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是商量的秦訃聞和地上人,態度誰都能看的出來,李清平雖貴為天子,卻也不是任何事兒都能隨心所欲的做,就如同今天之事,他有心為江淵開脫,但事關百官利益他總不能為了充盈國庫而讓百官家中連耗子都餓死。秦訃聞走了,大學士也離開了,殿內只剩下了大太監以及暗自嘆了一口氣的天子。

和江淵有著不為人知關係的大太監這次心情比起沒了孝敬的天子來說更差勁,挑刺故意找茬的人剛走,他這邊就忍不住的吹起了耳旁風道:“皇主,方才右相以及幾位大學士說的話,老臣也略有耳聞,只不過樁樁件件都不如其說的那麼嚴重,並且老奴還打聽到,這幾日果子祭酒,刑部尚書,以及右相府邸之中每日都有人拜訪”

都說閻王易怒小鬼難纏,天子當著掌握人生死的閻王爺,在他身邊的張公公可不就是那“小鬼?”。

冷哼一聲的天子沒了批改奏摺的心思,抻袖而起他負手走下臺階,張忠祥頓了一下而後跟上,出了宮殿門,前面走著的黃袍人過了許久才道:“孤豈能不知這些人心中打的如意算盤?如今世家倒臺,五望七姓少了將近一半,這些剛有些底蘊的家族,那個不想將其取而代之,京城的禍根已除江小子的功勞甚偉,現在其剛離開臨安,就有人想讓孤對其出手,孤的百官也不想想,若不是江小子的緣故,他們可能在這朝堂之上毫無顧忌的說出世家危害頗深的話來,孤當真是養了一群沒心沒肺之人,這些書中學的仁義道德在他們眼中遠不如白花花的銀子來的實在,有時候孤甚至覺得,這些當臣子的比我這九五之尊還難伺候”

李清平對秦訃聞落井下石江淵並不反感,因為江淵的本事不小,行事風格卻不夠成熟,有人與之作對江淵便不能隨心所欲,這也是他的一種制衡手段。只不過今天的來的翰林大學士是真讓他不爽了,讀書人不好好讀書來摻和商賈之事,這不是變著法子說他李清平做得不好?

張忠祥走在慢後一步,這話他是真的不好接天子自嘲,誰接誰入牢,好在李清平說完這話停頓只是為了上臺階,等兩人上去之後,天子便接著開口道:“這秦家帶領的百官,現在是越走越偏,孤常常在想,這百官到底是孤的人,還是這朝中紫衫的人”

聽出李清平話中之意的張忠祥知道天子是對今天的大學士跪地有了意見,這兩個機構都是直屬皇家之地,其中的人不說全部是天潢貴胄,但大部分都是皇親國戚,毫不誇張的說,一杆子朝這兩個地方打下去,不掉腦袋也的退層皮,心中整理了一番要說的話,他跟這兒天子走了兩步才開口道:“老奴告罪,沒有注意此,老奴也是最近才發覺國子監與翰林院的大學士已經不滿現狀,想要追那更高的位置,皇主勿用擔心,這天下是您的朝中百官有其他心思的今日老奴就去處理”

順著話接不會錯的張忠祥心中有些感慨,這些負心讀書人大多不會考慮過深,讀書願為天下人的終究是少數,讀了聖賢書未必就是聖賢,薄情寡義者多數,將仁義道德視為狗屁的更多。

“無需對其他學子動手,先讓他們蹦躂幾日,這些人孤瞭解得很,他們沒那本事,太上師此次撰寫了啟蒙教育之書,夠這些學子研究一陣子了,至於今日朝堂上的大學士……”李清平目光看遠,眸子中閃爍精光,話沒說完。不是他看不起這天下讀書人,只是有些東西的確確摸不到。前兩日定下立後之事,他又趁熱打鐵給白求學封了個虛銜,說是虛銜可能不準確,畢竟諡(shi)號是死了才能用,文官的終極之志大多是流芳百世,但是這個結果要留下後人評說,他的太傅,太上師都奢求不到的名,這些整日曬網的儒生們又哪裡能做到?而之所以要現在封就是想讓百官們看看什麼樣的人才可以得到這八字打頭的諡,文,武,烈,簡,肅,敬,貞,清,八字要盡文官一生,並非誇誇其談,這些重視名利的文人看這八個字,可是比看自己的命還重,否則的話,為何那與江淵賊不對付的死諫臣不來落井下石。難不成是其想開了虛懷若谷?還不是因為天子的這個諡號封的讓其嗅到了不一般的味道。

拱手低眉的張忠祥沒有回答,其他方面他或許不行,但是警告殺人,他在行的緊,文官集團的事兒,他難插手,交給武官來與其鬥比較好,收手勾腰就這麼伴著天子一直走,他腦袋中不斷轉悠的想著如何佈局。

少時,天子和張忠祥停在了永壽宮拱門之前,張忠祥神遊瞬間歸來,天子頓步而後忽然出聲道:“江小子旗下有多少人消失不見了?”

