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了腳踏車,也只是鬆快了一小段路,望著眼前陡峭的山路,周遭許多人生出了已經爬得夠高了,不如歇一歇,山崩不會那麼巧落在自己頭上的心思。

馮瑜含了一口水,一絲一絲的往喉嚨裡順,緩解著燒灼的胸腔。

目光撇了撇她們,放棄了跟著歇歇腳的念頭繼續往山上爬。

她轉身掃著漸漸縮小的山下民居,把手裡的勞保手套提了提,繼續拂開擋在周圍的藤蔓。

山崩不來則已,若是來了這裡絕對是高危環境。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她提氣,又拖著痠軟的大腿機械地往前邁。

山頂就在眼前。

一道極為劇烈的閃電從天空中劈過去,轟鳴的餘音在山谷之間迴盪,饒是馮瑜做過心理準備,也被震得心臟狂跳。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人都上來了嗎?”她問靠在前面土坎上的王書記,眼神在人群裡來回掃射尋找田潔。

只見對面老頭兒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擺擺手沒能發出聲音。

好多人生怕東西丟了,又是收行李又是負重爬山,現在到山頂上的估計不足二百。

閃電落在對面的山頭上,一棵巨大的樹冠冒起了青煙。

極熱天氣已經快個把月了,山上除了變異的植物還很堅挺外,大部分原生植被都已經枯死。

不到一分鐘,對面一縷青煙變成一個火眼,火勢還在蔓延。

大地狂吼,群山亂舞,站在山頂上馮瑜覺得腳下的地面震顫得更加瘋狂。

進氣多出氣少的倚靠在一棵松樹上,眼前就是山頂上為數不多的平地了。

看起來以前似乎是有耕種,幾片籃球場大小長滿荒草的土地嵌在山間,邊上一棵兩人合抱粗的大樹不斷地搖晃。

四周山頭更是如同怒吼般開始往山谷裡滾落石塊。

眼見著十幾米開外那個埋在土裡的,只支出來小腿高的石頭,如同拔蘿蔔一樣從土裡頂出來,歪歪斜斜地搖晃。

眾人這才看清那石頭的全貌,起碼有一間屋子那麼大!矗立在土坎上搖搖欲墜。

要死了要死了!

這裡就是震中心!

馮瑜滿面驚慌失措地站在那裡,腦子裡走馬燈似的回顧了上輩子和這輩子,直到腳下震動讓她一個趔趄向前栽去。

“過來!快過來!別拿東西了!”耳邊傳來難以置信的喊聲,顯然也是發現了異像,在喊還在護著糧食的還沒到山頂的村民。

“快快快!大家聚攏抓在一起!”

馮瑜顧不上遠處綿延的山火了,抬起胳膊胡亂蹭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衝過去左右手隨手抓住兩個村民。

大家如同抵禦風雪的綿羊一樣手拉著手聚攏。

感覺到自己身後不斷有新加入的村民,人群越聚越緊,根本無心再去數還有多少人沒到山頂來。

四周的山石混著植被在搖動,她抬眼看著聚集的人頭,對面的山火怎麼好像燒得越來越大了?

自己的視力有這麼好嗎?竟然能看到對面山頭樹冠上熊熊燃燒的火苗,馮瑜甩甩頭。

腎上腺素還能治近視眼?

就在大家彼此挎著手靠在一起時,那塊屋子大的巨石轟隆隆的朝山下滾去,有人大聲喊,“嚇死我了,我生怕它朝咱們這邊滾過來。”

“啊!!!!”

人群邊緣有高聲慘叫傳來,馮瑜被擠在人群裡,不得而知發生了什麼。

只聽到陸陸續續有人喊:

“地裂開了!”

“地翻過來了!”

“那邊塌了!”

“就是死!咱們也要死在一起!”有人悲壯地喊。

“呸呸呸!”有人帶著哭腔。

但是眼見著地動山搖,大家只能閉上眼睛,緊緊抱成一團。

轟隆隆的聲音如推土機從頭頂開過,火燒山頭的煙塵時不時從鼻尖掠過。

索性大家腳下是塊沒有多少植被的空地,已經顧不上腳下是否有變異的植物或是蟲子,垮塌的轟隆聲不絕於耳。

啜泣聲偶爾從轟鳴的間隙裡傳來,這場自然的憤怒足足持續了五分鐘,馮瑜從人群裡抬起頭時,漫天的煙塵一時間分不清是火燒的還是黃沙。

她還活著。

感受著地面時不時再細細一陣顫抖,她的雙手也不自覺的跟著抖動起來。

那是一種劫後餘生的幸運感,她想放聲大哭,但是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極度的恐懼過後身體各處都在鬧罷工。

她拍了拍身旁揪緊她手臂的村民。

“咱們還活著嗎?”那個渾身是土的中年女人,嘶啞的問。

馮瑜點點頭,隨後鼻尖一陣塵土飛揚,那女人緊緊摟住她放聲大哭,她感受到對方身體也在發抖,本來要推開的手變成了順勢拍拍她的後背。

這一拍,鼻尖的土霧更厚了。

馮瑜有些呼吸不過來,拂開對方糟亂的頭髮,放眼望去,半小時前的山頭已經不復存在。

那些著火的大樹不是因為她的視力變好而變得清晰了,而是那個著火的山頭被推過來跟她們腳下的山頂合為一體了!

看著腳下,地震前不過是幾個籃球場大小的土地,現在光是煙塵籠罩下能看清的地面,就已經超過兩個足球場大了。

“老許!你在哪兒?”是那個八字先生說會長壽的兩口子裡的女人,她大聲喊。

旁邊低矮的土坎邊上有人虛弱地說:“快救救我,來救我。”

是那個叫老許的人,他被滑落的土坎埋了半個身子,只剩一隻手還能動。

現場全是驚魂未定的人,見狀又七手八腳的衝過去將他刨出來,渾身沾滿黃土的男人躺在地上又哭又笑,對著哭喪臉的女人說八字先生果然沒騙我們。

看得馮瑜一陣牙酸。

她推開面前惶然的女人,走到了人群邊緣的一處石頭上。

舉目望去才發現,她們昨晚紮營的那個小村子此時已經被掩埋。

如果她們沒有拼命地往山上跑,此刻直接就會葬身在這個無名的山溝裡,想起來真叫人後怕。

如果自己歇在半山腰,即便不被兩山合攏包裹壓死,也大機率會被亂飛的石塊砸死,對面的山已經大面積滑坡,幾小時前的青山此刻已經是黃土。

這真的是劫後餘生了。

“小心,小心有變異植物。”不知道是誰在說話,周遭的煙塵如濃霧一樣籠罩著大地。

她頭腦空白的蹲坐在石頭上,眼前一片瘡痍廢墟,不用去細聽身後的哭喊聲她也知道,死了好多人。

有很多人跑到了山頂上,但是有更多的人沒來得及跑上來,其中大部分是那些心存僥倖歇在山腰的。

餘光撇過去,許多人都是空著手的,都在想著震完了再下山去搶救糧食,但是現在,更多的是強忍的悲傷。

哪裡還有糧食可以搶救?糧食都被壓在地底下啦!

末日裡,丟了糧食,和丟了命沒什麼區別。

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