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繼續在黑夜中灑落,馬巍驛外面的人們聽著驛站裡動靜。

明嶽和蘇貴妃在裡面呆了不久之後,便傳來了老皇帝的慘叫。

然後,一切都安靜下來了。

過了片刻,失魂落魄的三皇子李振,從驛站裡跌跌撞撞的走了出來。

“大哥!”李振哭著說道:“蘇媚兒那個賤人,她把父皇給殺了!”

李擴大吃一驚,他的心裡感到一陣濃濃的悲哀。

但緊跟著,一股如釋重負的感覺迅速升起。

這種輕鬆和愜意的感覺,壓住了李擴為數不多的哀傷。

李擴的心裡忍不住感慨:這個老傢伙,終於死了!

李擴兄弟倆還在發呆的時候,已經有聰明的大臣招呼天策軍進去檢視情況了。

果然,大家看到了老皇帝的屍體。

皇帝的椎骨差不多斷成了兩截,整個身體靠在牆邊,折成了一個古怪的角度。

驛站裡響起哀哀切切的哭聲,但聽起來多少有些虛情假意。

大臣和士兵們忙著收斂屍體,而明嶽被洛雪和趙靈兒扶到了房間裡。

靈兒穿著一身宮女的衣服,她幫忙給明嶽換衣服的時候,無意中碰到明嶽的面板。

靈兒驚訝的說道:“雪姐,明先生的面板怎麼這麼冰?”

洛雪也很緊張。

先前扶著明嶽的時候,洛雪就注意到,明嶽的面板很冰很冰。

就像死人一樣冰……

洛雪在明嶽身上摸了摸,不禁更加害怕。

明嶽除了心口還有一絲熱氣之外,全身的面板冰冷蒼白。

由於明嶽的體溫比周圍的環境更低,他的身上像是冰塊,冒出一絲絲的寒氣。

洛雪捏了捏靈兒的手,讓她去準備一些熱水。

驛站裡的混亂來得很突然,所以廚房裡的食物和熱水,都還在持續供應中。

洛雪擰了熱毛巾,擦洗著明嶽身上的血跡,然後把熱湯放在明嶽嘴邊。

明嶽的嘴巴微微張開之後,熱湯卻沒能嚥下去。

洛雪皺著眉,只好含著熱湯,用嘴哺給明嶽。

靈兒看得無比著急:“姐姐,先生他不會有事吧?”

握了握靈兒的手,洛雪微笑著說道:“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

兩個女孩正說著話,不遠處忽然傳來響亮而整齊的聲音:“……萬歲、萬歲、萬萬歲!”

洛雪轉頭看著聲音傳來的地方。

如果沒錯的話,應該是李擴終於登基為皇了……

在馬巍驛小小的官署中,太子李擴,舉行了簡單而寒顫的登基儀式。

根據皇朝順位繼承的規則,太子李擴參拜天地、敬告鬼神,即皇帝位,年號“弘武”。

簡單的祭典之後,數十位大臣向新帝跪拜磕頭,山呼萬歲。

李擴坐在驛丞的椅子上,眼睛裡淚光閃動。

當了這麼多年太子,李擴終於成為皇帝了!

這種強烈的欣喜,徹底壓住了李擴心中的些許悲痛,讓他激動的熱淚盈眶。

尤其是在群臣跪倒行禮的時候,李擴看著黑壓壓的人群,眼淚頓時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幸好,人們都跪在地上磕頭,並沒有人看到李擴的失態。

但是李擴很快就明白自己面對了怎樣一個窘迫的環境。

大河以北的半壁江山已經淪陷,江南和淮南的富庶之地目前還無法聯絡。

至於長安城,這時候應該淪陷了吧?

李擴詢問那些大臣該怎麼辦,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說的都是些“穩妥之策”。

所謂的穩妥,無非就是趕緊退入蜀中,憑藉天險來站穩腳跟,然後“徐徐圖之”。

這個策略,得到了在場絕大多數臣子的贊同。

李擴看著那些怯懦的眼神,心中滿是失望。

李擴知道,這些大臣是真的怕了。

從長安逃出來之後,整個形勢崩壞到無法控制的地步。

叛軍有沒有追過來,沒人知道——但皇朝內部卻率先打成了一鍋粥。

朝廷和平民衝突廝殺,皇子與宰相殘酷碾壓,皇帝與皇子骨肉相殘……

不需要叛軍追上來,逃出長安城的近萬名皇族、大臣、家眷、禁軍,已經全部死傷殆盡。

李擴手上現在還有唯一的兵力,就是他自己一手組建的天策軍。

雖然天策軍只是一支殘兵敗將拼湊起來的雜牌軍,但是這四千多人,每個人都打過仗、見過血。

最關鍵的是,天策軍上上下下,都跟叛軍仇深似海。

手裡掌控著這支軍隊,李擴不用擔心天策軍的忠誠。

李擴甚至還打算暫時不去蜀中,在靈州一帶先安頓下來,儘快對長安城的叛軍進行反擊。

李擴相信,沒有昏君和姦臣的搗亂,自己一定能夠將安慶東這種小雜碎徹底打敗。

但這種事情,李擴終究還是想想罷了。

那些大臣們跪在地上磕著頭、流著淚,口中反反覆覆說著“穩中求勝”、“徐圖霸業”,只求新皇帝趕緊退到蜀中天險裡去。

大臣們反覆勸諫,說現在的叛軍還很強,需要穩定形勢之後,調集蜀中、江南、隴西等各地的力量,以泰山壓頂之勢打敗叛軍。

聽著那些熙熙攘攘的聲音,李擴有些煩躁,又有些恐懼。

以前是太子的時候,李擴也遇到過這種情況。

當時,那位以平庸著稱的太子,轉手就把麻煩推給了其他人。

反正李擴當時只是太子,懸而不決的事情,交給趙林甫處理,或者直接推給皇帝定奪就是了。

可現在,李擴自己就是皇帝。

李擴坐在那兒,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覺得大臣們的老成之見似乎也蠻不錯,一時間竟無法決斷。

心情鬱悶的李擴宣佈暫時“退朝”。

在黎明微亮的晨光中,李擴揹著手在驛站中沉思。

過了片刻之後,李擴向身邊的一名侍衛問道:“明先生醒了嗎?”

侍衛離開,去客房問明瞭情況,然後回來稟告。

“到現在都沒醒?”李擴失聲說道:“先生受傷了?”