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秦姝好宿醉醒來,頭痛欲裂想繼續睡個回籠覺。

可惜今日是十五要給老太太大太太請安不能躲懶,便早早就被望月叫醒。

半夏梳頭,冬葵端水,望月在旁邊為她上妝。

在秦姝好迷糊之際南星匆忙進屋,高興地跑到她身後,輕快低聲道。

“姑娘,今兒個當真是個好日子!

我剛剛偷聽到松鶴院灑掃庭院的小丫鬟偷偷在說,那白氏昨天醒來後鬧著不做正室,也不想要當平妻了。

她只有一個要求,要做外室呢!

最重要的是,咱們伯爺居然答應了!”

這話進了耳朵,秦姝好這下是徹底清醒了,她倒是沒想到這白苒苒竟然如此,與眾不同。

清醒過來後,秦姝好心裡一沉。

顧雲淮,他是真的愛白苒苒嗎?

要是真的又怎會……

他是變了,還是她從未看清這人?

秦姝好視線無意掃過桌上的螺鈿彩寶葫蘆紋八寶盒,抿唇開啟,只見裡面裝著滿滿當當的草編蟈蟈和蝴蝶,心裡頓覺煩悶。

“這東西放在此處實在有些礙,佔位置,拿去鎖在庫房吧。

還有,隔壁的佛堂也封了吧,這神佛既然無用,那還拜它幹甚?”

四個丫鬟一愣,望月眨巴眨巴眼反應過來,快速將盒子抱走往庫房去了,不過腳步卻很是輕快就是了。

礙眼的東西不在,秦姝好只覺得周圍的空氣都清新了不少,心情回暖。

說來,白苒苒這女人的路數有些奇怪。

她一時也分不清這人到底是聰明還是傻。

在大雍王朝,外室的名聲就同那銷金窟的妓子沒有太大的區別,知羞恥的好人家女子便是寧願進府當妾室,也是不願為外室的。

至少妾室有月例,就是老了遇到好的主家也有保障,且除了賤妾,貴妾良妾還有機會扶正,也算是保證了後半生的安穩。

而外室只能靠著丈夫的憐惜過日子,就連孩子也被別人看不起,不能入族譜,更不能分家產,甚至還會影響他未來的科舉之路。

秦姝好有時還真好奇這人腦子裡面裝的什麼。

想到白苒苒這兩天的出格行為,秦姝好心裡微微生出一絲微妙情緒。

這白姑娘雖然行為放蕩了點,語言粗鄙了點,不合規矩了點,還討人厭了點,但卻意外地,活得肆意?

不成,不成。

這種想法實在不該……

白苒苒實在太過離經叛道,不似正常女子所為。

秦姝好心裡不免唾棄起自已這突如其來有悖綱常的想法。

殊不知有些念頭一旦生起,那因念而生的種子便會默默紮根於心底,終有一日會破土而出,勢如破竹……

不過白苒苒的要求她沒理由拒絕不是嗎?

大雍王朝世家大族的男子們,妻妾成群才是常態。

像顧雲淮這種要養外室的不少,一般主母也不屑過問丈夫外面的人,以免失了身份。

除非外頭這個不安分越矩了,或許才會用些手段敲打敲打,以彰顯自已身為主母的威嚴。

在望月的服侍下,秦姝好將手放在裝滿羊奶和花瓣的銅盆之中,淨手之後,漫不經心接過半夏遞過來的棉帕擦乾手上水漬,溫和道。

“此事,既然伯爺都開口了,那便依她吧。”

