”我淡定的坐到椅子上,並不理會他們對我的不滿,畢竟有些東西他們是不會明白的。不過,我還是故意無視了楊信義的存在,對旁邊的郭寅說:“僵兒,累了嗎?要不要師傅帶你去睡覺?”

楊信義聽後一驚,想說點什麼可又沒說出口,生怕我真跑去睡覺了。幸好,郭寅跟我說了一句:“師傅,僵兒現在不困,僵兒想玩一會兒植物大戰殭屍。”要不然呀,我還還真得帶著郭寅去睡覺。

葉清秋怕我和楊信義鬧出什麼大矛盾,岔開買鋼琴的話題問道:“楊局,吳未濟這邊什麼情況?有沒有收穫?”

“唉!沒有。”楊信義撇過頭去不再看我,“這孫子離開局子後就回了他那出租屋,啥都沒幹,倒頭就睡。你說他的心怎麼就這麼大呢?居然還睡得這麼香,哼!我們為了他可都幾天幾夜沒睡好覺了。”

“他是瘋子,不是傻子。”我坐在案桌前把玩著一個鋼鏰,“你以為你們在他家偷偷裝了監控他不知道嗎?我覺得我有必要提醒一句,我們現在所面對的可不是一般犯罪分子,而是一個、甚至是一群擁有著超高智商的天才,瘋子中的天才。”

“那你說怎麼辦?”楊信義著急了,顯然他也知道這麼做確實不太合理,“他終歸可是個殺人犯,我們總不可能一點戒備都沒有吧?要是出了什麼岔子,就說那些媒體吧,要是被他們拍到放到網上去,我們這局子恐怕得被市民的口水給淹了。”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我將鋼鏰拋至半空,等落下時一把抓住,然暗暗在心中猜了個人頭,“更何況,你之前不說了嗎?你們已經控制了相關網路輿論話題。”說罷我攤開手一看,發現我猜中了,鋼鏰果然是人頭那面。

“唉!”楊信義嘆了口氣,然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內網好管,外網難防啊!”

“我還是那句話,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我又將鋼鏰拋起抓住,猜了個人頭,“但我得提醒一句,離明天12點51分可不遠嘍!”攤開手一看,我猜錯了,居然是字。

楊信義陷入了兩難,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才是好。葉清秋想了想,忽說:“要不這樣吧,先撤掉一部分人手,等天黑之後再全部撤除。”

“這怎麼行吶?要是人都撤走了,那我們怎麼盯這孫子?”楊信義臉上寫滿了不放心,“他住那地方可是城中村,全滇城最大最有名的城中村,滇舫。這裡頭到處都是暗巷小道,七彎八拐繞得像個迷宮,連監控都沒幾個。我們的人要是都撤走了,這孫子鐵定趁機溜走,到時要找到他可就難了。”

“不怕他走,就怕他不走。”看著監控螢幕中呼呼大睡的吳未濟,我不懷好意一笑,轉過頭看向旁邊玩植物大戰殭屍的郭寅,說:“僵兒,看你的了。”

“哦!好的師傅,看僵兒的了。”郭寅看著我點點了頭,然關掉遊戲,噼裡啪啦敲打起鍵盤。

葉清秋和楊信義等人傻眼了,不知道我和郭寅在搞什麼鬼名堂。想問,但為時已晚,郭寅已經不給他們問的機會了。只見房屋中央那塊碩大的監控螢幕呲啦一閃,隨即畫面被從中切開,左邊依舊是吳未濟,右邊卻轉變成了一幅地圖。地圖中央有一個不停閃爍著的小紅點,而這個小紅點的位置,正是吳未濟所在的城中村,滇舫。

霎時,所有人都帶著詫異的目光看向我和郭寅。他們每一張臉上都寫著同一個問題,我們是什麼時候把定位追蹤器放到吳未濟身上的?

看著他們的樣子我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將鋼鏰高高拋起抓在手裡後,我對楊信義說:“人頭還是字?猜對了就告訴你。”

楊信義滿臉無奈,但還是硬著頭皮配合我,猜了一個:“字!”