“回皇主,三人”

張忠祥不知何意。

“讓六衛閣的人看看這些人那個對江小子重要,務必保證其沒有生命危險,其他的就等江小子回來自己處理,孤收著江小子的銀子,總不能全然視而不見”

“奴才明白,這就去辦”

張忠祥拱手退下,而後李清平便自己進了永壽宮,大太監幽幽的瞅了一眼進門的天子,而後低頭轉身離開。

“.......”

京畿之地的廢舊糧倉遍佈在東南西北,往年豐收的情形之下,這些個蘆葦做頂,磚石堆砌,外面又裹著秸稈的小圓棚從來沒有空過,只不過在最近的幾年,這地方早已空缺出來,要找糧食肯定是沒有,但若是找耗子、屍體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地方。

臨安城內殺人重懲,天子眼皮子底下沒有實力的人多數不敢輕易動手,但出了城池後,天子就開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倒不是說李清平這個天子做的不稱職,只是這些個江湖上的恩怨道德管不完,搞不好還要惹得個判決不公的壞名頭。

早在頭幾年剛登上皇位,他可不就揣著雄心壯志,有些個遊俠江湖人產生了糾紛,他也是要管的,可江湖恩怨哪裡容得外人插手何況還是廟堂中的天子,即使這天下是都是帝王的疆域,但總有些自視甚高的人不將其放在眼裡,當年若不是因為有元英鎮守保護,那接連不斷的江湖殺手還不得將他捅一萬個窟窿,雖說這些反骨一百八十斤的江湖刺客最後無一人得善終,可這確實讓天子有了戒心,否則的話今天秦訃聞隱喻說有人對江淵產業動了手,他又何必裝做不知道的樣子。不過話又說回來,在充滿一流二流高手的地方,沒有絕對的實力誰又敢叫囂江湖不怕死的遊俠亡命徒?也是天子有手段京都之內有眾多高手坐鎮才能勉強維持與江湖人不勝不負的情形,換作是其他人,早就玩完。

所以在此之後,每當遇見江湖人處理江湖事兒,他李清平便再也不插手,而每當有人被約到西郊廢棄糧倉之時,大部分的京畿人士也都知道事情已經到了化解不了的程度,李大山起初被人盯上還沒太在意,他是真沒有想到做個生意還能被人給惦記,惦記找茬就算了,還敲悶棍。

而當他幽幽的從昏迷中醒來,入眼黑暗讓他稍微有些不適應,若不是他為了看廠子的建造之地,他還真瞧不出來自己的位置是在廢棄的糧倉之內。手腳被捆著的他嘴上也被塞了抹布,不說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也差不了多少。

來威脅審問他的人在酷暑的天氣下還帶著三角圍臉巾,他看不出相貌來不過卻知道這些人八成有面熟的,否則真正的商賈之人,又怎麼會這麼擔心被認出來,而這也反向預示了他不會有生命危險,畢竟死人不會講話,露面不露都無關緊要。

上來二話不說的三個壯漢對他先打後問,在昌黎沒少幹這種事兒的他太熟悉流程了,所以全程都在求饒,服軟,非是他吃不了苦受不了罪,只是這白白捱打沒什麼意義罷了,畢竟人家只是想逼迫他們歇業,若是他在這兒死了,廠子無人問津依舊會繼續走商賈之道,這些人不傻還知道只有他能讓做工人回家,知道能綁架一個卻綁不了一個村子。

愣是捱了三十幾腳不知道多少拳頭的李大山嚴重懷疑這些人不是什麼世家大族的門客幕僚,反倒像是無歸無屬的賞金獵人,畢竟這形式作風忒不講究。

頭腦漲漲的他迷迷糊糊,感覺下一秒就要暈過去,而這三人似乎看出了其不行,接下來得一盆涼水直接給他清醒了一下。

渾身顫抖過後他抬起腫脹的眼皮等著面前人說出綁架自己的目的,後者顯然是已經打的爽了,所以沒有在動手動腳繼續為難,只聽得眉毛最粗壯的那人居高臨下的道:“今日請兄臺前來不為其他,只是想得到一個保證和一些黃白之物,若是兄臺識相,同意了就點點頭,若是覺得有待商榷(que)不動亦或者搖頭都可以,兄臺可是聽明白了?”

