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就留著之後說吧,你感受一下,手臂和肩膀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我給你打個固定。”馮瑜觀察著他,心下一陣舒爽,技多不壓身,誠不欺我。

“對了,你是怎麼在這裡的啊,我聽說…..”聽說你們八個人沒了七個,但是看著他的表情,她突然說不出口了。

放佛想起什麼,他神色悲慼,眼神哀慟,周身籠罩在悲痛之中,衣服上的點點汙跡更添悽苦。

“我們作業完成得早,回程中遇到了地震,冰蓋斷裂,我當時就被甩到裂縫裡了,但是有同伴受了外傷,引來了,熊。

可能是血腥味太濃,蓋住冰裂底下的我,也可能是……它吃飽了,放過了我。”

“你知道刀口舔血的故事嗎?北極熊的嗅覺非常靈敏,可以聞到幾十公里開外的血腥氣。

北極圈的原住民把鮮血塗抹在鋒利的匕首上,吸引北極熊來舔食,匕首劃破舌頭,但是嚴寒和新鮮食物的刺激會讓它忽略疼痛,然後失血過多,他們就利用這個特性誘捕北極熊。”

末世之中,他很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隨時可能會有人永遠離開,但真到此刻,卻只能以這種絮絮叨叨的方式發洩胸中的痛苦,自己安慰著自己。

冷板凳和救援隊來得一樣快。

馮瑜第二天中午就被接回了駐地,組織上給了一封公開表揚信,讚揚了她捨己為人的精神。

但是後續的血蚊防治工作她沒能參與進去,其餘的工作小組也以忙得過來為由拒絕了她的加入。

沒有明說,但是各大計劃組都私底下告知團隊,不允許額外接觸任務之外的事情,現在的情況,輪不到你來做好人。

“這也是好事啊,就當休息了。”

她是這麼回覆蔣芾的問候的。

徐煬掛著還沒好利索的手臂,自掏腰包好幾次請醫療組在駐地食堂聚餐,具體聊了些什麼,馮瑜並不知道。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這封表揚信代表組織上認可我的行動,但是同時又預設了團隊把我放冷板凳的決定,也說明對我的辦事方法不滿意,可是既然沒有開除我,那說明事情還沒到最壞的地步,你不必去為我這麼做。”

馮瑜冷靜地勸徐煬,心裡卻大罵省著點花吧,沒看見在駐地停靠的運糧船越來越少,吃水越來越淺了嗎?

傷心嗎?傷心的。

她當然能理解抱團求生的團隊裡,容不得任何一點自作主張的意外,在這個做好本職工作都有巨大危險的時期,伸出援手意味著節外生枝。

不啻於拿生命在危險邊緣試探,可當自己成為被團隊放棄的那一個時,還是有些難過。

幸好現在人類要面對巨大的未知,至少不會把事做絕,一褒一貶的敲打,是最好的方法。

總不能官方鼓勵所有人都各掃門前雪,那情況可就太糟了。

這樣就好,處處充滿轉機。

反正她的目標就是苟著,糧食危機出現後,在哪裡苟不是苟?

徐煬為她抱不平,也是為自己抱不平,一封慰問信?這事兒就算抹過去了。

蔣芾也勸他,今時不同往日,有些事情要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也導致他在工作上頗有些心灰意冷的味道。

要不說蔣芾實在是個良師益友,他不喜人情世故,卻不代表看不懂人群內部的暗潮洶湧。

他對馮瑜說:“今天上午開了一個會,要組織一個“尋珠”考察團,具體有些什麼任務還沒放出風聲,我猜測可能是外出搜尋計劃,基地建設需要大量物資,雖然危險係數高了些,但是糧食危機一來,哪裡都會充滿危險,你考慮一下,我覺得可以報名。”