“抱歉,”我伸開手一看,鋼鏰是人頭面,“你猜錯了!”

就這時,一旁的葉清秋忽然笑了。很顯然,葉清秋已經知道了我是什麼時候把定位追蹤器放在吳未濟身上的。對此我並不覺得意外,畢竟她就跟自動錄影的錄影機一樣,什麼小動作都逃不過她的法眼。

楊信義等人卻是滿頭霧水,見我不說,都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了葉清秋。葉清秋倒也不打什麼啞謎,直接了當的對楊信義等人說道:“還記得之前在審訊室裡的時候,他湊近過吳未濟嗎?他就是在那個時候,偷偷把定位追蹤器放在了吳未濟左邊口袋裡。”

眾人,茅塞頓開。

之後的好幾個小時裡都十分無聊,吳未濟一直在那睡覺,毫無動靜。楊信義等人氣得不行,我甚至聽到幾個年輕的小探警吐槽說:“這事兒可真夠沒勁的,傳出去得多丟人啊?整個滇城的精英幹警,還有這些個專家教授,居然全部聚集在此看一個殺人犯直播睡大覺。唉,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耳聽埋怨之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多,楊信義索性叫人把李月、楊東旭、張素蘭、何玉霞的遺物,還有近些年來的重大案件、奇怪案件全部拿了過來,說大夥兒一起研究研究,分析分析。眾人一看閒著也是閒著,便議論紛紛搗鼓起來,搞得像個菜市場那樣,亂糟糟的。

說實話我並不喜歡這樣的查案氛圍,太吵。我覺得在很多時候,群體的言行舉止,哪怕一個細微的、不起眼的小動作,都會有意無意的影響到個體思維,使之有失偏頗,甚至做出錯誤的判斷。人只有在獨處時,才能保持絕對的清醒與理智。

因此我毫無興趣去看桌上那些死者遺物,或者說完全看不進去,哪怕一眼都讓我感到頭大,像要炸了那般難受。幸好,一件東西這時吸引了我,月亮牌大C款藍色隨身聽。

這個隨身聽並不是李月那個,李月那個早已有所破損,被封存在證物袋裡。我所看到的這個隨身聽,此間正被一個年輕小探警正拿在手裡搗鼓。我看到他掏出一副李月同款耳機,哈雅牌AE款白色入耳式耳機,插上開啟隨身聽,想聽,可似乎又怕被上司誤會責罵。無奈只得調大音量,用手捏著耳機靠近耳朵,我猜,他是想聽聽隨身聽裡有沒有什麼線索,畢竟這款隨身聽自帶錄音功能。

而這個隨身聽之所以吸引我,是因為我很想擁有它。對於一個酷愛音樂的人來說,月亮牌大C款藍色隨身聽絕對是件神器。不過可惜的是,生不逢時,這款隨身聽上市不久,手機行業就步入了智慧時代。儘管用手機聽歌與用專業裝置聽歌之間有著很大差距,可為求方便,人們還是捨棄了這款產品。

廠家為了存活,當年也並沒有大量生產這款隨身聽,算是絕版之物吧。由於其效能之好,在一些念舊的、愛音樂的人眼裡就成了有錢難買的寶貝。

譬如,我。

生活中,其實我不喜歡用手機,尤其智慧手機。我覺得,手機雖然能讓兩個遠隔千里之外的人通上話,但卻並沒有把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拉得越來越近,恰恰相反,而是拉得越來越遠。

我猜測,這位年輕小探警手裡之所以會有一個和李月一模一樣的隨身聽,是因為他在做物件模擬。有些音樂檔案在不同裝置裡播放出來的效果是不一樣的,有些還會因為格式問題而不支援播放。

月亮牌大C款隨身聽還有一個特點,即與眾不同的檔案寫入方式。而被這種寫入方式儲存的檔案,在其他裝置上不一定讀得出來,甚至還會被隱藏。因此我斷定,這位年輕小探警一定是把李月隨身聽裡的東西,原封不動匯入到了他的隨身聽,然後查聽裡面的檔案有沒有什麼被疏漏掉的音訊線索。

不過很不幸的是,他今天碰到了我,我準備把這個隨身聽騙過來當做我的私人收藏物。沒辦法,誰叫市面上已經沒有賣的了呢?誰叫他碰上我這麼個瘟神了呢?