李大山側躺在地點頭,而後三人眉尾上揚,他們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兒了,但像李大山這麼識相亦或者說是這麼慫的還是第一次見到,相視一眼的三人沒有交談,眉毛粗壯的那人便又說道:“竟然兄臺識相,那某家三兄弟也不是不講理之人,這裡有一封已經寫好的地契轉讓和商鋪的證明,兄臺在此上籤個名字,今日之事就算是完了,日後我等也不會在找兄臺麻煩,兄臺覺得如何?”

早有準備的三人拿出了上頭給的契約讓其畫押,李大山本以為這三人狗屁不懂,卻不曾想準備的如此周全,他若是沒有猜錯,這三人上面定有人在京城做官,並且還不會是小官,這地契是什麼眾所周知,給了其實無傷大雅,但是這行商證明卻重要的緊,目光盯著面前的白紙,他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他們少爺不知道廢了多大的功夫才搞定京城中的諸多商鋪,並且還都是寫的他們的名字,今天他簽了這個名與背叛江淵又有什麼區別?

三人見到李大山只看不動,還以為其是想說話說不了,於是乾脆將其嘴上的抹布拽了下來,心中已經有計較的李大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為了避免自己多受折磨,當他嘴上齁鹹的抹布被拿下來之後,他馬上就叫罵了起來,難聽的詞兒根本不斷,一氣呵成,他當初在昌黎練就的對罵本事這會完全用上了,三個圍黑巾的男人實在是沒能想到這人竟然不怕死,捱了打不說,這小命都捏在他們的手裡,他是怎麼還敢叫囂不停的?

最先反應過來的粗壯眉毛人回罵了一句“不知好歹的狗腿子”便直接動起了手,先是一腳,後是亂拳,邊打他嘴裡還道:“方才好聲好氣的與你說你不聽,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一拳比一拳重的粗眉人力氣很大,至少捱打的李大山感受頗深,腦袋不斷的被拳頭撞擊,他已經顧不得帶有邏輯性的罵人了,從頭到尾只重複著一句:“打死我啊!有本事打死我。”

“少爺一定會替我報仇的,一定會替我報仇的,哈哈哈哈!”

空了的糧倉沒人關注,自然也不會有什麼人經過,李大山的意識逐漸渙散,三人雖說打得很痛快,但心裡卻難受得不能行,李大山死了對他們沒有好處,但是將其放回去也不是好辦法,至於將其一直關著,那更是不可能了,且不說其本就是沙場老兵退下來得悍卒,就單單是其背後還有個千人的云溪苑就不是他們惹得起的,上頭的人只給錢讓他們做事兒,可沒說要保他們,事情一但洩露,他們三個焉能有活路,上面人雖然沒有明說直接殺了,但事不成自己看著辦可不就是是給他們了答案,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的三人想心中狠了狠,相視一眼便做了決定。

“下下之策就下下之策,總比被別人殺了強,老二老三,今日回去結了尾款,咱們三人就山高皇帝遠去!”粗眉人嘟囔了一句,不知是說個自己聽,還是自己的兄弟聽。“打死我”的聲音消弭於無形,三人也做好了最後抉擇,粗眉男人作為領頭拔出舉起了匕首,事不成殺人,他們也沒有辦法,死道友不死貧道,粗眉男人拿著刀心中還在想著讓其到了陰曹地府不要怪他們兄弟三人狠心。

匕首用力紮下,鋒利的刀刃刺入身體的情形沒有發生,反而是握刀的粗眉男人被一道長戟刺中胸口扎入了石頭砌成的牆內,另外兩個身上雖然有些功夫,但也不禁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失了神,反應過來拔腿就想跑,可方才扔出長戟的那人似乎並不希望他們離開,只是簡單沉穩的一句:“不要亂動”就如同施了魔法一般讓兩人腳下生根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