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苒苒不知道的是,京城正常官邸家的誥命夫人不加朝廷俸祿,公中月例也不過十兩,家裡的老太太不過也才二十兩的月例。
秦姝好能有二十兩的月例是因為她的身份。
既有誥命,還是郡主,今上親自賜下的五百戶食邑還未收回,朝廷還會有一份額外的月例,這待遇自然不同於尋常的夫人。
白苒苒一不是平妻,二不是側室,這待遇已經算很不錯了。
其他官宦人家,未曾生子的側室也不過才三兩銀子月例。
白苒苒的脾氣很大,顧雲淮實在招架不住,只覺身心疲憊。
想到今天請安時關心了他幾句的秦姝好,又耐著性子勸了白苒苒幾句,便以公務為由離開了。
心愛的男人走了。
走了就走了。
但直覺告訴白苒苒,剛剛顧雲淮在騙她。
這可不行!
他才從江南迴來,還沒恢復官身,這哪兒來的公務?
既然如此他還能去哪兒?
心裡已然出現答案。
怒不可遏的白苒苒哪有腦子去想別的,只想趕快去證實心中的想法。
或是怒氣衝頂間靈光一閃,白苒苒猛地想到之前大太太為秦姝好說過話。
心裡不免升起另外一個猜測——
這定然是秦姝好和大太太兩人沆瀣一氣,故意串通好的。
兩人就是為了讓她乖乖做妾,這才聯手施加壓力針對於她!
自覺抓住了情敵小辮子的白苒苒,顧不得求證立馬氣沖沖跑到了蘅蕪院。
當然,還為了驗證她的直覺。
卻不料路上正好撞到陪老太太說了好些話才回來的秦姝好。
白苒苒只見之前古板教條的主母此時一改往日清素模樣。
一身藕荷色妝花牡丹雲錦褙子、印花纏枝蓮馬面裙,烏黑髮亮的頭髮挽了個漂亮的牡丹髻。
髻上簪著一對金鑲南珠蝴蝶簪,兩側斜插一對鑲寶玉桃鎏金銀釵,耳帶紅翡滴珠耳環,胸前一孔雀綠翡翠珠鍊墜領,細且白的手腕上帶著一隻極品羊脂玉手鐲。
此時秦姝好正襟危坐在主位,淡掃娥眉眼含春,面板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嫵媚動人又顯華貴清麗,當真是國色天香,恍若神妃仙子。
白苒苒心裡不可控制地生出一股巨大的危機感。
她臉上滿是怒容,不過最後強壓了下去轉而柔柔一笑,朝著上首的主母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
“我知道姐姐討厭我搶了淮哥哥,但他愛的是我。
我知這件事對你傷害很大,但如今我既已懷了他的骨肉便不會放棄他。
我亦不是那種蛇蠍之人,我不要姐姐的位置,可為何我連外室都不能做了?
我不會和姐姐搶,但姐姐總得給我,給我肚子裡的孩子一條活路吧……”
別說,白苒苒是有點天賦在身上的,這眼淚是說來就來,可惜太用力,鼻涕沒控制住。
她偷偷瞅了瞅坐在上首氣定神閒的秦姝好,瞥了一眼四周,鬆了口氣。
隨後不在意地掏出一塊翠色鴛鴦戲水蘇繡蠶絲帕,擤了鼻涕。
然後聳著肩對秦姝好遙遙一拜,看起來就像一個被欺負的小婦人,可憐無助極了。
白苒苒哭得有些醜,秦姝好微微別過頭沒眼看。
她所接觸過得世家貴女們,即使哭也是梨花帶雨,惹人憐愛的。
第一次見這種與眾不同的哭法。
顧雲淮的口味什麼時候變更成了這樣了?
這也是她第一次直觀的感受到顧雲淮的巨大變化。
心裡第一次有了探究的想法,他這一年遭遇了什麼?
曾經素淨雅緻的君子如今會為了這樣,粗鄙的人心動?
秦姝好實在想不明白,但心裡實在是好奇地有些心癢,她收回思緒看向白苒苒,然而,
“啪嗒!”
明明剛剛身體倍棒,聲音響亮的白苒苒此時身體一軟,手心卻默默掐出一道紅色痕跡。
事發突然。
但大家都有防備。
四個丫頭勾唇冷笑,這是哪兒?
蘅蕪院。
她們可不是白拿銀子的。
這傢伙一進來她們便防著呢!就連南星都機靈地一直觀察著白苒苒,生怕她會對自家姑娘造成傷害。
卻沒想到,就這?
還想搞事兒?
這眼看著人要倒下去,望月給南星使了個眼色,白苒苒就被一道快速的身形接住。
快步從院門口拱門踱過來的男人看見白苒苒沒事兒了,又放緩了腳步。
看到突然出現的顧雲淮,秦姝好她這才明白白苒苒剛剛如此小女兒,一番惺惺作態的樣子是為誰。
想必白苒苒也知道顧雲淮今天會來找她。
看來這個看似冒失的女子也不是真傻,這不就挺聰明的嗎?
秦姝好不知是生氣還是該笑,無語抽了抽嘴角。
她從沒想過對白苒苒做什麼,但這人似乎一直將她當做假想敵。
女人為難女人。
還真是,悲哀。
秦姝好纖長玉指端起桌上的青瓷冰紋蓋碗,瞥了一眼將白苒苒拉到側坐後在她左首落座的顧雲淮,垂眸輕抿一口茶水,溫聲道。
“今兒個還真是熱鬧,近來天色漸熱,伯爺和白姑娘不妨試一試我這裡的六安瓜片?”
顧雲淮彷彿沒看見白苒苒期待的目光,點點頭,從善如流拿起茶蓋撥弄杯弦,輕抿一口。
看著頗有默契的兩人,白苒苒眼底閃過一絲晦暗,隨即又可憐地看著秦姝好,“夫人真的不願給我一條活路?”
看著這個傻還不自知的白苒苒,秦姝好默然看著眼前這人。
“你說你不想當側室,可你現在的行為同妾室有何區別?
還有,如今是大太太當家,你找我亦是無用。”
秦姝好雖然看向白苒苒,話卻是對兩人說的。
卻沒想真不能高看白苒苒,只聽見她冷冷哼笑。
“夫人這話說得只怕是你自已院子的丫頭都不相信吧,昨天大太太不是為你出氣,這才打了雲淮哥哥?”
白苒苒見顧雲淮似乎並沒有責難秦姝好的意思,心頭火氣壓不住,話沒了之前裝出的小心翼翼,氣沖沖將心裡的不滿全部道出。
這是說她和大太太是一丘之貉了?
秦姝好無奈撫額。
天老爺作證,她同大太太的關係真沒那麼熟稔,大太太平時不天天在她耳邊唸叨也算是不錯了,偏偏遇上個這樣拎不清的。
爹爹之前說過,同某些人說話就是一種折磨,遇到這種人就要趕緊跑。
之前她還不覺得,如今,她應該是遇到了,秦姝好想。
她不想同這人說話,只想將這不速之客送走,看了看坐在旁邊神神在在的顧雲淮。
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