我裝作看桌上檔案的模樣走到他面前,沉著個臉,拍了怕他肩膀,輕聲說:“上班時間還偷偷聽歌,膽子不小啊小同志。”

“沒,我沒在聽歌。不,不對,我確實是在聽歌,但不是那種聽歌,而是……而是……”他一臉驚慌,像一個被老師誤會了的乖學生,手足無措。

“行啦,看把你給嚇的。物件模擬嘛,我懂。”我又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冷靜,然坐到他旁邊問:“這隨身聽你從哪搞來的?市面上可不多見了。”

“我以前買的,都吃灰好久了,沒想到,”他漸漸緩和下來,畢竟我長得又不嚇人,“沒想到現在居然用上了,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傷。”

“看開點,沒什麼過不去的。”聽到他說這隨身聽已經吃灰好久,我心裡騙他的那股罪惡感和愧疚感立馬消散全無,想著反正他也不用,不騙白不騙,“那你有沒有聽出些什麼有用的線索來了呢?”

“沒有!”他垂頭喪氣。

“來,給我,我來聽。”我順理成章從他手裡拿過了隨身聽和耳機,並語重心長囑咐他說:“這種活啊,不適合你們這種小同志,萬一被領導誤會了,你以後還怎麼升遷吶?多學學別人,四處走走動動翻翻資料檔案,搞不好你就發現什麼重大線索了呢?”

“嗯!”他十分贊同我說這番話,悄悄在耳邊嘀咕了句:“多謝領導點醒,我一定好好幹。”說完起身去忙了。

“有前途的小夥子。”

說完我光明正大拿著隨身聽,坐回郭寅身邊。看郭寅玩植物大戰殭屍玩得正入迷,我也沒有去打擾他,專心閉上眼睛聽起了歌。雖然這些歌與我有不小代溝,我不太喜歡,聽起來像唸經一樣,但用來打發這無聊的時間,和堵住嘈雜的聲音還是挺不錯的。

漸漸的,我睡了過去。

睡著之後我做了個夢,但具體夢見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反正不是個好夢。只記得我是被嚇醒的,被夢裡一張突然冒出來的恐怖人臉嚇醒的。

我一哆嗦睜開眼,萬萬沒想到又被嚇了一跳,也是被一張人臉,不過這張人臉並不恐怖,相反還十分美麗好看。這張人臉的主人就是葉清秋,是她把我叫醒的。

“你沒事吧?”葉清秋一臉擔心的看著我,“做噩夢了?”

“師傅!”沒等我回答,郭寅就丟下膝上型電腦和遊戲,一頭躥進我懷裡抱著我,“師傅不怕不怕,僵兒保護師傅。”

“僵兒別擔心,師傅沒事,師傅只是做了一個噩夢而已。”我不想郭寅為我擔心,掏出一根棒棒糖安慰郭寅說:“來僵兒,吃棒棒糖。”

“謝謝師傅。”

“僵兒乖!”我摸摸郭寅後腦勺,幫他把他的小殭屍帽戴正,然問葉清秋:“怎麼了葉大小姐?是有什麼發現了嗎?這麼著急把我叫醒?”

“有一個好訊息和一個壞訊息,”葉清秋一臉嚴肅看著我,問:“你想先聽哪個?”

“好訊息是什麼?”剛睡醒的我可不想聽壞訊息。

“吳未濟醒了,但,”葉清秋一頓,“但他還在屋裡沒出去,吃了些東西后,就一直坐在鋼琴旁邊,一動不動盯著我們安裝的監控攝像頭看。”

葉清秋說完往邊上一退,隨即我看到監控螢幕上,吳未濟像尊雕像那樣坐在那。他面無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反讓我覺得不是我們在監控他,而是他在監控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