尋珠計劃,其實就是前世的拾荒者計劃,派遣團隊前往全世界尋找重建工作所需要的物資。

就是撿垃圾。

“我報名。”馮瑜思忖片刻,積極道。

這是個好機會,糧食危機一來,駐地的生活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平靜,各大團隊之間摩擦不斷,為了爭奪資源出現的交鋒屢見不鮮。

等到飯都吃不飽的時候,炮灰的情況可就和她現在不一樣了,丟工作是輕的,丟命都只算尋常事。

她現在至少還掛著醫療組計劃員的身份,只要再等半個月,地球自轉週期恢復,極地之外的世界也就沒有那麼水深火熱了。

至少,上千米的海嘯,能平地颳走飛機的地球角風已經停歇。

對比起這兩個元老,什麼十級地震六級海嘯火山噴發蟲災鼠災的,也就灑灑水。

做出決定之後,馮瑜每天積極的去食堂吃飯,一頓吃五份,吃一份存四份。

於組長見了都說:“小馮啊,你別太難過,事情總會過去的。”

“謝謝於組長,我不難過的,都好久沒能靜下心來享受食物了,你也要注意身體啊。”她確實不難過,但她總不能和於組長說開心。

明珠計劃現在還沒公開。

等到大家都知道了明珠計劃,看到馮瑜的名字也在第一批名單上時。

“她也太軸了,現在外面什麼情況?賭氣也不是這麼賭的?”

“我聽說駐地外面就已經開始限量出售糧食了,再往外走情況只會更糟糕,她也太瘋了點。”

“那還不好?要不然你姐姐一個醫院做後勤的,怎麼能替補上醫療組計劃員的位置?”

“…….”

聊天吐槽變成了吵架,馮瑜當沒看到,也沒有要去為自己說話的意思,轉身打包了五份飯回到休息艙。

艙門上貼了一張通知單,讓她出發前把私人物品收拾乾淨,否則都會被清理掉。

她離開之後,休息艙就會分派給別人。

很有人走茶涼的味道。

這裡庇護了她14個月,讓她躲過了末世裡最瘋狂的時候,大氣層撕裂,地球磁場紊亂,大半的陸地在風暴中變成海洋。

人類在高緯度地區甚至是極地艱難求生。

已經很幸運了,她想。

最要命的時刻已經過去,接下來的路雖然也極其危險,但是做好計劃,未嘗不能繼續苟下去。

清理著艙壁上滿滿的便利貼,是她為蔣芾和駐地外的一些人寫的病程和醫療計劃,內心感觸良多。

她以前是個護士,蔣芾是她第一個獨立治療和護理物件,醫囑自己發自己確認自己執行並且見到成效的感覺,還挺自豪。

要是當初就是學臨床的就更好了,現在也不至於很多東西都要現學。醫學這門課,越往裡走世界越大,她的醫療知識體系,還是過於淺薄。

那本馬克筆寫了座標的中藥基礎,此刻靜靜地躺在桌板上,上頭好幾個泥腳印子已經無法去除。

某種程度上,這本書算救了她一命。

她把空間裡的一箱艾條拿出來,還剩70根,這是當初在區醫院收的,沒想到這麼快就能用上。

撿出一半包裝好又放回空間,剩下的準備都送給蔣芾,以做答謝。

“馮小姐,抱歉,今天沒有五份餐可以打給你了,都吃完了。”食堂大姐遞了一份飯給馮瑜,歉意道。

看來糧食危機已經出現了,馮瑜道謝離開,沒有多說。

食堂大姐愛憐地盯著離開的馮瑜。

她們都知道這個女人是因為在冰原上搭救了一個同事才被邊緣化的,天天沉默著化悲憤為食慾一個人兩餐吃十份飯。

平心而論,誰不希望有一個這樣願意為自己冒險的隊員?她們發自心底的憐愛這個姑娘,平常五份飯都給她打得結結實實。

一開始以為是浪費了,後來去休息艙收垃圾的阿姨八卦說,醫療組成員真能吃啊,有個休息艙每餐飯能放五個吃乾淨的餐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