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老夫人是天矇矇亮時睜開眼的。

她胳膊輕輕一抬,旁邊迷糊著的餘嬈嬈立刻就坐了起來,“祖母醒了嗎?”

“……”餘老夫人張了張嘴,嗓子卻沙啞的厲害。

最後就嗯了一聲。

餘嬈嬈趕緊接住她的手,“祖母,我去給您倒杯水喝。”

她急急忙忙地要下床,不小心弄出了些動靜。

安嬤嬤猛地睜開眼跟著坐了起來。

“姑娘要拿什麼?”她話說著,卻扭頭看見餘老夫人有些乾白的唇色,“姑娘在這等著,奴婢去倒水。”

屋裡桌上的茶水早已涼透,安嬤嬤用帕子輕輕沾了一點,貼在餘老夫人的嘴上。

她又拿著水壺出去,吩咐門外守著的小丫頭重新倒一壺熱茶回來。

“祖母感覺怎麼樣?”餘嬈嬈一說話眼淚就差點掉下來。

儘管昨天無穀神醫已經告訴她沒事,但躺在這裡的是自己的親祖母,她的心始終提吊著。

“好孩子。”餘老夫人笑了笑,抬手要去摸她的小臉。

只是她身體的力氣大不如以往,這會兒連抬起手都有些明顯的吃力。

餘嬈嬈趕緊拉住了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

餘嬈嬈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忽然,餘老夫人想起什麼,臉色變了變,“你去勸勸策兒,他不能……”

“祖母。”餘嬈嬈打斷她的話,抽噎道,“我已經跟大哥講過了,大哥知道自己錯了,他會好好讀書的。”

對於祖母來講,幾個孩子的前途比什麼都重要。

姚爺爺說祖母因長期憂慮,身子承受不住重荷,早就虛弱無比。

可她從不多說。

她不清楚大哥二哥見到祖母的時候如何,但她知道自己每回靠近祖母,祖母都溫溫和和,從不帶給她一點點不愉和黯然。

“祖母。”餘嬈嬈伸出胳膊摟在她的脖子上,眷戀無比,“祖母,你不能生了病自己扛著,我們都長大了。”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若是還來不及孝敬祖母,定會抱憾終身。

餘老夫人笑的酸澀。

她對生死看的十分淡然,可如今幾個孩子皆未成家,她實在放心不下。

若是她隨意撒手走了,他們小輩無依無靠。

可是命到頭了,她該怎麼辦?

“祖母活不了多久了……”她輕輕笑著,撫著小孫女的後背,“或許也就幾個月,說不定……”

“可姚爺爺說祖母還會再活十多年。”餘嬈嬈爬起來,理直氣壯地看著她,“姚爺爺給您尋了好多藥材,還將自己的師父也帶來給您治病,他們都說祖母您死不了。”

餘老夫人的笑意僵在了臉上。

她眼眨都不眨地盯著眼前氣鼓鼓的小孫女,嘴唇蠕動半晌,也沒說出句話。

安嬤嬤擦著眼淚上前,“您昨天下午昏過去,兇險的很,是姑娘帶著無穀神醫和姚老大夫一起來了,整整救到了半夜才將您從鬼門關里拉回來。”

餘老夫人呆呆地回頭看她,不太信的樣子,“那我……”

“姚老大夫將您的藥都湊齊了。”安嬤嬤又哭又笑,“最後的那一味藥也尋到了,說是姑娘拿到的。”

聽說餘老夫人醒了後,姚老大夫立刻提著藥箱過來看診。

他仔細把著脈,強壓下心裡的激動,“不比往日死寂沉沉,如今好歹是能摸出一線生機,定要好好養著,千萬別多思多慮了。”

幸虧熊掌拿來的及時,不然遇上昨日突然劇烈發病,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還有師父的那套救命針法。

哪怕他已經私下裡扎過無數次,行針動作位置都爛熟於心,可當昨日他要上手時,卻哆嗦的手都拿不穩針。

好在他那年邁又脾氣暴躁的老師父在一旁……

真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多謝你了,老姚。”餘老夫人輕聲說了一句。

姚老大夫眼淚含著淚搖了搖頭,“咱們之間何必說這些話。”

餘嬈嬈狡黠的眼神落在兩人身上,又扯了扯旁邊安嬤嬤的衣角,笑的十分乖巧。

安嬤嬤低下頭看她,嘴角彎彎。

因著餘老夫人需要靜養,宋錦等人過來悄聲看了眼,便回了賢郡王府。

餘嬈嬈沒跟他們一起走。

她白日侍奉在祖母身邊喝湯喂藥,晚上就抱著祖母的胳膊纏著入眠。

姚老大夫也沒走,一日過來看好幾次。

只是一連好幾日,姚老大夫的臉色比起剛開始,又漸漸暗了下去。

最後是無穀神醫被拽著過來了一次。

他閒閒地將脈把了把,皺著眉頭,口氣頗硬,“比起其他人,餘老夫人活的也還算久,現在死了倒也來得及,只是可惜了別人的一片……”

苦心。

最後兩個字還沒有說完,姚老大夫的手就飛快地抵住了自家師父的嘴巴。

無穀神醫氣的兩眼一瞪,嘴裡嗚嗚嗚。

看著祖母黯然的臉色,姚老大夫滿臉的擔憂,餘嬈嬈心下了然。

心病難醫。

餘嬈嬈想了想,特意讓安嬤嬤帶著眾人都出去,將門關好。

屋裡就剩下了餘老夫人和她。

“祖母。”餘嬈嬈輕叫了聲,坐在了床頭前。

餘老夫人別過臉去,眼淚滑落臉龐,任由其浸溼了枕巾,哭聲壓抑。

“祖母是想爹爹嗎?”餘嬈嬈拿著帕子給她擦淚,小聲道,“祖母,爹爹一定會回來的,煊哥哥說他在雍國。”

聽了前面的話,餘老夫人的淚落得更急更快。

可當聽說後面那一句的時候,她滿臉震驚地回過頭來。

餘嬈嬈噗嗤笑出了聲,兩眼彎彎,“爹爹和娘都活著,祖母還記得嬈嬈做過的那個噩夢嗎?”

當時餘正牧一家子還在作妖。

祖母問她怎麼就忽然想明白了,她悄悄告訴祖母自己做了一個噩夢,夢見餘嬋如何如何。

有關於這個夢,她跟祖母說的並不多。

“祖母,我夢見煊哥哥沒了,可如今煊哥哥從雍國好好的回來了。”她小聲道,“煊哥哥說,是爹爹和娘在那邊保護他。”

她是撒了一點點謊的。

煊哥哥只說他見爹爹,可是娘不知道去了何處。

但餘嬈嬈想,在前世的時候,爹和娘都是回來了的,所以推斷的話,娘也一定是安全。

“你的夢……”餘老夫人遲疑地看著她。

“我的夢,煊哥哥也夢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