說起來白苒苒的這個要求其實並不需要她同意,畢竟外室又不進府門,爺們喜歡她也攔不住。

可這件事兒即使她預設,在當家大太太顧周氏和另外兩房這裡依舊過不去。

特別是如今管家的大太太。

她將伯府的顏面看得重,不會允許淮陽伯府有外室這等有辱門庭的存在。

淮陽伯府勢微,大家這些年過得不容易。

顧雲淮作為青年才俊,娶了郡主還拜了楊閣為師,前途自是不用多說。

如今他回來了,重振伯府門楣便有了希望。

可要是因為白苒苒名聲影響了他的仕途,這問題就大了。

不僅是大太太老太太,就是三房四房也不會同意。

這白姑娘,還是想得太過天真。

不過這事兒不該現在的她操心。

這白苒苒和大太太的性子,一人固執不達目的不罷休,一人默守陳規極重規,以大局為重。

此事,還有得鬧呢。

一時間,秦姝好心裡竟然隱隱期待起來。

看來即使這一年天天女則女訓佛經到底是沒淨化她心裡的那絲桀驁和,惡意。

自已並不是什麼好人,秦姝好一直都知道。

可惜,這個府裡的人卻一直以為她只是一隻溫和的羔羊……

就在秦姝好要出門時,扶著她手的南星突然“哎呀”叫了一聲,然後快步走到窗臺之下,撿起沾著血漬的藕色荷包。

“這不是姑娘最喜歡的……”

還沒說完似乎想到什麼,捂嘴眼睛瞪得溜圓,望月連忙將人拉走尷尬笑笑。

“那什麼,這玩意兒已經舊了,改明兒我去挑好料子親手給姑娘繡一個好的,南星還有別的事兒。

半夏,今日你陪姑娘去請安吧。”

半夏行禮應答,眼睛卻亮晶晶地看著秦姝好。

雖然心照不宣,但秦姝好莫名有種做了壞事兒被抓小辮子的錯覺,臉色莫名燥熱,顧不得在和這幾個說什麼,連忙帶著半夏趕往松鶴院。

等到徹底見不到秦姝好的身影,南星立刻迫不及待雙手輕拉荷包。

“撕拉!”

布料撕裂的聲音,在蘅蕪院眾人心裡卻如同天籟。

大家看著荷包裡面的一隻已經被揉碎的草編蝴蝶,集體撇撇嘴。

她們姑娘喜歡它的時候才是寶,不喜歡,一文不值。

就跟送它的人一樣。

一主一僕到了松鶴院,就在門口正好遇見同樣來向老太太請安的顧雲淮。

秦姝好看到他眼中的驚豔,心裡莫名不得勁兒,衝著男人輕拂一禮,轉身就要進入院子時突然靈光一動,扯出一抹笑容。

看著對自已笑得溫婉的秦姝好,顧雲淮更加移不開眼。

曾經的阿好肆意任性卻笑容極美,如今的阿好溫婉,同樣美到讓人失語。

他的阿好,是世間最美麗的姑娘。

……

在松竹齋養胎的白苒苒沒想到自已連做個外室都不被允許。

在得知是大太太在阻攔後,這次不管顧雲淮怎麼勸,白苒苒就是聽不進去,怎麼也不肯做姨娘。

吵著鬧著甘願做外室,不然就要打掉孩子,離開伯府。

還到處嚷嚷著左右他倆的關係還未正式對外公開,孩子也小,不如趁早散夥。

顧雲淮自然不同意,只好找大太太商量。

大太太也被鬧得煩了,看在白苒苒肚子的份上,也怕時間久了引得他人笑話,倒是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讓下人將伯府後院靠近大街的位置的挽花館收拾出來,重新佈置,白苒苒居住在此處,許她進出自由後院門口的權利。

她也不用日日同秦姝好和大太太老太太請安。

更是看在她懷孕的份上,銀錢都是和大姑娘顧雲嬋一樣的月例,每個月五兩銀子,不過平時的日用和月例都從顧雲淮的賬上出。

不用請安,且顧家對她沒有發賣打罵之權,就連住所旁邊挨著的就一條繁華的平安巷。

大太太覺得除了對外號稱白苒苒是顧雲淮的妾室外,同外室沒太大區別,也算是滿足了她的心願。

白苒苒卻自覺受到欺騙。

她可專門找府裡的下人打聽過了。

秦姝好在伯府月例是二十兩,她要是拿了這五兩,這算什麼?

不就真成側室屈居人下了?

白苒苒想要做外室無非就是想要像在江南時一樣,自由自在不受誰管束,所有事情由她做主。

不說每個月顧雲淮都會給五十兩的零花錢,就是她爹也會定時送上百兩銀票。

如今上了京,她爹的資助沒了,顧雲淮這個月不知是忘了還是怎的,並沒有給她銀錢,吃老本的生活讓她心裡更是煩躁。

她已經為了顧雲淮一再降低底線,要是再這樣委屈自已,這樣的外室和妾有什麼區別?

不過是別人隨時都可以支配的玩物而已。

這淮陽伯府她不喜歡,也住不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