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剛剛那截插在馬陸屍體裡的樹根,就在大家都吵吵嚷嚷談論的時候,她環顧周圍默不作聲的分辨著,地上靠近陰涼處的蟲屍大部分都已經被植物的觸角和根莖吸食一空。

那截馬陸屍體也被吸乾變成了個空殼,而被錘爛在水泥地上的蟲子卻沒有什麼變化。

有家人嚎哭著衝上去試探著整理那婦人,逝者手上的血被擦乾淨後,還依稀能看出來有個細微的傷口,也許是被野草劃傷的,微微翻卷的肉皮掩蓋著底下的一點粉紅,旁邊就是被雷公根紮根的血洞,血液已經凝固了。

這麼細小的傷口,平日裡連消毒包紮都不需要,現在卻成了送命的的艮節。

這並不符合常理。

她覺得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巨大的蟲子,根莖長得飛快的植物,甚至還吃活生生的血肉!

面對未知的惶恐,馮瑜憂心忡忡地將這顆雷公根曬乾了卷在標本袋裡放入空間,又用徐煬給她的通訊器記錄了當前的座標定位,頭腦風暴一番確信自己前世從未見過後,低聲告訴王書記:

“讓大家暫時不要去挖野菜了,現在這氣候,發生什麼都不奇怪。”

不用她說,大家都不敢再去挖野菜了。

回到自己那靠著腳踏車搭起來,只能容納一人蹲坐的簡易帳篷裡,心裡止不住地膈應,洗過的手又用消毒液仔細地擦了一遍,才放心地拿著一塊花生糖慢慢啃,啃完花生糖又就著保溫杯裡剩下的涼水吞了一粒複合維生素。

末世三年來,她時常有憂慮和膽怯,卻是第一次對前路生出惶恐,看著那個婦人被一卷竹蓆捲上抬了出去,她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鑽向四肢百骸。

這種進化也許是區域性的,因為她前世從未聽說過與進化相關的訊息,野外拾荒也從未遇到過。

最好是區域性的。

悲傷的氛圍瀰漫在所有村民之間,王書記召集大家把帳篷周圍的野草全鏟得乾乾淨淨,剩下的就管不著了。

天氣太熱,光是陰涼處除草都累得直喘粗氣。

鏟過野草,大家聚坐在一起,誰都不願意回帳篷裡獨自待著。

早上吃了野草野菜的一直戰戰兢兢地摸著自己的肚子,可是這會兒距離早飯都過去三四個小時了,就算扣嗓子吐出來的也只是胃裡的酸水,食物早就全部消化。

“還是老祖宗有見識,熟食無憂啊哈哈。”一連五個小時過去了,大夥兒都沒再有異樣,氣氛才開始鬆快起來。

痛苦?他們一萬多人的社群走到今天,就剩下七百來人。

除了路上逐漸掉隊不肯再跟著走的之外,剩下的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有了,痛苦不過來的。

連那婦女的家人都無法在生存危機下痛苦太久。

午飯大家連菜都沒燉,就著早上撿的乾柴燒了幾鍋水,潦草的吃了幾口。

可見心裡陰影不小。

大家都在等待著太陽下山,快點離開這邪門兒的地方。

就這麼白天歇息,晚上趕路,變異的植物喜歡血肉,大家就將褲腿嚴嚴實實的紮好,帶上手套出行。

一路上村民們都在更加努力地練習竹製的弩箭,有刀槍的人家平日裡休息的時候都在磨刀,儘量為自己多準備一點武器。

沿途走過來,還沒遇到大體型的動物,但是每一叢鮮嫩的野菜挖開,根系裡必定包裹著骸骨,有時候是動物,有時候是人。

再想想當初那些體型超出常理的昆蟲,大家心裡一陣後怕。

“咱們現在的座標,如果按兩年前的地圖來看,應該是帕米高原一帶。”王書記蹲坐在地上拿著根樹枝畫地形圖,周邊圍著一群漢子。

大家末世前都是體面人,如今卻被這老天逼到這副境地。

嗯,哈薩斯坦跟吉爾吉斯坦交界處,自己就是在這裡下的船,馮瑜坐在外圍豎起耳朵聽,心裡暗道。

“往東南走就是咱們都聽說過的崑崙山,山多地險,不成。往南一直走就是三哥家了,地勢一路低下去,洪水不知道還會不會漲起來,我覺得往南不成。”有人分析著。

其實往西也不行,西邊在末世前就是些戰爭頻發的小國,不過顯然大家都知道,都默契地沒提。

“北邊也不成啊,現在天氣是熱點,但是西伯利亞那地兒要是降溫了也不是人待的地方。”說起毛子鄰居,大家紛紛點頭。

按自己出發前的時實衛星雲圖來看,毛子家其實也淹了大半。

“咱們往東南走,避開崑崙,一路都是高地,洪水來了也不怕。”

人群裡有人呼喊,如果一定要死,那還是死到自己的老家去。

眾人失笑,落葉歸根的思想,真是什麼時候都放棄不了。

這是想穿過塔克拉瑪沙漠?倒是個好主意,就是條件艱苦點。但至少能避開洪水,在馮瑜看來,如果這個路線都要遭遇洪水侵襲的話,那無論選哪一條路都是死衚衕。

全世界,比這一片海拔還高的地界也不剩什麼了。

確定好了路線,剩下的交給命運。

馮瑜在扎的那沓A4紙上寫下第不知道多少個“正”字,放回空間後又拿刻刀在腳踏車胎上劃出新花紋,實心的車胎已經磨掉了一半,騎行時要小心翼翼地沿著平地走,否則車架能把膽汁顛出來。

得找個合適的地方把五菱扯出來,不然按目前這個情況,她苟不了多久了。

“前有好像有個城區啊,咱們去嗎?”從山頂下來的探路人又歡喜又憂愁。

歡喜的是有個城區,憂愁的是有個城區。

大家七手八腳的緊著車架上的物資,嘴裡天南海北的聊著閒話,眼睛裡的餘光卻都瞟向王書記。

王書記是個能人,一起走到現在的大家,對他的信任早就深入骨髓了,從兩年前到今天,要是沒有他,在場眾人早死幾百回了。

會看星象辨別方向,會看山脈走向尋找水源,又懂農業種植,真不知道他一個街道書記怎麼會這麼博學。

馮瑜也看著他,她自認為自己活過一次知道很多事情的走向,但是面對王書記時,她也不得不佩服這個人的理想信念之堅定,考慮事情之周到,很多時候僅憑分析揣摩就能將事物發展的規律把握得七七八八。

很聰明。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是聰明人,她只是比大多數人幸運。

因為足夠幸運,才會有空間這種天降橫財,才會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也因此從不敢輕視別人的成功。

她是個小富即安的人,天災這種事情任誰遇上了都是束手無策的沒頭蒼蠅,能保全自己,就已經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